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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五五二章 加一把火

大魏春 眀志 9046 2024-06-07 06:06
  等西效礼罢,已是巳时正。待百官回城,各归各署,就已是午时三刻,到了饭时。  今日不朝,并无赐宴,是以官吏皆带了饭食。或是同司,或是交好之流,大都三五个一群,五六个一伙聚在一室。  李始贤是太尉府参军,官虽只是从五品,但架不住有个已为国公的好儿子。何况与新晋太尉的高肇还是直系姻亲,堪称炙手可热。  是以刚回衙房,便有同僚相缴。李始贤自是欣然应允。他刚欲携佐吏赴约,听衙外一阵尊呼“太尉”的声响便知是高肇来寻他了。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联想到即将启程的李承志,李承志贤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该来的,总归会来,他早就等着这一日了。  也就几息,高肇便踏进门槛。李始贤口呼太尉,不急不徐的做着揖。  高肇笑吟吟的将他扶了起来:“你我之间,何需多礼?眼下又无外人,就以表字吧!”  确实没有外人。  高肇就只带了高允,李始贤的佐吏已被喝退,此时堂中就只三人。  二人对案而座,高允将一口铜锅置于案上,又将食盒内的几样肉蔬一一摆出。  “多赖承志独具匠心,研出此物,予冬春时节食之最为相宜,老夫也算是借了怀德之福……”  “太尉言重,此乃小道尔,不足一提!”  李始贤不卑不亢的应着,准备去拿食盒,高允连呼不敢,慌忙将他拦下。  看着高允从食盒中拿出的几样吃食,高肇双眼微微一眯。  一盘冷切羊肉,一盘水晶猪肘。另外还各有一碟酱菽和绿油油的苜蓿芽。  肉片切的极薄,有如纸页。皆是一片摞着一片,但一盘形如宝塔,另一盘却又状若莲花。就连那份酱菜也是一卷挨着一卷,只看一眼都觉的赏心悦目。  再等香气入鼻,更是惹的高肇食指大动。  都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但若论俎鼎之术,举天之下何人能及得过李承志?  又如今日予西效耕田,若非生而知之,岂能如此博学?  但如此人才,为何就不愿为我所用?  心中惋惜不已,高肇也不客气,提起了筷子往口中送了两片,由衷的赞叹道:“怀德好口福!”  “太尉过奖!”  李始贤谦虚者,又提起瓷瓮,酒高肇面前的酒盏满上。  “此乃去岁仲秋时节,承志专程托人予淮扬摘来的桂花所酿。胜在香气浓郁,更不似烈酒那般烧喉,太尉且尝一尝!”  高肇微微一顿,方才还觉人间美味不过如此,但此时却如同嚼腊。  见那几盘吃食,高肇便有了几分猜测,再见这桂花酒,已然确信无疑。  若李承志已是焦头烂额,坐卧不安,李始贤何来这般雅性?  那为何李承志就半点都不急?  还是说真如他表中所奏,那所谓的河西遗部,早已予柔然进犯六镇之际被随手灭了个干净,所以他根本不怕朝廷巡查西海?  即如此,李承志就更该依附于他高氏才对。  更或者他已料定,若高氏起事,必败无疑?  高肇直觉并非此因。  河西遗部即能于十数日之内,就易如反掌一般覆灭足有精骑数万的杜仑部,又岂能不声不响的被柔然所灭?  但便是再少,连兵带民也至少有数万之众。如果不是藏在河西,又能藏到何处?  因此也难保不是李承志的虚张声势,故坐镇定。说不定待出京至平州途中,就会暗奔西海……  这般一想,高肇心中又轻松了许多。接过李始贤递来的酒盏,浅浅的啜了一口。  “再有五六日,承志便要启行,往平州就封了吧?”  高肇放下酒盏,状似关心的说道,“这凡日未与他详谈,也不知他家中如何安排,可需老夫帮趁?”  详谈?  高肇讲的是哪一年的典故?  二人不但同殿为臣,且皆为武官。高肇已迁太尉,为武将之首,李承志也已为平东将军,且四镇皆领军在外。是以但凡参朝,二人不但同列一班,李承志就站在高肇身后。  只是李承志懒得与他虚言假色,见了高肇能拱拱手,已然是他最大的极限,何况详谈?  李始贤暗中腹诽,面上却半丝都不显:“他大婚才只数日,是以无论妻妾,皆与他同去平州。除此外,一切如旧!”  这些李承志皆予高英呈奏过,高肇焉能不知?  他哦了一声,“若是怀德有意,举族迁去平州,也是无妨的。”  嗯?  李始贤稍稍一愣,脑中转了无数个念头:“若是我无官无职自是无虞。但如今我父子三人皆为京官,焉能如此?”  高肇哈哈一笑:“此一时彼一时也,我今日来,便是知会怀德:不日,朝廷会遣使北上,运粮往北地各州赈灾救荒。我欲怀德领军护运,再让承宏,承宏随行。一是可照应予你,二则是分润些军功。  待那时,你府中便再无一个男丁,定有诸般不便。故而不如趁启程之前,让承志奏请太后,一并带去平州,也好免了你父子的后顾之忧……”  免了我父子的后顾之忧,高肇能有这么好心?  知子莫若父!  李始贤虽然很是不解,不知李承志为何恨救他一命的高肇更甚于谋刺予他的元英,但他至少知道,儿子已视高肇生死仇敌,且半点都不遮掩。  既然如此,高肇又岂会以德报怨?  他直觉,高肇十之八九又欲坑害李承志,但一时间理不清头绪,是以也只能打哈哈。  “待回府之后,我定与他商议。在此先谢过太尉……”  李始贤满脸堆笑,高肇只看了他一眼,便耷下了眼皮,又劝着李始贤吃菜。  而侍立在一侧的高允却两眼如灯,目光似是钉在了李始贤脸上。  但李始贤稳如老狗,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笑就笑。高允眼睛都瞪酸了,依旧未从李始贤脸上窥出半丝异常。  这一场酒,一直喝到了申时,听到左右衙房中的官吏已然准备下值,高肇才起身,意犹未尽的与李始贤告辞。  临别之际,还让李始贤转告李承志,若有闲瑕,可让李承志携高文君去高府一趟。称分别在际,日后再见高文君不知又是何时,故而高平公主日日以泪洗面。  李始贤满口答应,称一定转告,又恭恭敬敬的将高肇送出衙房。  见到这一幕,同僚更是羡慕。无不以为李始贤必将青云之上。也就这一对亲翁心知肚明……  ……  双方各归府邸。下车之际,高肇还是满面和煦,使人如沐春风。但方一踏进书房,脸便猛的垮了下来,阴沉的仿佛能滴下水来。  常言城府如山,泰然自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者有之。言谈时滴水不露,守口如瓶者亦有之。  但明知我欲害你,你依旧欢颜笑语,待我如至亲,且数个时辰内半丝不虞之色都不显露之人绝对寥若晨星。  至少高肇纵黄官场数十载,还真就没见过。  李始贤若有如此能耐,何至困在泾州数十年,蹉跎半生?  心中已然有了定论,但高肇依次不死心:“依你之见呢?”  高允连忙恭下身:“以仆之见,李始贤并不知情!”  并不知情,果然是不知情?  高肇颓然一叹,似是被抽走了骨头,软软的往后一靠。  高允大惊,看到高肇脸色虽然难看,但依旧睁着眼,才猛舒了一口气。  怕就怕,家主经受不住噩耗,一头厥过去。  高允咬了咬雅,低声劝道:“李承志天纵其才,有枭雄之姿,未尝不会行非常之举。是以仆斗胆,难保不是他断尾救生……”  “呵呵……”高肇突然冷笑了一声,“高允,这话你自己信不信?老夫又何需你宽慰?下去吧!”  高允如蒙大赫,恭身退下,高肇又意兴阑珊的吐了一口气。  李承志啊李承志,你意欲何为?  行非常之举,断尾救生?  若非李承志重情重义,早就借元嘉设计令高文君复归高氏之际,与其悔婚了。何必一见自己这张老脸便欲作呕,还不得不忍着恶心唤他一声“外舅”?  若李承志能行非常之举,何需屡次三番以身犯险,救先帝与危难之际?  也就更不可能因几个家臣的性命,与他高肇誓不两立。  待妻妾,元恪,及区区几个家臣都如此重义,何况亲生父母?  所以这话高允自己都不信。  李始贤也绝对做不到视死仇如手足,一个时辰从头到尾和颜悦色,谈笑风声。  所以就只有一种可能:李始贤什么都不知道。  以微见著,便可断定一二:李承志绝对不会起事,至少暂时不会。  不然至少会与李始贤商议关键之时脱身之计,而李始贤听到自己欲他领兵护粮予北地之时,会是一脸迷茫之色。  而如今,自己主动予他免了后顾之忧,他又该如何?  高肇反复盘算,终是殊无头绪。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  ……  李承志握着瓷杯的手突的一僵:“高肇不日就会遣父亲护粮北上,并令大兄与三弟随军?”  “正是如此!”  看到李承志眼中的杀气仿佛要溢出来一般,李始贤心中警钟大作,“可是不妥?”  何止不妥?  这老贼不但在为遗部造反铺平道路,更是将父亲与两位兄弟当做了人质:你不反,那我便逼着你反!  这哪是运去赈灾救民之粮,分明就是运去北地,助逆贼起事的军粮。  无论李始贤从是不从,只要这粮食入了逆贼之手,他就是死罪……  李承志只觉浑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孔里全是火气,更恨不得提把刀冲进城砍了高肇。  但稍一转念,他突然又冷静了下来。  自己也是糊涂了。  高肇是太尉不假,身为属官,父亲自然要唯命是从。但往不往北地运粮,却非高肇说了算。  既然你这么急,那我就再帮你添把火……  李承志心下大定,展颜一笑:“太尉一片好意,能有什么不妥?朝廷何时下诏,父亲何时动身就是了。”  放屁!  高肇要是一片好心,你为何咬牙切齿?  看着只是数息之间,李承志的脸竟变了好几变,就如戏法一般,李始贤又急又恼又是羞愧。  若非他自以为是,瞒着李承志与李松联络,何至于招来诸般祸端,更是害得李承志差些被当街刺杀?  李始贤后悔的肠子都要青了,更是时时告诫自己:即便帮不了李承志,也绝对再不能拖他后腿。  所以自李承志遇刺之后,但凡他不愿解释,李始贤就绝对不问。  就如此时,他心中急的有如猫挠,更是堵了一万个疑惑,但紧咬牙关,生怕让李承志为难。  忍了好一阵,见李承志早已魂游天外,李始贤更是黯然。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又萧索道:“为父若与承宏,承学北上,家中又该如何安置?”  李承志如梦初醒,悠悠叹道:“父亲莫慌。待我明日上朝,请教过太尉之后再做定夺!”  他要是会请教高肇才是见了鬼?不过是敷衍李始贤罢了。  要真如高肇所言,请奏高英将家皆尽皆带到封地,元澄等人又该如何做想?  怕是自己都还未启程,绣衣卫的密探就从京城排到了平州。  高肇这套声东击西,祸水东引的招数是玩的越来越溜了……  三言两语将李始贤糊弄走,李承志奋笔疾书,也就一刻便一挥而就。  依旧如之前一般,但凡就学的稚子也能认出大半,但若连在一起,却如天书一般。  封好信口,盖好火漆,李承志才将李聪唤了进来。  “连夜送去夏州,令信使亲手交予李丰。再转告予他,就称是我亲口所言:莫要等了,即刻发动,越快越好……”  “啊?”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骇的李聪面如土色,只是几息,额头上就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这可是造反,哪怕是逼着别人造反?  那郎君估计也不远了。  但留在京中的主母等人又该怎么办?  只是一眼就猜到了李聪的心思,李承志脸一沉:“守好本份,不该你置喙,便莫要多嘴!”  李聪吓的一个激灵,连称不敢。  看其离去,李承志怅然一叹:看来自己还是太宽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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