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众臣均不说话,胡广身为内阁首辅,这个档口自然得站出来,他当先开口,问跪着的耿通道,“耿通,你与那凶手是如何认识的,他是不是你府内的暗卫?” 这话一出,张辅王宁眼睛一亮,连朱棣的眼皮都抖了抖。 暗卫是皇子或者大臣私养的护卫,这些人只听命主人,专干一些刺杀谋害之事。 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描述这些人最为妥当。 养暗卫是大明朝廷明令禁止的,一经发现,是要以谋反罪论处的,现在胡广说的是耿通,其实意思就是是不是你替太子养了暗卫。 耿通自然知道这话的厉害,忙道,“胡大人,暗卫均是亡命之徒,似凶手这等行刺失手,便立刻卖主之徒怎么可能是我耿通所养?我是自江湖上临时招募的他。” 王宁紧接着问道,“耿通,你也是聪明人,凶手失手,你却还要在府内私藏他,却是为何?” 耿通道,“我根本没有私藏他,他失手后潜回府内,待锦衣卫将他拿住时,我也是极为错愕,不知应对。” 这话回的滴水不漏,既能与管家的交代相符,也能凶手的出身相合,这就是昨夜郑赐与耿通商议好的。 王宁闻言面色涨红,想要再问却不知道问什么。 此时张辅开口,却不是问耿通,而是对朱棣躬身道,“皇上,我等没有异议,此案就是耿通所为,请皇上裁决!” 这话一出,无论是胡广王宁,还是杨荣杨士奇,甚至汤宗本人,均是诧异。 这就认了?! “好。”朱棣睁开眼,坐起身子,“纪纲!” “主子,臣在!”纪纲急忙来到堂前跪下。 “谋害皇子,该如何处置?”朱棣问道。 “朱棣,此等大罪,当诛灭全族。” 汤宗和郑赐闻言一惊,稍稍对视一眼,但却都不敢出言,锦衣卫处置可是和三法司无关的,而且现在出言,难免被张辅胡广等人抓到把柄。 朱棣道,“好,就交给你处置。” 耿通突然失声痛哭,伏首哽咽道,“罪臣愿一人受千刀万剐之刑,换妻儿之命。” 朱棣脸色冷漠,根本没有理会,汤宗默默闭上眼,心中五味杂陈,他有一种恍惚,不知道自己昨晚的主意是对是错,是否值得。 他之所以会给郑赐出这个法子,也是无奈之下的办法,当他查出王清源就是那个幕后凶手之后,就知道只要自己一上禀,点出其中的利害,以朱棣的性格自然会被列为头等之事,原因无他,他朱棣自己就是谋逆上位的! 现在刺驾案和汉王遇刺案,同时出现了一内一外两件关乎社稷的大事,朱棣是聪明人,他必须做出取舍。 朱棣派人去往杭州府抓那假冒的王清源,之后的事情汤宗难以预料,但他清楚,这个空当是了结汉王遇刺一案的最好时机,他必须得想办法将汉王遇刺案摆上台面,可问题是,他并没有得到审理汉王遇刺一案的旨意,根本参与不上,郑赐又靠不住,让耿通含冤顶罪是他能想到的唯一既能让皇上接受,也能让郑赐同意这么做的办法。 纪纲问朱棣道,“主子,臣这就将耿通全族羁押,秋后问斩!” 朱棣斥道,“还等什么秋后,明日午时问斩!” “是,主子放心,臣今夜就抓人。” 张辅王宁更是惊讶,现在已近九月,连秋后都等不到,看来皇上是真的想赶快了结此事。 不过朱棣这番态度,对太子来讲,的确是好事。 这时,郑赐突然跪下道,“皇上,臣年老体弱,这些年来政事多有力不从心之感,未免懈怠国事,臣想就此请辞,回乡养老,还请皇上准许。” 在场除了汤宗,其他人面面相觑,这又唱的哪一出,难道是实在顶不住那二十九奸臣的响亮招牌了? 不想朱棣只是看了他一眼,“准了!” 他果然早就动了拿下郑赐的心思了,你现在主动提出,自是再好不过,省的再找理由,朱棣没有理由不同意。 “臣,伏首谢恩,千里之外,遥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郑赐泣声道。 ...... 出了午门,杨荣杨士奇立刻问汤宗缘由,汤宗叹道,“汤大人,对太子殿下来讲,汉王遇刺案如此结案,难道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汤大人......”杨士奇闻言目瞪口呆,心中明白过来。 杨荣叹道,“耿通大义,比我等是强多了。” 汤宗道,“奉天殿刺驾案翻案,皇上现在首要考虑的是假冒王清源背后的势力,太子废立,关系国本,可不是朝夕之间就能解决的,两件大事只能取其一,今日皇上深思熟虑之后结案,堵住了一干武臣的口,可不代表皇上一定下了维护太子的决心,张辅王宁等人也不会就此死心,两位大人,一切还没有结束。” 杨士奇道,“那咱们还需要如何做?” 汤宗道,“找到真相,彻底让皇上和满朝朝臣无话可说!” 另一边,王宁也是搀扶着张辅边走边焦急询问,“英国公,那耿通明显是将所有罪责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只为保住太子,咱们如何就能认了?” 张辅道,“皇上的态度就摆在那里,咱们还能有其他办法?” 王宁一滞,“那......那如此良机,就此算了?” “算了?”张辅笑道,“自然是算不了,汉王遇刺的事情肯定是不能再提了,但耿通是太子心腹,却如此心怀歹心,谁能保证杨荣杨士奇也不是如此?太子难道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王宁闻言恍然大悟,喜道,“还是英国公明白,我回去就找人写奏疏。” “不!”张辅阻止,“那个假冒的王清源也快要被押送进京了,现在皇上想的都是刺驾的案子,等这件事了,再上奏不迟!” “好,一切听英国公安排。” 次日午时三刻,京城西市,锦衣卫昭告天下,细举罪状,在百姓的欢呼雀跃声中,凶手连同耿通全家被处斩,但可悲的是,并没有人前去收尸,甚至太子以及众多东宫辅臣虽知耿通冤枉,却也担心风言,没有去做。 直到快入夜,汤宗实在不忍,才派人收尸,葬在了京城之外。 同一天,郑赐带着全家老幼,匆匆离开了京师,去往老家,一干人犯则继续在刑部大牢看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