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煌言最初的想法便是守住新城县城,把建昌府的叛军吸引在这里。 按照计划,李彦直的大军再有数日便会到达,只要能坚守五六天时间,便能等到大军的到来,到来时内外夹击,自然能够轻松歼灭城外的数千叛军。 所以他拿下新城县后,便着手开始整顿城防,以随行的各乡镇佃户青壮分守各处城墙,并在每处城墙分别放了十多个禁卫军士兵作为守城中坚力量,积极做着守城的各种准备。 然而今天叛军的进攻,让张煌言生出了其他心思。从一开始叛军在城外列队,到其组织进攻,看似有条有理,其实漏洞太多。不管是其攻城军队的行进,还有预备队的列阵,看起来都松散无比,完全没有一点精兵的样子。 这样的军队,张煌言以前看到太多,大部分地方明军都是这样,根本就不是能打硬战的,更不用说攻城了。而这支叛军来到城外不过两日,便想着攻城,到底是谁给他们的勇气? 仔细想过后,张煌言也弄明白了过来,或许是叛军将领太过自大,或许是对方根本就没有把自己等人看在眼里。想想也是,自己进入江西不过带了一百手下,剩下的都是仓促集结的各乡佃户,简直就是乌合之众吗,任谁也不会把这样的军队放在眼中。 也许在叛军将领看来,攻克城池轻而易举。 可是...... 张煌言冷笑了起来,攻城和野战完全是两回事。野战的话,乌合之众便是再多,也不会是少数精锐的对手。历朝历代以来,无数农民起义,动辄数十万的队伍,却被数千朝廷精兵轻易击败,便是这个道理。 然而守城却不一样。因为有高大坚固的城墙,占据着绝对的地利,守军居高临下,面对攻城方有着绝对的心理优势,不需要太精锐,只要能搬得动砖石,便能轻松杀死进攻的敌军。 另一个时空,江阴八十一日,面对数万数十万的清兵进攻,以阎应元为首的江阴百姓坚守了将近三个月,杀死清兵数万,便是这个道理。直到清兵最后调来了红衣大炮,轰破了城墙,江阴成才算陷落。而城外的叛军,根本就不可能有红衣大炮这样的攻城利器,既然如此,其又如何能打的下新城县城? 当然叛军也有其他办法,比如诱使城内乡绅投降,里应外合拿下城池。但从叛军新来咋到便开始攻城,连劝降的举动都没有,这说明对方就是个憨逼,根本就不会用这样的计策。 所以,对守住城池,受到李彦直率领大军到来,张煌言有着绝对的信心。 然后,张煌言又生出了其他心思...... 何不趁着守城之际,尽可能的杀伤对方有生力量?甚至彻底击败对方。 于是,张煌言便故意示敌以弱,命令守军不必过分展示无力,好让叛军感觉攻城会非常顺利。所以一开始守兵并未发力,连城墙上准备好的灰瓶都没有用,只是有的没得往城下扔些砖石,至于火铳更是连用都没用,任由对方轻松把云梯搭上城墙,然后攀爬而上。 直到其快要攻上城墙时,张煌言才下令用开水浇之,挫败了对方第一一波攻势。 说实话,开水并非滚油,只能给其带来一些烫伤,并未造成重大伤亡,对叛军伤亡和士气损害并不大,反而让叛军以为看到了守军虚弱,所以那牛永贵很快便组织了第二波攻势。 而在第二波守城中,开水果然没有起到太大效果,叛军很快便攀登到了城头。为了避免佃户青壮伤亡,张煌言下令禁卫军用火铳轰击,轻松便击溃了其第二波攻势。 张煌言知道,叛军若是还进攻的话,必然会倾尽全力,攻势会更加的猛烈。而这种时候,也是给其重大杀伤挫其士气的时候。而这便是张煌言最初的打算,靠着守城给其重大伤亡,挫其士气,尽可能的争取时间。 然而叛军展现的实力让张煌言又生出了其他想法,也许能趁着叛军攻城之时,突然率军杀出,直接进攻其中军所在,也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换做老成持重者,绝对不会如此冒险,毕竟手下真正的精锐也就一百人而已。一旦出击不成,县城倒是有陷落的危险。 但张煌言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不到二十岁的年龄,根本不会想那么多,脑袋一热自然说干就干。当即便下令把手下一百精锐集结起来。 “张将军,咱们守城守得好好的,何必冒险啊?”得知其意图之后,卢乡绅慌忙劝道。 “莫要担心,尔等只需守住城墙,不让他们攻上城墙便是,在其攻城最酣之时,我率军杀出,必然能一举击破之。”张煌言吩咐道。 “张将军,若是您击败不了对方怎么办?”卢象升犹豫道。你就一百人,城外却有五千大军,一百人攻打五千人,真是疯了,对张煌言出城主动攻击的结果,卢乡绅并不抱多大希望。 “是啊,张将军,三思啊,您不是说李总兵很快就要带领大军过来了吗,咱们老实守住城池不就行了,何必冒险啊?”其他乡绅也苦劝道。一旦张煌言兵败,县城绝对守不住,而他们这些背叛了南昌监国朝廷,归服了禁卫军的乡绅,绝对讨不了好,个个都会没命。 “放心,区区数千叛军,还没放在本将军眼里!”张煌言轻蔑的道。 “将军,三思啊!”众乡绅苦劝道。 “大战在前,听令行事,不要再说了。”张煌言冷然道。他向来主意正的很,岂会因为几个乡绅的劝说便会改变想法? 乡绅们无奈之下,只能眼睁睁看着张煌言带人下了城墙,在城门处列阵。 叛军再次攻来,攻势比以往更加猛烈,这次足足派出了三千人,扛着上百架云梯,如潮水般冲了过来。而没了禁卫军士兵作为中坚,乡绅们一个个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指挥。佃户青壮们也都胆战心惊,一些人甚至以为禁卫军要抛弃他们弃城逃走。 “各位,什么都别想了,先把城墙守住再说。”关键时刻,还是卢乡绅站了出来,对大家说道,然后主动搬起一块石头放在垛口,然后推了下去。 “大家都上,别让叛军杀上来。”其他乡绅也都回过神来,都知道一旦让叛军攻上城墙,大家都会死,那些叛军会割了所有人脑袋去换取赏银。 顿时城墙上厮杀声四起,在乡绅们的带领下,佃户青壮拼命的往城下扔着砖石,泼着开水,战斗格外的激烈。 而此时,张煌言对着一切置若罔闻,只是带着手下精锐静静的列队城门内。 “将军,叛军将大部分兵力都派来攻城了。”城墙上瞭望的手下叫道。 “开城,出击!”张煌言顿时提起了精神,疾声命道。 两个士兵上前,取下了门栓,迅速打开城门,张煌言手提长刀,也没有言语,第一个向着城外冲去,一百禁卫军士兵不言不语的紧随其后。 守军突然开城杀出,让叛军将领牛永贵着实吃了一惊,以为守军要大举反击。然而看到杀出的只有一百人时,顿时忍不住乐了。 “哈哈,就这点人,还想偷袭,简直笑话。”牛永贵乐不可支道。 “这就是那些禁卫军细作,也许他们眼看着城守不住,抛弃了那些被蛊惑的百姓逃跑吧。”一旁的马侯凑趣道。 “牛二,你带领一千人迎过去,把这一百人给我灭了!”牛永贵命令道,不管是对方要袭击还是要逃,都不能任由对方得逞。别的不说,若是对方真的要偷袭的话,还是能给正在攻城的军队带来一些麻烦的。 此刻牛永贵派出了一半的兵力攻城,身边还剩两千多人,不过这两千多人都参见了前两次的攻城,有些力疲,不过尽管如此,派出一千人,十倍的兵力,击败对方一百敌军还是没有问题的。 而让牛永贵感到高兴的是,对方这一百人并没有去袭扰攻城的手下,而是径自向自己这边杀来。如此并不影响攻城,眼看太阳西斜,若是其袭击攻城军队的话,会使进攻受阻,也许今天就无法打下城池了。 “这些禁卫军细作真他妈胆大包天,以为就凭这一百人便能击败老子中军,真他妈异想天开,以为他们一个个都是赵子龙呢!”牛永贵冷笑道。 “就是,一个个的,赶着送死来呢。”马侯笑着凑趣道。 牛永贵看了城墙方向一眼,看到因为禁卫军细作的突然杀出,一些进攻的军队有些慌张,攻势便缓了许多,连忙命令道:“击鼓,继续进攻,一鼓作气拿下城墙!” “咚咚咚......”激昂的鼓声响起,叛军士气大振,厮杀陡然激烈了起来。 看了一眼城墙后,牛永贵便把主要精力放在出击的禁卫军细作上,想看看他们能在己方一千大军围攻下撑多久。 “我赌只需要一炷香时间,牛二将军便能击败这些人。”马侯笑呵呵道。 牛永贵点点头,没有说话。 两支军队迅速接近着,一方一千人浩浩荡荡,另一方却只有百余,看起来却是那样的单薄。 就在双方距离只有三四十步的时候,就见到那支禁卫军细作突然停了下来。 嗯?牛永贵刚一愣,就听到如同爆竹般的声音远远传来,然后就见牛二的一千军队一顿骚动。 爆竹的声音又响了两次,然后牛永贵惊讶的看到,牛二的军队竟然溃了,一个个惊慌的掉头就跑。 他奶奶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牛永贵瞪大了眼睛。 “牛将军,他们应该是用了火铳!”马侯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提醒道。在同安镇的时候,他率领百余手下和二十来个禁卫军细作对阵,也是被一轮火铳直接击溃。 “火铳,哪来的如此犀利的火铳?”牛永贵喃喃道。 “将军别想了,他们快要逃回来了,赶紧布置防守吧。”马侯急忙提醒着。 “对对,所有人立刻整理队形,把大盾都举起来列在前面,传令溃兵往两边跑,不许冲阵!”到底是世袭军户之家出身,牛永贵还是有一定的军事素养的,短暂的惊慌之后,立刻开始布置防御。以盾牌挡在前面,应该能格挡住对方火铳的射击。 “传令暂停攻城,攻城的军队集结后从后面掩杀。”看着对方驱赶着溃兵继续杀来,牛永贵继续命令道。这个时候,他已经顾不得继续攻城了。 没过多久,溃兵哭喊着逃了回来,牛永贵当即下令射箭,一排羽箭射到溃兵前面,顿时吓住了这些溃兵,纷纷绕过阵列,从左右向后逃去,片刻之后,溃兵纷纷逃过,露出了追击的那伙禁卫军细作。 看着严阵以待的叛军队形,张煌言微微点头,这叛军将领能力还不错,这种情况下都没有直接溃逃,还能在很短时间组织好防御。 不过,就凭这样的队形,想阻止自己还远远不够。 “大家都休息一下。”张煌言并未直接下令进攻,而是先让手下休息片刻。从出城到下来,厮杀了一炷香时间,大家伙跑了有半里多,稍微有些疲累。 见对方有恃无恐的样子,牛永贵神色更加凝重,却也没敢下令直接攻击,而是命令弓箭手先射一轮看看。 百余支羽箭射来,张煌言及其手下却没有理会,只是稍微低头,以头盔遮挡住面门,这些羽箭软绵绵的根本就破不了甲。 果然,大部分羽箭都射空了,少数射中,也根本没有带来多大伤害。 只是稍微调整了下呼吸,张煌言便下令继续进攻,一百人排着不那么严密的队形,向着对面千余人的阵列逼了过去。 “砰砰砰”数十支火铳射击,弹丸却大部分被盾牌挡住,没有给对方带来多大杀伤。 “黔驴技穷了吧。”见盾牌阵起了作用,牛永贵冷笑了起来,已经从牛二军队溃败中缓和下来。 眼看火铳无法破防,张煌言干脆下令装上枪刺,然后向着对方逼去,准备硬战。 双方迅速靠近,在距离只有十步之时,张煌言突然喊道:“手雷!” 话音刚落,数十颗黑点向着叛军阵列落去,然后“轰”然炸成一片。 “杀啊!”张煌言提起了长刀,带头向被炸的混乱中的叛军阵列冲去。 “杀!”百余禁卫军士兵紧随张煌言身后,向着叛军猛烈冲杀。 爆炸使得叛军阵列一片大乱,在加上禁卫军士兵的猛烈冲杀,顿时就顶不住了,一下子便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