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四章 明志
夏夜,燥热。 白起封王,将军府,也改了南平王府。 如此大喜之事,本应设下隆重酒宴,广待朝中权贵,挚爱亲朋。 可这会儿,府中正堂,却没坐几人,一点儿都不热闹。 白起稳坐主座,负伤的张西西仍拄着亮银枪,站在他身后。 徐亲王坐左侧上首,梁亲王坐右侧上首。 明王季云,则挨着梁亲王。 每人身旁桌上,都摆了一盏茶。 二位亲王与明王仅瞧了一眼,就撂下了,一口没动。 因为这是最差的碎茶,连街边茶摊的小贩都瞧不上。 白起却早喝完一盏。 “这可是好茶,三位王爷,该尝尝。” 徐亲王瞅了瞅白起。 拧着眉,强喝了一小口。 梁亲王冷笑,没动,明王面无表情,也没动。 白起不多劝,只是自顾自的说着。 “我这儿正好有个案子,想叫三位王爷帮着断一断。” 说罢,拍了拍掌。 接着便只听一阵稀里哗啦的锁链响。 一男子,手脚被铁链紧锁着。 白色里服之上,血迹斑驳,眼瞅浑身上下,再无可刑之处。 两个府中侍卫,将其提上前来,压跪在地。 可他实在是双膝受创太重,无法下跪,只得半趴半卧。 三位王爷看着此人,各怀心事。 这人官职不小。 他便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张行。 今夜早些时候,还曾在北四街,拦过季离马车,杀了一名车夫。 多亏夫子出现,否则,此事张行定不会善了。 白起早得了消息,死去的都察院副院长,不过是替罪羔羊。 实属是死与不死,都无伤大雅之人。 而这张行不同。 左翼御史,素来便比右翼权职更高。 而都察院中,他说一句,甚至比死去的副院长,更要管用不少。 并且有传言,张行得了贵人相助,副院长空缺,非他莫属。 而无论是谁,都以为,都察院死一个副院长,已经算是足够给白起交代。 识不识相,都不该再追究。 可张行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今夜,拦了季离的路。 白起不会提季离的名字。 却得在走之前,为季离扫清一些扰人的狗,总不能他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只留下季离,成天被拎出来,任人欺辱。 张行受了百般酷刑,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样。 哆哆嗦嗦,趴伏在地,却仍抬头,直视白起。 白起张口,听着声音,却好似戏言一般随意:“张行啊,你是受何人指使,今日清早净了南城的街?” 张行也算硬气,饶是遭受如此非人虐待,依旧未曾招供一句。 “我说了,没做过!南平王爷,我劝您还是趁早放了我,否则,您该知道后果!” 一旁的徐亲王,也是开口劝道:“白起老弟,你私自抓了都察院的都御史,恐惹陛下不悦啊。” 白起笑的那叫一个勇敢无畏。 “哈哈,无妨,先办了他,再弄死几个,我就去南边儿了。” 徐亲王不再白费口舌。 梁亲王和明王季云,却只是静静的看,连一丝表情都未曾有过。 白起这时,看了看张行,说道:“打吧。” 那两名侍卫,一人拎着一根实心木棒。 对着张行就抡了起来。 棒子落在身上,嗙嗙直响。 张行早就浑身各处筋断骨折,一时间更是惨叫连连。 其实,白起早施过了重刑,张行却没说一个字儿。 再打,也没甚大用。 可白起根本不是为了逼供。 他只是想打给三位王爷看而已。 打了许久,直到白起伸手示意,俩侍卫才收了棍子,架起张行。 白起心说,你有骨气,最好。 无论你是被人握着把柄,还是真的重情重义。 千万别招。 此时再看张行,脸上满是血污,嘴里不停溢出鲜血,惨不忍睹。 白起和善的笑着,往前凑身,说道:“张行,瞧你这模样,连我都心疼的紧,你要是实在不方便说,就拿手指指,此事,究竟是谁指使你做的?” 这话说来,三位王爷皆是怒起。 王府正堂里,就只有他们仨是外人。 叫张行拿手指认,意在如何,还用细想? 梁亲王冷哼一声,说道:“白起,今日才当王爷,就好大的威风啊!” 白起仍然轻笑着,没说话,等着张行。 张行一声不响,只是吐了口血。 不偏不倚,落在白起身前。 白起乐呵呵的,一点儿都不气恼。 刚要说话,眼尖的他却发现,张行的左手小手指,短了一节。 于是,白起好奇问道:“你这左手小指,怎会断了?” 张行无力抬眼,有气无力的说道:“断指嚼以明志,此生忠心不二。” 说完,张行先看了看明王,又看了看梁亲王,最后狠狠瞪了白起一眼。 随即,低下头来。 白起听完一愣。 呦呵? 爱嚼手指? 那可得满足你。 “来啊,把他剩下几根手指全砍了,给他留着明志用。” 两侍卫应声,抽出刀来,把张行一把撂在地上。 踩着腕子,嘡嘡嘡几刀。 九根手指,都剁了下来,简单的很。 张行都快麻木了。 没叫一声。 徐亲王再看不下去,皱着眉低骂一句,起身便走。 梁亲王和明王爷也随着朝外走,面上皆有愠色。 这三位王爷,今日是不得不来。 可来了这一趟,往后却绝不愿再来。 白起压根儿没想着起身,只是喊道:“三位王爷慢走,待我从南边儿得胜归来,再给您们挨个请安赔罪去,等着我啊。” 又坐了一会儿,白起挥挥手。 张行才让俩侍卫给拉了下去,不知道要被埋在哪儿。 白起身后的张西西暗暗松了口气。 二卫亲王先不说。 方才明王季云要是突然出手,他绝拦不住。 明日,白起打算去南边儿。 所以这一夜,他要做许多事,怕是没时间睡觉了。 青仙楼,后院。 季离房中,仨侍女都睡熟了。 他心事重重,偷偷爬了起来,正坐在书案前。 窗外月色洒在书案上,却只照亮了一半儿。 另一半儿,还是阴暗着的。 夫子走后,他追着黄金甲,问了个清楚。 如此才得知,前任道门掌教,竟是聋娘的父亲! 算起,他该叫外祖父的。 并且,因为娘亲与黄金甲之事,早与娘亲断了来往。 具体细节,黄金甲不愿再讲。 可季离猜测。 定是当年,黄金甲与聋娘亲事情败露。 神皇借着长公主与黄金甲的婚约,朝书院发难。 以此要挟夫子不得插手。 而道门与佛门为了当时大乾国教正统之名,早就势同水火。 神皇自是无需费力,便可挑起纷争。 最终,夫子说走黄金甲,牺牲了娘亲,这才出手绝了争斗。 前任掌教败给夫子,一气之下卸任掌教之位,离了大乾。 佛门的佛子自以为得了国教之名,却被神皇算计,轮回法经重修,再返幼童之身。 夫子眼看自个儿帮着李家小子建立起的王朝皇权秩序,一步一步站了起来,压到了所有人的头上。 灰心丧气,远走他乡。 至此,皇权至高无上。 如今夫子归来,也再改不了什么。 季离胡思乱想,却觉着夫子,实在不算是有担当。 否则怎会推出一女子扛在前头,却只顾护着徒弟离了大乾? 更何况,若是真怕修行界平白死伤,为何还要担心书院背负骂名,迟迟不敢出手? 不过是道貌岸然罢了。 季离有些气愤。 曾经他还想着,等查清了当年掌掴聋娘之人,定要一个巴掌不落,俱还回去。 如今,长公主嫁去了南胜。 幕后操控之人也清楚了,便是大乾神皇陛下。 无论哪个,想替娘亲寻回面子,都是极难实现,目前的他,实在力不从心。 只能先记着。 右臂梨树下,江宁围着梨树走了一会儿。 锁链,哗啦哗啦响。 江宁渐渐的适应了身上新生的铁链枷锁。 可她想着,总该和季离解释一句。 “季离,我……知道巨舂,但我从食过人粮。” 季离听到江宁所言,拉开衣袖。 “我信你。” 江宁看着季离。 月色淡淡的映照他一侧脸庞,眉眼清隽如初,与初见他时,一个样儿。 江宁低头想了想,还是叮嘱道:“季离,往后我无法在危急时刻出手帮你,你自个儿得小心着点儿,若是事不可为,要知道逃。” 季离点头。 “嗯,我知道。” 对于江宁,他算是感激的。 哪怕江宁曾想过要害他,不止一次。 但那时身处绝境之中,是江宁的如意经,给了他希望。 在他心底,燃起了一束光。 所以无论夫子怎说。 他总不至于因为别人三言两语,就变了想法。 夫子以为。 季离是想抓住世间一切美好,才会装作万事顺遂的样子。 少年不识愁滋味。 可他想岔了。 季离只是因为曾失去过许多本该拥有的美好。 如今想拿回来而已。 少年郎,执拗又倔强。 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