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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一舒胸中块垒

大魏春 眀志 17158 2024-06-07 06:06
  中军营帐!  众将齐齐肃立,偷眼看着堂上的奚康生。  奚康生却在看挂在墙上的一副字,嘴中还念念有词: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身前身后名……这是仿的萧辞吧?好字……好诗……好气魄……”  这个“萧辞”的萧,指的就是南梁皇帝萧衍。其所作的《江南弄》等诗,皆是长短句的形式,因属清商曲辞,所以又被称为“萧辞”,也就是“宋词”的起源……  赞了几声,奚康生又回过头来,好奇的问道:“谁写的?”  张敬之拱手应道:“禀镇守,是李承志所写……”  李承志?  奚康生只以为张敬之说的是这字,但依然像是不敢信一般,又转过头看了看。  确实是好字,如银钩铁划,苍劲有力,矫若惊龙,入纸三分……  怪不得他那军旗上的字号,都是他亲笔所书?  可见李承志自负到了何种程度?  都说字如其人,再看这字,字字都如锋芒隐露,倒是与李承志的性情如出一辄……  说到字,连张敬之都倍感惊奇。  刚见李承志时,那一手烂字说是狗爬都算是在夸他:歪歪扭扭且不说,还动不动就缺手断腿,好好的一个字,被他写出来就跟人被打残了一般,想认全还得靠猜?  忘了是被郭存信还是杨舒笑话了一次,李承志就像是受了奇耻大辱一样,奋发图强了起来:  下令时写字,传口信时也写字,还有一应决策、定计,以及那一本本士卒操典、军法纪令,全是出自其手。  一来二去,这字竟如脱胎换骨了一样?  也是从那时,张敬之就断定:这是做大事的人……  奚康生暗赞两声,口不对心的说道:“字也就一般,我是说这诗,谁写的?”  诗?  张敬之下意识的回道:“也是李承志所写……”  “咳咳……”  奚康生差点没被口水呛死。  “你说这是他祖李其所写还有几分可能,甚至说是他父李始贤那夯货所作,老夫捏着鼻子也就认了,你竟说是李承志……张奉直,你扯什么鸡毛鸟蛋?”  张敬之抹了一把脸,无可奈何的看着奚康生:“镇守,祖居李氏虽是以军功起家,却也是书香门第,更是以《韩诗》传世,李承志为何就不能做出这诗来?”  奚康生虎目一瞪:  “我岂不知祖居李氏的始祖是后汉廉吏李恂?我说的是这诗:  还‘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还‘可怜白发生’?  他李承志才几岁,毛长齐了没有?  对仗不工,词不达意,老气横秋……简直是狗屁不通……”  众人皆是无语,一脸的古怪。  你刚刚才说“好字、好诗、好气魄”的,一听是李承志所做,为何就成了狗屁不通?  只有李韵和张敬之忍不住的对视了一眼,猜出对方眼中的隐意后,竟都不约而同的心中一松。  就连奚康生都已觉得,李承志的锋芒太盛了,不得不压一压?  对李承志而言,这反而倒是好事。  真要觉得李承志刺眼,以奚康生的权势,随便找个由头,一刀斩了也就斩了,又何必多此一举?  这分明是起了惜才之心,想帮着李承志稳一稳……  还有最后那一句:“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诗乃心声,由此奚康生便知,李承志是绝对没有反心的。不然这诗里透不出报国满志,意欲立不世之功的抱负……  再看全诗,仿佛就是照着奚康生的生平写的?  用李承志的话说,有如看到毕生之写照,怎可能不让奚康生产生共鸣?  张敬之怎么想都想不通:这诗还是李承志在聚兵迎战李文忠之际有感而发,连夜所做的。确实与他年龄及遭遇多有不符,就连郭守信都以为,是李承志写给李其或李始贤的,以喻其生不得志……  和奚康生更是半点关系都没有,但为何临了临了,这马屁却一拍一个准,像是李承志能料事如神一样?  简直绝了……  正自狐疑,听到一阵急奔,又听亲卫在帐外禀报:“禀镇守,李都尉、达奚将军,并胡校尉等,已到帐外……”  “传!”  奚康生一甩大氅,大马金刀的坐在‘胡椅’之上,还忍不住的晃了晃屁股。  别说,还挺舒服?  这李承志也是奇了,怎尽弄出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心里嘀咕着,奚康生看到李承志为首,达奚与胡保宗稍后半步,一左一右的跟在李承志身后。  若论官职,越想越是说不出的古怪:一个五品将军,一个七品校尉,竟给一个无官无职,且还未立冠的黄口小儿当陪衬?  但此时看来,却说不出的和谐?  才十七岁啊……  众将皆是侧目,心思各异的看着李承志,脑子里本能的浮现出杨舒说过的那句话: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哪怕李承志脸上的淤肿还未消尽,眼角依然乌青……  若是官居高位,声隆望重之辈也就罢了,或是身世显赫,出身不凡也能说的过去,但偏偏以前听都没听过“李承志”这三个字?  至于祖居李氏,都快掉出士族门阀之列了……  但此时想来,无人不觉得理所当然!  明志于青萍,起兵于微末,以屈屈三百家兵,以星火燎原之势,在仅仅两月之间,剿灭连朝廷都为之震动,连奚康生都觉棘手的大敌……  试问谁能做到?  这堂下哪个不是家世显赫,且身经百战,高傲自负之辈?但扪心自问,哪个敢说,若设身处地,能做到李承志这一步?  那些之前暗嘲过李承志的,更是羞的满面通红,从李承志入帐之时起,便恭恭敬敬的抱起了拳,深深往下一揖……  奚康生暗自一叹:看吧,有本事的人,总是会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敬意,哪怕是他的仇敌……  看了许久,他才慢斯条理的问道:“胜了?”  其实奚康生早就知道,甚至连刘慧汪起火自焚也一清二楚,不然也不会早早就搬到营内来。  但左等右等都不见李承志来报捷,他才令亲卫去传召的。  李承志抱拳一应:“禀镇守,胜了!”  “胜了……呵呵呵……胜了……”即便早知结果,奚康生还是忍不住的心中一阵舒畅。  五国耗时数年,密谋无数次,集兵近百万,差点让大魏失土三成,丧失丁口数百万的一场大战,就这样胜了?  甚至未劳动朝廷出动一兵一卒,调拔一粒米粮,仅靠关中之地,就将十数万贼寇灭于境内,更将百万强敌拒于境外……  这不是不世之功,还有何能称之为不世之功?  此时想来,竟多亏了李承志?  若不是张敬之与杨舒连番急报,将李承志夸的天上少有,地上无双,让自己误以为他们已被胁迫,被他们狂赞的李承志也是敌酋,从而派细作查探,哪能发现叛贼与外敌早已里应外合,不但策反了大散关守将,更在新平郡城,鹑觚县城埋伏了数万强兵,暗谋将我奚某人引到泾州城下,斩于马下?  这李承志,竟似是自己的福星一般?  奚康生越想越是痛快,再想到“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那两句话,竟越看李承志越是顺眼。  此次,难道不是我奚某人解了君上之忧,赢得了不世之名?  壮哉,快哉……  心中虽然悸动,但奚康生面上却半点都不显。稳稳的往椅背上一靠,看着李承志说道:“此次解困泾州,你当为首功……说吧,要想如何嘉赏?”  说着微微一顿,又问道:“胡始昌还是有些小气了,才许了你个从七品的萧关都尉?老夫再给你升上半级,请令朝廷,赐你个郡尉如何?”  众将一愣,随即堂下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这是胡始昌小气不小气的问题么?  这也根本不是半级不半级的问题。  而是胡始昌根本没这个权利。  郡尉可是一郡主官?  别说七品,就是八品的县令、县丞、县尉,都必须经吏部、三省铨选,再由皇帝钦命。  不见你奚康生官居二品镇守,都要请示过朝廷才能将李承志这郡尉坐实,更何况胡始昌?  奚康生手下多少六品、五品,乃至从四品、四品的将军,打破脑袋都想官降几级,或是拿身上的爵位换一换,换一任地方主官做一做?  这就是所谓的清官和浊官的区别……  说高尚些是身份的彰显:哪怕只是八品县令,也是百里侯。  说下贱些:跟着奚康生打仗,就是打一辈子,又能捞多少好处?  但要做了主官: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  这句话虽然出自后面的朝代,但道理亘古不变!  再看看安定胡氏,费了多少银钱和关系,使了多少能耐,才给胡保宗谋了个郡尉?  所以,大魏的地方主官,真心没这么不值钱。  也千万别以为郡尉只是官,比不上爵。  那是其他朝代。  先数数整个大魏有多少七品以上的主官,又有多少七品以上的爵位?  前者就那么二三百个,后者多如牛毛,数都数不清……不然何至于将原本的县改成郡,原本的郡换成州?  就这样,爵位都还封不过来,只能编出各种各样有名无权更无俸禄的杂号将军来凑数……  更何况,大魏朝的勋贵,可是光有封户,没有食邑的。  想想也能知道:大魏立国百多年,给官员发俸的年月,用手脚上的指头就能数完,哪还有余力给勋贵再发一份?  所谓的爵位,都是有名无实,至多也就是说出好听些。  遍观二十四史,就数北魏玩的最溜:爵不但不如官,还狂封不止?  虽可世袭,却不是罔替,要逐级降勋,再加无相应的食邑,当然就越来越不值钱了。  看李韵的堂弟李遵,官只是从七品,而且还是个浊官,但靠着祖先萌补,爵位却是从四品的泾阳县子……  但有什么用?  众人都以为,即便是不世之功,奚康生许他向朝廷奏请个五六品的散子或散男也就顶天了,哪知道,奚康生嘴一张,就是七品主官?  张敬之心头狂跳,如同擂鼓一般,差点没忍住替李承志答应下来。  李承志压根就没想过这其中有这么多的弯弯绕,心里只是想着:只是个七品官?  芝麻大点的玩意……  “属下先行谢过镇守!”  李承志微一沉吟,又朗声应道:“但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属下以为,此时行功论赏还为之过早……”  好诗……嗯,不对?  好家伙,你连项羽都看不起……你这是能的要上天啊?  也有反应快的品出了点意思:李承志的意思好像在说,此时还未尽全功?  泾州城下的反贼几乎被你一个人灭完了,就连贼首也被你逼的不得不自焚,你还想尽什么功?  别说诸将,就连奚康生都皱起了眉头。  早就听说李承志是天智神授,不学有术,能常人所不能,懂常人所不懂。  但一说到常识,却动不动就闹笑话……  莫非是不清楚这七品校尉的深意?  果不其然,等他一转头,看到张敬之和杨舒都是一脸愕然,更是又恼又急,恨不得冲上去给李承志两耳光……  看来李承志是真不懂!  奚康生顿时失笑,正准备点一点他,又听李承志一声清喝:“李睿!”  堂内众人听到外面好似有人应了一声,又打开了门,而后,便听到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大乘法王?”  “刘慧汪?”  “不是说已葬身火海了么?”  “葬身火海的那一个是谁不知道,但眼下这一位,要不是‘病佛’,我敢把脑袋割下来送给你……”  听这些亲卫的惊人之语,奚康生脸色狂变,厉声吼道:“带进来……”  只听帐外随之一静,又听几声应诺,帐帘一掀,几个白甲士卒押着一个浑身素白的和尚进了大帐。  和尚脸上一点惊容都无,好似是来做客一般,笑吟吟的扫视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奚康生的脸上,淡笑稽首:“奚镇守,别来无恙乎!”  奚康生悚然一惊,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刘慧汪?”  鲜卑阖族上下本就信佛,奚康生本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不然真实的历史中,他也不会在坑杀十数万乱民后,立什么佛窟镇压冤魂。  所以关中有名有姓的和尚,奚康生大都见过,就比如眼前的“病佛”。  他永远都忘不了这个和尚身上那种恬静无惧、云淡风轻,仿佛已看破一切的那种气质。  这要不是刘慧汪,他奚康生敢把眼珠子挖出来……  何止帐外的兵卒?  帐内顿时响起一阵急吸凉气的声音。  刘慧汪不是葬身火海了么,这个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还有这李承志……贼首都已被你生擒,你还要尽什么全功?  胡保宗被惊的直竖,  原来……李承志真的抓住了刘慧汪?  那烧死的那个呢?  此时想来,九成九就是替身……  错不了的,就算模样能骗人,但病佛身上这种悲天悯人,一颦一笑,一言一语,哪怕嘴里嚼着人肉,脸上、眼中却依然透着佛性的气质,绝无第二个人能模仿的出来……  一时间,胡保宗悔的五内俱焚。  此时想来,葬入火海的那一个,原来才是替身?  但即便是替身,也是刘慧汪的替身,抓住了,照样是大功一件……而李承志都已替自己谋划好了,却硬生生的被自己错过了?  达奚更是惊的眼珠子都快突了出来:这个才是真的,而且早就被李承志生擒了?  那他在战场之上,予胡保宗的那番做派,又是什么用意?  他能看出来,李承志当时绝对不是在做戏。  再一深想,竟是想着帮胡保宗把那“次功”给坐实了?  哈哈哈哈哈……胡保宗啊胡保宗,蠢成你这样,也真是世间少见了。  这样的诤朋挚友,竟被你硬生生的拒之门外?  以后哪个敢说李承志反复无常,无情无义,就去问问胡保宗吧……  奚康生虎目生寒,盯着和尚看了许久,又将目光挪到了李承志身上,双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缝:“李承志,你那句‘宜将剩勇追穷寇’是何用意?嗯,想好了再说……”  “好诗……竟是李郎君所做?祖居李氏果然不愧为《诗经》传世之第……”  和尚猛的接过了话头,赞了一声,又呵呵笑道,“李郎君还能是何用意?只因他不信,和尚就是刘慧汪……”  众人脸色突变,直愣愣的盯着李承志。  不知为何,李承志竟然未做分辩,好似承认了和尚的话,就差说:不错,我就是这么认为的……  李承志疯了?  你到底在想什么?  这要成了替身,你这功劳,至少会减三成你知不知道?  看着那般灵醒的一个人物,怎突然这么蠢了?  “哦,是么?”奚康生冷冷一笑,不但神情肃冷,语气更是阴寒,“李承志,你可曾见过刘慧汪?”  李承志恭声应道:“不曾!”  他话音刚落,奚康生勃然变色,怒声问道:“即未曾见过,那你说的什么胡话?”  李承志谓然一叹,抬起头来,不闪不避的迎上奚康生:“禀镇守,是属下孟浪了,他确实是病佛……”  看他似是在承认错误,但奚康生是何等人物,只看李承志直戳戳的眼神就能猜出,他在提醒自己:这个和尚可能是病佛,但绝不是造反的刘慧汪!  只因为干系太大,李承志不敢公然说出口,所以才用了这种方式。  奚康生竟放声狂笑了起来:“李承志啊李承志……呵呵呵呵呵……”  众人只知道奚康生在开怀大笑,就只有达奚、李韵、张敬之等寥寥几个熟悉他的人知道,奚康生虽然在笑,但眼中却无半丝笑意:这分明是要暴怒的征兆……  达奚心中暗道一声:要遭?  别人不知道,但他可是清清楚楚:张敬之早先的信中不止一次提到过,说李承志“桀骜不驯”,“百无禁忌”……  此时想来,李承志那句“他是病佛”看似是在承认错误,其实只说了一半,下半句,肯定是在争辩……至少也是在给从父暗示:眼前这个就是假的……  怎就没发现,李承志简直是虎胆?  他心中发急,正要想着如何规劝李承志,猛听不约而同的两声怒斥:“放肆!”  达奚猛一抬头,发现李韵与张敬之一左一右,直向李承志逼来。  他猛松一口气。  张敬之算是李承志的至亲,李韵与李承志虽不是同宗,但两家渊源颇深……这两位都算是李承志妥妥的长辈,想必这两位的话,他总该能听进去一两句吧?  正以为即将是天崩地裂,火山爆发,突听帐外一声急报,随即又进来一个军将。  达奚当然认识,正是奚康生的亲卫幢将。  幢将附在奚康生耳边一阵低语,也不知在说什么。但达奚看到,幢将说话的同时,眼神一直在往李承志、胡保宗、还有自己身上瞟,而看着李承志的眼神尤其怪异,好像看着疯子,又好似带着丝丝钦佩。  看胡保宗时,却带着浓浓的鄙夷……  达奚恍然大悟:看来幢将给奚康生报的,是入帐之前发生在敌营中的那一桩事……  听着听着,奚康生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李承志说的不无道理:就凭眼前这个病秧子,站都站不稳,哪来的精力造反?  也确实如李承志所疑:这病和尚就像是自投罗网一般,抓的太轻松了……  再者,今日这一战如此惨烈,若非李承志,连自己都已落荒而逃了,又岂是凭一个替身就能做到的?  即便是替身,也绝非一般人物……  奚康生猛舒一口气,冷声问道:“李承志,那一个……嗯,替身,当真未死?”  “十之八九!”  “你待如何?”  李承志猛的往下一拜:“还请镇守给下官些时间,暂莫收兵,也莫要擅开城门……属下便是掘地三尺,也定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样啊……”  奚康生看着李承志,慢悠悠的沉吟着,好似是在犹豫。但谁都没想到,他突然一转头,双目就如利箭,直刺刘慧汪,一声厉吼:“你觉得呢?”  众人直觉说不出的荒谬,心想镇守莫不是失心疯了,这样的问题你问刘慧汪?  但李承志却是双眼猛亮,差点喝出一声彩。  奚康生的那一眼,竟逼的和尚乱了方寸?  虽只是惊骇了一丝,转眼即逝,但连自己都能观察到,何况奚康生?  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厉害了,我的镇守大人!  李承志暗呼又学到了一招……  “莫要高兴太早!”看他得意,奚康生又冷声斥道,“此事干系重大,你可要想好了?”  李承志下意识的一应:“下官想好了?”  奚康生眼神一冷:“若是出了你之预料,又该如何?”  “便拿这次的功劳来顶吧……”李承志顿了一下,又怅然一叹,“若不巧因此生乱,那这点功劳肯定是不够的……可下官再身无长物,也就只剩这条命了……”  奚康生瞳孔猛的一缩。  原来李承志还真不是一时冲动?  若是冲动,大都是会拍着胸口说:“请镇守尽管责罚……”,或是直接就立军令状了,而不是如李承志这般,先留了个余地:拿功劳抵?  这分明就是深思熟虑过的?  奚康生万分不理解:“为何?”  意思是:你图什么?  就算如你所料,真抓到了那一个,也没人会认为,更不会有人相信,那个才是刘慧汪……  能被信徒称之为“佛”,又岂是那么好模仿的?  况且,你这功劳已然到手了,又何必多生枝节?  即便抓到了,刘慧汪也只需一个就够了,添不了几分功劳。  但若因此泄密,让世人误以为刘慧汪没死,那麻烦可不是一点半点……  李承志微一沉吟,低声说道:“属下也知有些冲动,但若不舒心中块垒,总觉惆怅难消……”  奚康生心神微动,想起了李承志怒斥胡保宗的那几句话:何以面对死难的将士,还有这十数万被昭玄寺,被胡始昌逼上绝路的百姓?  直到此时,他才有些相信,见到被叛贼掏心挖肝,生祭活人时,李承志是怒极攻心气厥的,而非是被吓晕的。  李承志已然认定,这造反之事也罢,生祭也罢,十之八九就是那个替身干出来的,而不是眼前这个站了还没一刻,就摇摇欲晃的病秧子!  所以,他才这么执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奚康生暗暗一叹。  他终于有些理解:为何恨李承志的人都说他奸滑狡诈,反复无常,比其父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喜欢他的人却又说,他品性高洁,谨怀握瑜,不但心忧万民,更有赤子之心?  若不是亲眼所见,还真不敢相信世上竟真有这般矛盾之人?  也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冷哼,奚康生发了一个鼻音,随即大袖一挥:“那就去吧……记住,若是连替身的尸首都找不到,那就把你自己的抬来吧……”  李承志狂震,不可置信的抬起了头,惊惧不定的看着奚康生:你来真的?  难道你就没听出来,我那句“身无长物,只余这条命”那句话,就是客气一下而已?  看他直愣愣的不动,竟真像是被吓住一样,奚康生脸一黑,一声怒吼:“滚!”  看来是真怒了……  李承志匆匆一拜,扭头就跑。  看他似是夺门而逃,奚康生眼角狂跳,盯着张敬之和杨舒:“也没尔等所言的那般聪慧么?”  张敬之和杨舒一头的汗,竟无言以对?  李承志李承志,你往日的机灵劲呢?  奚镇守这般明示予你,你竟听不出来?  那么大的火,铁都被烧化了,何况尸骨?  你随便抬一具来,哪个敢说这长的不像刘慧汪?  两人正恨的直咬牙,又听奚康生幽幽一叹:“这都已六七个时辰了,府兵再慢,就是爬也该爬到泾州城下了……  达奚,你也去,持我令信,尽调大军。连你在内,均由李承志节制,再转告他:我给他一个对时……”  一个对时,就是十二个时辰。  奚康生这分明就是已信了李承志的猜测,尽派大军,就是想让李承志掘地三尺。  直到此时,那和尚的脸色终于变了……  这一幕,丝毫不差的落在了奚康生眼里。他也不点破,只是微一摆手:“押下去,好生看押……”  说着又一转头,看着李韵冷笑不止:“元伯,现在予我讲讲,你为何放着陇山不守,跑来了泾州城下?”  李韵的脸色猛的一沉。  杨舒却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样,盯着奚康生猛看。  怪不得他一直觉得李承志和奚康生好像有点相像,此时看来,这如同狗脸一样说变就变的做派,简直如出一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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