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肚脐眼儿疼
沈京昭被大先生背着。 回去的路上风雨势大,却都被大先生的君子意,形成的一方小天地给牢牢挡着,一丝一毫都透不进来。 只听到这漫天风雨中,格外安静平宁的小天地里,有一段老师和学生的对话。 “老师。” “嗯。” “我想跟您说个事儿啊。” “你又不是小孩子,凡事,想好了再说。” “好。” …… “想好了?” “想好了,老师,我有一个朋友。” …… “那便说吧。” “老师,我的那个朋友,新交了一个朋友,算是言语投机,瞧着也顺眼。” “不知其人,则不为其友。” “老师,您不是说,四海之内皆兄弟?” “……你接着说。” “我的朋友突然发现,他新交的朋友,似是与极北邪魔有染。” “那还真是遗憾啊。” “老师,可是我朋友的朋友却为了六条无辜的性命,不惜身受重伤,又为了救我……朋友,才被邪魔上身。” “那还真是可敬啊。” “老师,您……老是感叹个什么劲?” “你想听什么?” “我朋友,该如何做?” “你都说过,你朋友已是拿他当朋友看待了,为何还要来问我?” “老师,我懂了。” “嗯,孺子可教。” “老师,这般说话可真累人。” 大先生此时,恰好推开了书院的大门。 “人世就如大梦一场,醒过来,便不累了。” ———— 东四街,明王府。 窗外暴雨,明王的书房里,却开着窗。 这位大乾的明王爷,正站在窗前,望着地上每一个摔得粉碎的雨点,重新汇聚成水流。 “王爷,季离今夜,为救南胜公主,杀了一名通天教的眼哨,三转修为。” 书房里,那名独臂的影子,躬着身子,平静叙述。 “然后?” “我急着回禀,往后的事情,便没再看。” 影子,说谎了。 他身上湿的透透的,到这会儿还滴着水。 因为他今夜,曾在大雨里不停狂奔。 聋娘与凤娘,也是他去喊来的。 在他看来,季离被刘治容背着,直往东五街的道门长老那儿走,实乃不智之举,与赴死无异。 可等他报完了信,飞奔着赶回去,却眼见季离邪魔上身,妖异非常又势不可挡,一枪便结果了道门的五阶长老。 看完了这一幕,他最后才朝王府跑过来。 可他没想到,王爷问的却并不是这个。 只听明王爷背对着他,又问了一次:“我是问你,他杀过那眼哨后,瞧着是个什么样子?” 听到这里,影子便懂了。 “王爷,季离杀了他以后,不曾惊骇失措,也不曾恐慌迟疑,看着倒挺平静,只是……” “什么?” “只是瞧着,季离似是觉得很畅快。” 明王爷在这时,才转过身来。 “畅快?” “是。” 明王盯着影子看了好一会儿。 半晌,才开口询问道:“没什么要说的了?” 影子仍低着头,恭敬说道:“回王爷,没了。” “那便去吧。” “是,属下告退。” 说完这句,影子退了三步,转身就推门而出。 明王爷拧着眉。 他清楚,影子没说实话。 虽说他仅在季离身边放了一个影子。 但明王权倾朝野,自然手眼通天。 所以今夜东五街不光被季离杀了个通天教暗哨,还死了道门的两人,他早就知道。 只是他想不通,这与季离有甚干系,影子又为何瞒他。 不过好在,明王季云并不知晓,道门的那叔侄俩,也是季离做得。 可是,明王爷这里,影子倒是帮着扯谎,圆了过去。 但是季玄龙那边儿,季离收了南胜公主当侍女,却是无论怎样,都圆不过去的,也没人会帮着圆。 而王府二夫人这会儿,听着倒像是在劝。 “玄龙,你还是再想想吧,那小子现在怎说也是潜龙榜首,尤其神皇陛下仍未指婚,总要先占个道理,再与人动手吧?” 王府偏殿,二夫人坐在殿上的主座,自个儿也没觉着不对,坐的倒是端正静雅。 底下坐着的季玄龙却一把将茶盏摔在桌上,吓坏了旁边的丫环。 “娘,今日要不是您拦着,我早就拆了他那破楼!” 二夫人仍是语态温婉,娓娓道来:“玄龙,他是你的剑,杀又杀不得,拆座青楼能顶什么用?尤其青云试将至,还是莫生事端为好。” “娘,那废物竟敢如此行事,明目张胆的收刘治容为侍女!我咽不下这口气!” “那南胜公主有什么好!生的好看又如何?还能好看过我大乾的三公主去?”二夫人说着,许是一时没忍住,话里话外听着满是痛心疾首的意味。 要知道,南胜公主娶回家,他季玄龙充其量就是个和亲筹码。 可若是能换成大乾三公主李沉鱼…… 那为了这悠悠大乾,到时,说什么也要争上一争。 “娘,三公主殿下,我实在是……”季玄龙性子素来都是桀骜不逊又无所畏惧,却不知为何,偏对这大乾三公主心生畏怯,从小便是如此。 “你若是能得了三公主的欢心,往后,想要多少个南胜的公主,都行……” 二夫人这句话,说的声音很小。 在旁伺候的丫环们,也都权当没听见。 这是规矩。 若是有哪个丫环偏在这时扭了个头,瞧了二夫人一眼。 明日的太阳,便不要想见了。 青仙楼。 青仙楼的门口,正对着通往南八街的道口儿。 道口旁,有个茶摊。 连夜大雨,摊主早就收了摊,但有张凳子却被客人坐着,他没敢收。 倒不是他得罪不起。 那客人瞧着只是个羊倌儿而已,没甚大不了的。 只是,这羊倌儿出手到是阔绰,一枚银锭子丢在桌上,就是买了他这桌椅板凳,都足足够。 羊倌儿在这儿坐了一整天。 他一直盯着青仙楼的大门,所以这一天发生的所有事,他都看在眼里。 他曾经是书院的三先生,少年成名,意气风发,于天都一众英杰面前指点江山,却无人敢多言。 无奈家门催婚,父母多次以死相逼,只得应允。 谁知偏在此时,遇上了那晨辉里,绝美的佳人。 最后虽是悲剧散场,佳人聋聩,他也被夫子说着远走,成了一放羊的羊倌儿。 可他每年都会回来一趟,在这门口儿坐上个一两日。 都说少年时,可千万不要遇见一个太惊艳的人。 不然呐,往后的日子里,瞧谁都像她。 羊倌儿只觉得这话真是没说错。 他还以为自己是经年痴心妄想,所以走火入魔罢了。 却是不知道,世人皆如此。 直到眼看着,他那朝思暮想日夜挂念的人儿,急匆匆的出门,又抱着仙儿,慌忙的跑回楼里,他才清楚,定是出事了。 而王有志背着季离跟在后边,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想。 所以,他当即决定…… 多坐一会儿,给他们守着门口。 不知多深夜,大雨才渐停。 季离睁开了眼。 这时,他已是躺在了自己房里的床榻上。 床榻极宽敞,他睡在正中间儿,左边是陈圆圆,右边是仙儿。 而仙儿的右边儿,才是刘治容。 四个人睡,其实一点也不会拥挤。 可仙儿的一条腿,仍是横着骑跨在他的身上。 左胳膊照例被陈圆圆紧紧抱着,右胳膊也让仙儿搂着。 这似乎已经是两个小侍女习以为常的睡姿。 可若是都睡得这般紧凑…… 那这床榻,估摸着还能再躺下七八个侍女。 季离如此想着,却只是玩笑想法,他在此时醒来,自然是有事要做。 于是,他先是轻轻的抽出左手来,毕竟陈圆圆未曾修行,还算是容易。 随后,他便废了好大的劲,才在没惊动仙儿的情况下,解开了右手。 接着就简单了许多,只见他双手托起仙儿的腿,自个儿朝下窜动,挪到床边,再把腿轻轻撂下。 除了手上传来的,仙儿里服与大腿丝滑柔嫩的触感,难免令他有些心笙鼓噪,其他倒还算顺利。 季离下了床榻,穿好短靴,先是瞧了一眼仙儿,发现这小侍女睡得极香甜,没见什么伤势,才放下心来。 再看了看旁边的刘治容,正趴卧在床榻上,丝被也踹到了一旁,腰臀的玲珑曲线尽显。 却是没想到,这位南胜公主的睡相,也好不到哪里去。 眼见俩侍女都平安无事,季离便转过身来,朝书案走去。 他现在可是正遭着罪,一刻也不愿耽搁,只想赶快问个究竟。 今天,季离也算是初见了修行界的冷酷与阴暗。 本来他倒是抱着心怀璀璨,独自发光的念想。 可在见识了老陈捕头的自责与无力,见识了那恶贼的病态与嗜杀,见识了道门王长老的冷漠与寡淡以后。 他清楚,总有一刻,他心中的那处柔软被狠狠的刺中,又胡乱搅动。 很难受。 虽然他的骄傲与执拗,不允许他把这些轻易告诉别人。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 经过了今夜。 他的心,判若两人。 此时,他坐在书案后方的椅子上,借着夜色,拽起了右臂的衣袖。 胳膊上的那通红梨树,以及树下的邪魔女王,自然就露了出来。 “江宁,醒醒!” 季离见江宁仍侧身躺在树下,便晃动起了右臂。 虽然他知道这样不管用吧,但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江宁,快起来,我肚脐眼儿疼!” 季离左手捂着腹部,声音尽量压低,却也能听出急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