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即便是西方的山,也已经全然不见太阳的影子。夜幕的前奏即将拉开,留下的,仅有那故作执着的夕阳红。浅浅的、又是淡淡红色的一抹。是在山头处,即将消失的那一抹。惹人深思、引人心烦、让人不解、叫人困惑的同时又无可奈何,到底谁的心里还装着事说不出来。 天气逐渐转凉,被按了暂停键的盛京都又再次开始热闹了起来。大大小小的摊位前,几乎是站满了人。商贩的叫卖声、行人的说话声此起彼伏、又接连不断,期间、偶尔也会有几辆马车经过,不过,都不是些怎么引人注意的。只有在比较特殊的马车经过时,才会激起众人聊天的兴致。“诶、那是谁家的马车啊,如此构造,好不奢华。” 一人指着不远处驾行着过来的马车说道,众人听见这话,不约而同地顺着他所指的方向顺势看去。“哦、这是三公主的马车,还以为是谁呢,没什么好惊讶的。”男子不屑吐槽一声,听这语气和口吻。那人不由将男子看了一眼,嗯、这一定是个本地人、还是个百事通,“三公主?敢问这位仁兄,不是说公主都是在皇宫住吗?怎么三公主看样子,好像是要到宫里面去。” “你不知道?”男子问,他摇了摇头。“得、看来啊不是本地人”他嘟囔一声,装着样子喝了口茶水,解释,“这三公主啊,其实几年前就从皇宫里面搬出来了。具体什么原因呢,咱也不知道。不过她是在皇后仙逝之后才搬出来的,估计啊是受不了宫里勾心斗角的干活,跑出来躲清净。就是平常不见出门,出门的话到就是去宫里,还是偶尔。” “勾心斗角的?咱们大夏国力如此雄厚,宫里又怎会勾心斗角。”他不解地问道,男子笑了笑没说话。见男子不回答,他又转头去问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人也是笑而不语,敞开点来说,众人皆是如此。不过这倒勾起了他的好奇心,问得越发频繁,一人实在忍不下去,“行了行了,这话就别接着问下去了。兄弟,你还没媳妇呢吧。” “小伙子,你先别说了。这东西你到底看上没有,诶、我这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好货啊。”老板拿起自己摊位上的墨盘,对着他晃了晃。对他来说,卖货才是最要紧的事情,才不会在意什么八卦消息。可是无论他怎么说,少年就是不理会他,不理会他也就算了,还拿着他的货不放手,依旧在问刚刚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 “这和我有没有媳妇有什么关系,还有,为什么不能过问,难不成问了这个还会掉脑袋不成?”他问,众人再没理他,开始干起自己的事情。“诶小伙子,我说你到底是买还是不买啊,这看来看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卖假货呢。”老板冷着脸提醒,男子别过脸,像是刚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啊老板,给、不用找了。” 他从衣服里面掏出几两碎银放到摊位的桌面上,老板这才白了他一眼,没有接着唠叨下去。正当他准备走的时候,余光碰巧看见老板不过是在一瞬间的功夫,就立马换了一张脸。奸笑的样子令谁都不敢相信他上一秒还在逼问人,“难怪老人常说,做生意的两条心。”他低声吐槽一句,转身又去了别的地方逛。 马车持续行驶,一直等进了宫门、到了地方,这才缓缓停下。早早在门口等候迎接的八个侍女、太监在马车停稳以后,纷纷上前。先是由两名太监协力将提前准备好的木制台阶放在马车下面。一名侍女顺着台阶上去到马车车厢前站着,照例将门给敲两下提醒里面的人,“殿下,皇宫到了。”再将马车的门给打开,连带着里面的帘子也贴心的给一并扶起。 没过多久,马车车门门框处出现了一只白嫩的手搭在门框上。这只手的指关节分明又纤细,指尖带着点微红。它的小指指根的边缘处与手掌的边缘处贴着门框,其他四指无故微张,好像在拿着什么东西。紧接着,手主人缓缓从马车里面走出来。在众人的注视下,顺着马车的台阶一节一节走下到地面。 “拜见三公主”众人纷纷半跪、半鞠着请安,“起来吧”,女子说。“是”,众人起身站着,站在人群后面的男子,踏着小碎步上前,在隔女子三四步的距离的位置处停下。他稍前倾着身子,毕恭毕敬,“三公主,陛下他已经在御书房内等候您多时了。”女子轻点头,“走吧”。女子被他带着,从门口向着御书房而去。 御书房是背靠着早朝用的大殿建立的,虽然整体要比大殿小一点,但它是这皇宫之中最大的殿。这其中存放有不少的书籍古典,还有皇帝自己的休息房间,可以说是一个小天地了。这是大夏开国之初的第一位皇帝给自己设计搭建的,至于为什么能一直用到现在,构造也没有改过…可能是都对上每一任皇帝的胃口了吧。殿门口是台阶,没有龙的雕塑。台阶宽度要占房子的五分之一,高度仅有成年女子拳头的两拳多点高。 在到门口的时候,男子先一步走在前,将门给女子打开,顺便还细心照顾一句,“三殿下、请”。女子微微浅笑一下以示尊敬,随后抬脚走进。御书房内,皇帝正在批阅奏折。洗去晨时的华服,现在的他,身着灰色的休闲衣,手拿一根红笔低头在折子上涂涂改改不知道在写画些什么。听到门口有开关门的声音,他抬起头。“父皇”女子行礼,他摆了摆手,“这里就你我父女二人,无需那么多礼数,过来坐。” 女子行了个礼,坐在他桌前摆放着的六个位子中。“丫头,为父叫你过来是有一件事要同你商量。”皇帝的语气像极了请求,女子轻皱了皱眉头,今天的皇帝和以往的好像不一样,“父皇想同儿臣商量何事?”她问。男子没说话,女子抿了抿嘴,猜测问,“难道是儿臣即将要到了二八的年纪,所以父皇让儿臣过来商议儿臣的婚事?” 话音落下,皇帝嘴巴微张,欲言又止。开口几次,终是以“不是”两个字解释告终。女子没有说话,静静地坐在位子上。皇帝见她这样,叹了一口气,重新拿起一本奏折批改。两本过后,侍女端着茶水进门,给皇帝和女子都倒了一杯茶又出去。皇帝将茶水喝了几口,“不是你成婚的事情,为父考虑甚久,觉得、丫头,你不妨入朝为官如何。” “入朝为官?父皇为何突然、”女子的话还没有说完,男子将她一言打断,“你皇兄拿不了主意,日后若是要继承大统,身边还需要一个拿得了主意的。你也知道,你皇兄是大夏唯一的皇子。你那两个姐姐为父又不放心,只有你能担此大任了。”从字面意思上来理解,他将所有的路都堵死,一点都不准备给人退让,但是。 “父皇,你也知道,儿臣一旦到了二八的年纪就得嫁人。且不说许城能不能从边关赶回来娶我,就是不能,朝堂上的那帮人又怎会允儿臣一届女子入朝为官。”女子的思绪很清晰,并且没有一点慌乱。皇帝感到骄傲的同时,心中又多了一丝苦涩,“为父已经想好了,明日举办文考。你若能从中脱引而出,那么朝堂上的人怕是也不会说什么。” “那也只是猜测而已,他们固执。”女子冷不丁回答一句,皇帝瞬间被她这句话给噎住。“丫头,若是撇开为父方才那句话不谈。你想不想入朝为官,就按你的想法。”他问,“不想”这下轮到女子了,她也很强势,不留余路,“父皇你最是不喜欢批折子,这一点、儿臣明白父皇更是深有体会。儿臣入官,在没商量的情况下届时,满朝文武又究竟能上奏多少奏折。” 这句话,听上去就像是威胁,不过这也是最现实的一句话。“为父可不是暴君”他大概上能猜出来,女子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但最终还是给忍住了,没有出声。“你三叔这人不仗义,临走了还要给为父扣帽子。”提到暴君帽子这一件事,皇帝是越想越头疼。自从登基以来,不管自己做什么事情,在百姓眼里都是暴君。就因为那人的一句话,自己是跳进云江也洗不清飞来罪名。 “那父皇准备如何?”女子问,皇帝将手里的笔往桌子上面一甩,“明日就文考,大不了叫他们多说几句又如何,都别过了。诶诶诶、”不觉、已经为时已晚,红色的墨水将折子染上了大半的颜色,他又是一阵惊呼。女子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两下,谁能告诉她一声,现在这个在她面前耍孩子气的人是谁?她那个冷酷、霸道的爹呢?或者换句话来说,究竟谁才是孩子。 “得,这下是真的是别想过了。”他将折子给合起来,扔到一边。“父皇,那是谁的,你怎么随便就给扔了。明日奉常部若是没有给,估计又得被骂一顿。”女子看着那躺在地上的奏折,不由想起之前跑到三公主府跟自己抱怨折子丢失的事情。她一直以为是有人办事不利,折子丢失这种事情是大事,既然皇帝没有管,那自己也不需要太操心。今天一见,没想到,还真是叫人开了眼。 也不知道当初的那位奉常知道折子丢失的真正原因,她会怎么想。‘你若是找到了那人,你会如何?’、‘下官一定将他抽经扒皮,放入油锅、连滚三日!’…啧啧啧,她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将皇帝瞥一眼,还别说,不敢想象、真残忍。“你看什么?”他问,女子的心底漏了一拍,强调,“没什么。” “文考划在你最擅长的部分,务必拿个名次回来。”皇帝将刚刚扔出去的毛笔又再次拿回到手中,毛笔已然分叉,再写就是双管齐下。“那儿臣这就先回去准备”女子应声,皇帝怀疑式将她瞥一眼,“准备?准备什么,把你的珍藏拿出来就行了,还需要准备什么。”皇帝知道他这个女儿的才华,也相信她能拿个名次回来。 提醒一句不过是希望她能拿出最好的状态来应对这次文考,争取让人眼前一亮。好身份并不足以进政堂,但是好成绩会。大夏的官分为十品,由下往上,十品小官到一品大官。按照要求,起码得是个三品以上的官才能在盛京都活跃。“儿臣莫不是走了后门”女子言,“这样,怕是对其他考生不公平,而且、女子不让进考场。” “我来安排,你去考试。一品官,不能再往下了。”他一直改奏折,头也不抬。“父皇就对我如此信任,若是儿臣办不到、”“办不到就搬回来重学,给你重找一个先生。”女子哑口,说不上来话。“大夏人才辈出,有才学的人多到数不胜数。周皎月,你是我的孩子,拿不到一品就相当于是让别人打皇家的脸。” 周皎月的眼皮轻颤几下,“儿臣知道了。”文考是每三年才会举行一次,上一次文考距离现在不过不到三周的时间,看来这件事情还是很急啊。原本以为能商议很久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快就解决了,二人谁都是没有料想到。皇帝加快了手上的工作,周皎月乖乖坐在位置上。面前的茶水已经不再散发热气,她上手摸了摸。 还是有温度,就是表面上的温度不是很高、低温,这正符合周皎月的喝茶习惯。茶盖打开,猛喝几口。从新放回,又是一段漫长的等候。期间,她多多少少有些闲不住,无事可干的她一会瞧瞧天花板、一会又盯着地板。只要是能看见的地方,基本上都被她盯了个遍。回想自己小的时候,那时的她也经常这样陪着。 只不过在那个时候有皇后陪着她,和她一起做这个做那个,好歹有个事情可以做。现在,她实在是闲不下来。想走动,但是又不敢。反观皇帝,他不是不注意周皎月,只是手上的折子太多,他实在是有点忙活不过来。他很反感批折子这件事,当然、这是从他登基之后的一个月开始。刚开始其实并不觉得怎么样,还会觉得有些满足。 后来开始逐渐变得不耐烦,这送上来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有的人明明没事但是就是要上奏一份奏折。大概意思就是,你好吗?朕很好这三个字他真的已经说倦了。想避开、想全扔,但是怎么可能避的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些折子里面要是有几个有事的,自己没看见,那就是损失。 他深深呼吸一口气,用力将最后的一个折子关起。呼、今日的奏折就算是批完了,“走吧,出去一趟。”周皎月没说话,皇帝从椅子上站起身。从高位处下来,“你想吃什么”他问,周皎月摇了摇头,“没有,都听父皇的。”皇帝的眼中多了一丝慈祥,形容现在的周皎月那就是大着写的四个字、乖巧听话。 二人将门给打开,外面的天已经全部都黑了下来。皇帝已经完全习惯,“看样子是你今晚是回不去了,留在皇宫住一晚吧,你的殿一直都有人打扫。”他询问着说,周皎月也没想着拒绝,毕竟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她每次来皇宫都能住一晚,明白人都知道,这是皇帝舍不得孩子。“是”她答,皇帝松下一口气,二人从御书房门口出来,向着东边的方向处前行。 “马上就到了二八的年纪,确实是该成婚了。”皇帝思索着,回想之前的那一份奏折默默叹息一口气。边关战事接连不断,守将若是离开估计又得被趁机偷袭,“许城那小子如今还在边关待着,回不来。丫头,怎么不见你问许城的事情,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他了。”、“父皇,你说的、那也已经是以前了。” “以前又如何,为父之前说喜欢上朝,你看看现在还不是在一直坚持本心吗?”周皎月想送他个白眼,也不知道是谁在她三岁的时候就抱怨天天上朝的心酸。“父皇方才说回不来是什么意思,许城不是在北疆驻守吗?近年来一直无战事,难道咱们大夏还需要忌惮那北夏的势力。” “是不要忌惮,但是许城一走,北边就得打起来。现在西边的战事都平定下来了,只剩下北边。打不过你三叔这层关系,要是真踏平了北夏,估计得被后人戳脊梁骨。若是在这个时候,能找一名武将来代替许城就好了。明日文考还得再加武考,嗯。”皇帝自言自语,自行商量。“父皇心中有人选了吗?” “没有,等武考结束了吧。看看能不能找一个好苗子放出去历练,混到许城那个级别。”皇帝解释,周皎月没再说什么,她知道自己的父皇有一个最大的利弊点,那就是想什么说什么说什么做什么。至于是利还是弊,这就得看被对的是什么样的人了。“儿臣觉得,应该很少会有人能混得和许城一样。三国并立,西方无后患,战事少培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