李叱他们的马车上可没有什么让人望而生畏的标徽,看起来也并不高档,平平无奇。 常年在山口的那几个假道人,其实在凤鸣观里也算不得什么有身份的。 有身份的,会在这风吹日晒跟穷苦百姓要几个小钱? 这些守在山道上的人,见到大人物们点头哈腰还来不及,自然不可能要的来大钱。 别说要来,要都不敢。 他们这些人最大的本事,就是对冀州城内各大家族的标徽,如数家珍。 在他们心目中,也自然有个分档,谁家一流谁家二流,这也是他们平日里的谈资。 无人的时候,他们几个就在这点评诸大家族,说说这家的长处,说说那家的短板。 颇有那么一点指点江山的样子。 凤鸣观的道人,有道号,也有自己的名字。 为首的这个叫王长兴,是道观里一位道长的挂名弟子,那道长叫王当。 说起来,这个王当曾经做过官,只是着实能力差,都够不上蠢材,实打实的蠢蛋一个。 潘诺做了冀州节度使之后,不敢乱用豫州军的人,所以只能用冀州本地的那些有身份的人。 李耀之是王当的姐夫,李耀之成了冀州府的府丞之后,身份地位一下子就拔高了一个层次。 他妻子就说,你要用人,何不用自家的人,让我弟弟来给你帮忙,免得好处都落在别人手里。 李耀之还不知道他小舅子是个什么型号的蠢蛋? 可是又熬不住妻子说,又不想把这人留在自己身边气着自己,无奈之下,和府治曲程说了一声。 曲程不好驳了李耀之的面子,把王当安排在府衙里做了个副捕头。 这个差事,什么都不干,每个月收收孝敬钱,小日子过的自然舒舒服服。 可是王当觉得不行,他觉得自己得干事。 跑到各大商行铺子里去要钱,不给就要封人家的店面,这些铺子,背后往往都有势力。 结果一来二去,曲程实在是受不了了,婉言和李耀之说了王当的蠢事。 李耀之也无奈,想了想,这凤鸣观是个来钱的好地方,就对外说王当一心修道,要做世外之人。 他让王当辞去副捕头的职位,王当还不乐意,结果被李耀之一个大嘴巴抽的鼻子流血。 王当挨了打,只好跑到这凤鸣观来,这凤鸣观里的钱着实是不少。 有钱人盼着自己不被乱世牵连,过来烧香祈福。 没钱的人又别无办法,唯一的希望就给了这漫天神仙,也会来孝敬些小钱。 王当从副捕头变成了王道长,这般荒诞可笑的事,在大楚如今的官场反而是平常无奇的小事。 王当到了凤鸣观,他侄子王长兴就跑来求他,王当就把王长兴留在凤鸣观,在山下做迎客。 说是迎客,其实有油水。 王长兴仗着这层不大不小的关系,在一群迎客中也颇霸道,才几个月,就成了头目。 此时见李叱他们的马车停下来,又无标徽,所以猜着是城中寻常富户,过来上香祈福。 所以王长兴的眼睛就亮了,这种人,才是最有油水可捞的人。 王长兴带着几个迎客过来,先是客客气气的行了礼,然后脸上堆起歉然之色。 他对李叱说道:“几位是要进香?” 李叱点了点头:“是。” 王长兴道:“真不巧了,咱们凤鸣观有个规矩,每日只纳客五十人,刚刚上去的,恰好是第五十位,几位请回吧。” 李叱道:“这么不走运的?我们可是远道而来,能不能通融一下?” 王长兴一脸为难的说道:“不是不可通融,实在是不敢坏了观门规矩。” 李叱压低声音道:“我在冀州城里还有些熟人,和咱们府治大人关系很好。” 王长兴一听这话就楞了一下,又看了看李叱的装束,心说这位兄台,你牛皮吹的略大啊。 “府治大人?” 王长兴呵呵笑了笑道:“若是府治大人的亲朋好友,我自然会照顾,可是照顾归照顾,规矩还是不能破的。” 李叱问:“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王长兴道:“办法......道观正门,有我师兄们迎客,我就算通融你,放你进去,到了正门你也一样进不去。” 他语气一转:“不过......” 李叱装作有了希望的急切问道:“不过,若是你愿意结个善缘,我又见你诚心,就冒险把你从后门带进去。” 李叱问:“我有府治大人这样的亲戚都不好用吗?” 王长兴道:“你是府治大人的亲戚,我还是府丞大人的亲戚呢,我不还是在这看门?” 他看了李叱一眼,想着要不然就别跟这样的人浪费口舌了,赶走得了。 瞧着李叱就不像是有钱的,一身布衣,虽然干干净净,但也不是名贵布料。 李叱道:“我真的是府治大人的亲戚。” 王长兴道:“我还真的是府丞大人亲戚呢,这样吧,就索性直接点,你要是拿得出来十两银子,我就安排人把你从后门带进去,拿不出,那就请回吧。” 李叱道:“十两太贵了,我能还还价不能?” 王长兴道:“别说是你,府治大人来了也不可还价。” 李叱道:“我不信。” 王长兴:“那你试试啊,你有本事把府治大人请来,你且看看我能不能给他还价。” 李叱道:“好的啊。” 他回头看了看彭十七说道:“回去一趟,快点,咱们着急,不然天都黑了,让他们跑步来。” 彭十七立刻就笑了:“好的嘞。” 王长兴见李叱这般样子,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几句,正好看到后边有一辆马车过来,车上的标徽正是府治曲程曲大人家里的。 王长兴一伸手把李叱扒拉开,堆起笑脸就朝着那马车迎了上去。 这家伙小跑着到了马车旁边,弯着腰说道:“是夫人吗?远远的就看到夫人的车过来,正给夫人清路呢。” 李叱不认识曲程家的车马,于是问了问另外一个迎客道人:“这是谁家的马车?” 那道人狠狠瞪了他一眼后说道:“你刚刚不是吹牛说,你是府治大人的亲戚吗?这车是府治大人家里的车,车上是府治大人的夫人,你这亲戚,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李叱道:“表亲,表的有点远。” 那迎客道人骂了他一声:“滚开吧,别挡着路,给夫人把路让出来。” 李叱道:“我不信那是府治大人的夫人,我虽然才来几天,可却也不是一点见识都没有,你莫要骗我们乡下人。” 迎客道人怒道:“你再不走,休怪我动手了。” 李叱叹道:“你们这城里人,都这么没礼貌吗?在我们乡下可讲道理了,也讲究辈分礼数,按照辈分,虽是表亲,但我是府治大人的表爷爷,他见了我也是要行礼的。” 那道人看怪物一样看着李叱:“你有病吧。” 李叱道:“你让开,我去和我表孙媳妇见个面。” “居然敢在凤鸣观闹事,你是不想活了吧 。” 王长兴听到李叱在后边说的话,脸色立刻就变了,转身回来大声说道:“再不滚开,让你死在这。” 李叱道:“你这人,怎么还能妨碍我们祖孙相认?” 王长兴上去朝着李叱的脸就给了一拳。 啪的一声,李叱把拳头接住,看向王长兴道:“你要是动手,我可要讹你了。” 王长兴脸色一变,见此人武艺不俗,心中也有些害怕起来,怕是真动起手来自己吃亏。 于是他喊了一声:“快去观里喊人,就说山下有人闹事,打了我!” 其中一个迎客道人连忙转身就跑,朝着山上去了。 李叱叹道:“我还没讹你,你就要讹我了,不好不好。” 从山下跑到山上路程不短,毕竟还有那象征着功德无量的长长的石阶路。 李叱也不急,反正堵在这,谁也进不去。 巧不巧的,山上的道人们呼啦啦下来一大群,把李叱他们围起来的时候,彭十七也带着人回来了。 来的时候不着急,一路上走走停停,高希宁她们还逛街买东西,所以足足走了一个时辰。 可实际上,真要是着急赶路过来,纵马狂奔,哪里需要一个时辰那么久。 马蹄声响,一群人到了山下,府治曲程一看到这场面就知道事情坏了。 再看到自家的马车也在这,他夫人在马车里,车窗开着,可以看到他夫人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而他夫人一看到丈夫来了,曲夫人哪里还能忍得住,从马车上下来,拦着丈夫就是一阵哭诉。 她手指着李叱说道:“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泥腿子,一点规矩都不懂,这样的人若是不抓进大牢里可怎么行,老爷,你带了人来正好,快让人把他抓了。” 曲程心说我哪儿是带人来了,我他妈是被人带来了。 她夫人看他脸色异样,还以为是被气的,有了丈夫撑腰,她的底气也足了起来。 朝着曲程身后的士兵喊了一声:“还不把那个野小子给我抓起来!” 曲程一把将夫人的嘴捂住:“别乱喊。” 王长兴多机灵啊,立刻就明白府治大人的意思,应该是不想张扬,要是闹起来,大人们脸上也不好看。 所以他聪明了,他立刻说道:“大人说的对,不要乱喊,把他们抓了再说。” 曲程脸都白了。 李叱笑了笑道:“本来想来这里进香,给诸位大人祈福,他们说要收十两银子才放我进去,我身上又没有十两银子。” 曲程道:“这些狂徒,早就......早就该整治了,他们......他们确实可恶。” 一听到府治大人这样说话,凤鸣观道人们都有些懵,曲夫人也有些懵。 李叱道:“我刚才和他说,让他便宜些,说是你的亲戚都不行,他说府治大人来了也不好用。” 李叱走到曲程身前笑道:“他说我不能还价,你帮我还还价。” 曲程擦了擦汗:“将军只管进去就是,不要理会这些粗鄙之人。” 李叱摇头:“那不行,人家要了价,可以还价但不能不给,曲大人帮我还价吧。” 曲程一看这个架势,也不知道怎么办,犹豫再三,试探着说道:“这个钱,我替将军出可行?” 李叱道:“你现在身上带钱了吗?” 曲程哪里会带钱出门,他堂堂一个府治,出门也不需要他自己带钱啊。 李叱看他表情,叹了口气后说道:“你要是没带钱的话,怕是也难了......我隐隐约约的猜着,你家可能都没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