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萝莉拿着宣纸细细端详,显然是对这些古怪的符号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顾怀的解说下,她勉强能看明白一些运算的过程。 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的顾怀觉得有些不对,这个年代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有几个能对这种枯燥的运算起兴趣?而且这小萝莉贵气逼人,青衣汉子们一看就训练有素,她的身份... 肯定不简单。 但简不简单跟顾怀也没太大的关系,说到底他来盘账,也只是为了打消宋佳的顾虑,顺便见一见那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奸夫而已。 摸了摸怀中的宣纸,顾怀脸上露出些笑容,至于盘账的结果...可以说是意外之喜。 自己从那对狗男女毒手下面活下来的可能性又大了一分。 过了许久,放下宣纸的小萝莉才回过了神,她神情有些复杂,视线第一次真正落到了顾怀身上。 看打扮是个书生,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身材消瘦,但眼睛很有神,和金陵遍地都是的书呆子不一样,这个书生没把“之乎者也”一直挂在嘴边。 小萝莉的心里突然生起些希望:“你既然是药铺的东家,懂不懂医术?” “自然是不懂的,而且我也不算真正的东家。” “这样吗...”小萝莉的大眼睛有些黯淡,“一个人若是突然犯了病,大喊大叫语无伦次,还想跑上街抢乞丐的饭吃,是不是患了失心疯?” 顾怀的手顿了顿。 他的视线隐晦地扫了一眼警戒的青衣汉子,又在小萝莉身上停留了许久,才开口道:“这种症状出现了多久?” “就前天,本来好好的,突然就这样了,很吓人。” “患者和你是什么关系?” 小萝莉细细品了品“患者”这个词,才继续道:“是我姐夫,现在已经不认识人了,我姐姐怎么拦都拦不住。” 顾怀心中一跳,对上了小萝莉的大眼睛。 好家伙,北平城贵人很多,但这个时间点突然犯了失心疯的人,可真没几个。 身份不简单的小萝莉根本就不用来这种铺子买药,之所以选这种铺子,肯定是不想让消息传出去。 种种迹象都指向了一个人。 但那个人的情况顾怀清楚,哪儿来的失心疯? “癔症...多是心病,服药治标不治本,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还须心药医,要想治好,只要搞清楚患者的心病是什么就行了。” 顾怀显然不想说太多,这件事情沾不得。 眼下一大堆烂摊子都还没收拾,那两人的刀都架在了自己脖子上,该怎么反击怎么脱身还没一点头绪,这个时候沾染上那件大事,纯属找死。 小萝莉品了品顾怀的两句话,眼睛逐渐亮了起来:“你这番话倒是比那些大夫说得清楚...你肯定懂医术!” “不懂,”顾怀一点面子没给,“我啥也没说。” 小萝莉亮出小虎牙:“王...姐姐找来的大夫全都是骗子,居然还说什么邪气入体杀气反噬,一听就是骗人的,姐姐还照常给他们诊金,真是气死我了,要不然我也不会跑遍了全城的药铺...” “等等,”闷头喝茶的顾怀扬起了脸,“你刚说什么?诊金?” 小萝莉眼睛转了转:“我啥也没说。” 顾怀热情地拿过茶杯,给小萝莉倒了杯茶:“给多少诊金?” “你不是不懂医术?” “略懂,略懂,”顾怀一脸的浩然正气,“但医者仁心,有人受苦,终究是看不下去的...” 小萝莉端起茶杯微笑不语。 “真不是为了什么诊金,”顾怀扫了一眼刚刚带着伙计提药出库房的陈掌柜,“在下对疑难杂症还是颇有心得的,不如让在下试一试?” “你这人满嘴瞎话,听见诊金就两眼冒光,我才不信你。” 眼见装不下去了,顾怀两手一摊:“还请不请大夫了?” 小萝莉低头看了一眼顾怀写下的数字,犹豫片刻,摆了摆手:“带他上马车。” 几个青衣汉子一拥而上架起了顾怀,还在点清药材的陈掌柜看见这一幕,吓了一个哆嗦。 东家莫非是得罪了贵人?看这情况,难道是调戏了小姑娘? “看你说得头头是道,带回去试一试也好。” 小萝莉走向铺外:“有句话你说得很对,心病...是医不好的。” 陈掌柜追出铺子,满头大汗:“东家这是要去哪儿?怎的也不说一声,我也好向宋府送个信...” 正巧一道身影带着风雪走进铺子,人还未到,爽朗的笑声就响了起来: “听说德济堂的东家今儿第一次盘账,就让我给遇上了,还真是有缘分,这位便是...顾东家?额,这是什么情况?” 等了许久的人终于出现了,顾怀从青衣汉子们手里挣脱出来,正了正衣冠,转向陈掌柜:“这位是...” 陈掌柜介绍道:“东家,这是咱们德济堂的老主顾了,车马行东家蒲弘蒲老板,咱们德济堂收来的药材,都是托蒲老板转手的,要不是蒲老板,不知道多少药材压手上。” “陈掌柜过誉了,真要说起来,合则两利的事情,蒲某自然是愿意做的。” 他锐利的眼神在顾怀身上一扫:“倒是顾东家有些出乎意料的年轻俊俏啊...” 爽朗的大笑,五官明朗的外貌,极符合北方审美的壮硕身材,抱拳动作干脆利落让人顿生好感,顾怀有些了然,难怪宋佳看上了他而不是选择了这具身体的前身。 女子都慕强,这样的豪爽汉子,和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入赘落魄书生,该选谁好像也不难。 顾怀朝小萝莉拱了拱手:“还请姑娘稍待片刻,容在下谈会儿生意。” 小萝莉点了点头,把手一背就上了马车,而顾怀则是重新邀了蒲弘走进铺子。 伸手虚引,两人落座,陈掌柜送上一壶新茶,给两人留下了谈话的空间。 短暂的沉默过后,顾怀挑起了话头:“蒲老板的车马行,做的是什么生意?” “都是一群苦哈哈,走南闯北的,虽然叫车马行,其实就和码头水帮一样,做的是苦力的买卖,”蒲弘摆了摆手,“像这种寒冬腊月,蒲某也得带着手底下兄弟出关去草原上走一遭,才能让弟兄们过个好年,实在不值一提。” “出关?”见到蒲弘这么热络,顾怀自然也顺着上了台阶,“蒲兄和蒙古人通商?” “草原这地方,顾老弟是不知道,又穷又苦,”蒲弘喝了口差,“蒙古人虽然都能扛,但一到这冬天,再能扛的人也受不了风雪,草原缺盐巴缺布料,人生病了也得吃药,前些年辽东管得严,蒙古人进不来,蒲某就聚了些弟兄往关外走,一来二去这路子也就蹚熟了。” “蒲兄白手起家,实在让人敬佩,”顾怀端起茶杯遥遥一敬,“而且蒲兄身具游侠气,端的是一身本事的好汉。” “顾老弟不愧是读书人,这说话就是中听,”蒲弘笑了几声,“实在是让蒲某一见如故,要不是今天要盯着兄弟们出关,蒲某都想邀顾老弟去清风楼走上一遭。” “在下对蒲兄也是相见恨晚,不能和蒲兄痛饮一番,实在可惜。”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开口:“不如...” 顾怀愣了愣,失笑道:“蒲兄先说。” “不如后日蒲某从辽东回来,再邀顾老弟一同喝酒,如何?到时候顾老弟可别不给面子。” “巧了,在下也正想说蒲兄回来之后在下登门拜访,倒是与蒲兄想到一块去了,蒲兄放心,到时候在下随叫随到。” 场间气氛一时热络,两人举茶代酒,还真就是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 正当顾怀打算趁热打铁再套套话的时候,几个青衣汉子走进铺子,把他一架又往铺子外面走去。 “等等,茶还没...” 车帘后只露出张脸的小萝莉轻飘飘留下一句话: “把药材带上...等会儿去燕王府领人。” 燕王府? 还想出声的陈掌柜一个激灵,而刚刚走出铺子的蒲弘脸色则是彻底阴沉下来。 他看着被拖上马车的顾怀,有些不解。 这个废物赘婿...是怎么搭上燕王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