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人应道,“阿月!是在下。” 阿晚?这个点了他不睡觉的来找我干什么?内心虽有疑惑可开门的动作却半点没有迟疑,“这个时辰,侯爷找我做什么?” 他晃了晃手中帽笠,道,“在下听闻今日夜中上阳街上有灯会,想着人声鼎沸时也是打探消息的最佳时候,便来问问阿月有没有兴趣跟在下同行!” 灯会?打探消息?我眼眸一亮,连点着头回应他,“有,有兴趣,侯爷等我会儿啊!” 不等他反应的把门“哗”一下合上,我开始了翻箱倒柜的折腾自己,出去玩嘛,悦己最重要了。 半柱香后,我整装完毕,轻打开门却发现他还在,依旧还是那个姿势。 半拿着帽笠,朝我微笑。 “给!”他将帽笠递到我的面前。 看着帽笠,我满脸疑惑,“这是做什么?”塍国民风开放,长街上女儿家也是可以大大方方的游逛的,完全用不着这个呀! 他拿起帽笠边给我系上边解释道,“阿月与在下实非此间之人,还是不要露面的好。” 捏着帽笠的一角,我微抿了抿唇,他说的很有道理,可若如此,那我的妆容岂不是白折腾了? 就在我丧气十足企图打消出去念头的时候,他忽而凑到我的耳边,轻喃了一声,“很美!” 心跳动着漏了两个节拍,昂起头,看着他转身而走的背影,猛的咽了咽口水,他方才说的这个很美是在夸我今夜的妆容么? 还是,他买的这个帽笠? 这个平平无奇,只单一雪白的帽笠? 捏着帽笠一角,我小跑跟上他,笑容满面,姑且算是夸我吧! 上阳街上,灯火铺天,透着帽笠的光柔柔软软,一点接着一点像极了墨夜里的繁星。 走在当年走过的长街上,看着前面那个虽挺拔了许多但步伐却仍刻意放缓的少年,心里掠过不知名的难过。 这一次入梦,于我和他来说到底是福还是祸? 明明是想尽办法要隔开,可怎么又是这样个情形了呢? “在想什么?”他不知何时并肩在我身侧,看我一言不发,问道。 没做扭捏,我直回他,“在想怎么才能出去。” “那有想到么?” 我摇了摇头,侧身躲开人流的冲击,他顺势将我手拉住,“想问题的时候容易出神,这儿人多,在下拉着阿月的手,可保你不丢。” 说罢,又接一句,“有在下在,阿月尽管想就是了。” 透着帽笠我终于直视上了他的双眼,“其实,也不是什么都没想到。” 既同入了这个幻境,那便注定了要一起解惑,见眉山月的事实在为难,我一个人真的或许没有万全的法子,他自来聪慧,说给他听,保不定能有奇法。 但,这能说的事却还要我仔细斟酌。 “不瞒侯爷,你我今日入此间幻境或许还是我连累了你。” “怎么说?” “侯爷可知我的毒是谁解的?” “嗯,”他点点头,拉着我走到另一条更宽敞的路上,“陛下派的人,是叫尹平羌,对吧?只这姓尹么…,难道阿月是想说此人是尹门里的人?” “侯爷说的不错,羌先生正是尹门中人,如今这幻境虚像也是由他所设。只不过,”一小粒烟花星子飞蹦的落到了裙摆上,我挑起一角掠甩了甩后,接着道,“侯爷该知,先生早已离了那尹门,如今的他不过是城外百相寺的一俗家弟子。吃斋念佛,讲个善恶有报。” 火星子隐隐有复燃的迹象,他不顾男女之防的蹲下身子,又提溜起我的裙摆,揉捏在手中狠狠按下了几下后才放开,火星子没了烟火,彻底死成了飞灰。 “若在下所记不错,百相寺救人是有条件的,这羌先生数日前救了阿月你的命,所以,如今的我们这是来还债的了?” 我点点头,算作应答,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只需我轻轻一点便能自顾自的补全一切。 “救命之恩本就该涌泉相报,如今也不过是入这一场幻境,全了羌先生的一份不得罢了。只是…”风,卷起缠覆在帽笠上的白纱,撇着微微一角,我偷借着街边灯光,自下而上的瞄上他的面庞,挺拔的鼻梁,优美的下颌线,朱红的唇露着少年该有的朝气磅礴,“只是连累侯爷了!” 说罢,又怕惹起什么不必要误会的补充道,“还有小公主,虽不知侯爷与公主是怎么入的这幻境,但想必与我也脱不了干系。” 他闻我此话,淡淡道,“既已受累,那阿月不妨想想,怎么才能让在下……和阿洛,早日从这幻境里出去。” 我刚想开口,又见他边执起我的手,边道,“人都道夫妇一体,当有难同当,有福同享,阿月与在下的这一夫妇虽无情,但在下,愿于阿月同甘共苦。” 不着痕迹的轻抽回手,又不着痕迹的侧身一跨,“论这出去的方法,我这倒是有些苗头。” 他看我一眼,示意我接着说。 我扭了扭手腕微舒展了下,“诚如刚才跟侯爷讲的,百相寺求事讲有恩得报,他尹平羌于数日前救了我一命,为报恩,我也该还他一愿,先前不知如何还,倒是觉得出这幻境困难。 可方才,就在我们路过长兴坊里的那间茶楼时,听着那楼里发出的惊堂木声,倒是让我把那一愿给激的想了出来。” “什么?” 他求知欲胜,我却玩心四起,“我这儿有一个故事,不知侯爷可愿一听?” 不知是否是被我嘴角的笑意给带的,透着面纱竟也让我瞥到了他瞳孔里带着的轻松,“求之不得!”他道。 我收回视线,再次与他并肩,“这故事有点长,侯爷可别犯困。” 可别……再像小时候那样,大雨天拉着我跑到了人家说书人的后台班子里听书,结果还没听多久呢,就鼾声四起,吓得那说书人以为见着鬼了。 “不会!” “那就行。”没深究他言语里这个“不会”的真假,只涓涓的提溜出,入幻前被尹平羌硬生生给塞到了脑海里的记忆。 记忆里,再有半个月便是衍文帝的四十六岁大寿,不逢五不逢整,理因不必大办,但谁叫这次是我入宫以来他的第一个生辰呢? 再加上我那数次未成的册封礼,他只觉得亏待了我,没能好好的朝众人介绍我一番。 所以,不管是基于什么原因,衍文十六年的这一场圣宴奢靡之度,空前绝后。 那些本就对我不满,对衍文帝不满的有志之士当下决定要买凶/杀人。 这“凶”正是尹平羌,而要被杀的那个人“人”则是那个昏庸的帝王,当然,若是能顺带的诛杀了我这一个祸祸头子那便更好了。 借着“尹门”的光环,尹平羌很顺利的便成了伏宸宫里的一等侍卫,虽常带着面冷相,不苟言笑,也爱远人三尺,但塍王宫里对他怀春思慕的宫女婢子却仍有少数。 谁叫他年岁青少,谁又叫他生的肃雅端方呢? 就在我偷闲的打着秋千一下又一下的边晃悠边看好戏,猜着满王宫里谁能凿冰化水俘获他这一美男心时,他突然消失无踪了。 与之一起消失的还有我身侧那个顶顶重要的大宫女眉山月。 他们的失踪如巨石掉落水中,一下子就搅了表面上的风平浪静。 那时,上至衍文帝,下至好事走卒,没有一个,茶余饭后不就着这一事八卦上两句的。 风头一时竟盖过了我的天煞之说。 不过,也仅那一时。 三个月后,他们再次出现我面前,伏宸宫里,我坐在主位上,看向他们的目光里略带挑趣。 那俨然浮现于表面上的郎情妾意,让人很轻易的就能看出,在过去的近百天既,他们已互许了终生。 只……越看其情深,我嘴角的笑意便也就越来越浅,山月是伏宸宫的人不假,可伏宸宫位属塍王宫,等价相替,她,也该我那名义爹爹衍文帝的人。 自古以来,与君王相争的人,从来就没个好下场。 对尹平羌,我或许是恐怖大于亲近,但对山月么…… 她温静娴熟,说话声音又温温柔柔的,像江南诸暨的雨,让人懊悔因沉醉其温柔,误了正事的同时,又让人舍不得她的美好。 我喜欢她,所以,也盼着她能得偿所愿,无愧一生。 此前,她没表现出什么特殊的偏好,我便也就只在日常里对她微微的另眼相待,可如今么,她有了喜欢的人,按道理,我是该祝福的。 可怎么,就偏偏是他尹平羌了? 没说是他不好,只如果是他,惹眼的就太多,不太好处理。 就像他们的失踪,惹了全城人的关注,我就是再想保她也没辙。 宫女私逃,罪当处死,这次她只是受了二十板子,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可惹眼归惹眼,不太好处理也不代表不能处理。 经过了漫长的等待,经过了我,眉山月和尹平羌三个人不懈的努力,在衍文十八年上元节时,衍文帝终于松口,下旨赐婚。 婚期就定在了次年夏至,这是我去司天属里给他们求定的日子。 山月喜欢葵花,二月播种,夏至时正好灿烂,阳光铺洒,会照的她一生顺遂。 这是我对她的祝福,愿她如朝阳,明媚灿烂。 这愿望很美,美的太贪心,美的实现渺茫,美的惹了天公的眼,嫉妒的在那年的夏至时便要了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