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 这个词,在钱忠不到二十年的人生中不知道出现过多少次,但此前没有任何一次能够让他有这种沉重的感觉。 然而,战争不会给一个人留出成长的空间和时间,一切的一切都需要你自己在这个过程中去体会,去感悟。 随着大营门口火盆的熄灭,整个军阵的将士们都动了起来,哪怕是阿三们,也是训练有素一般跟着队伍,朝着东北方向的普热米什尔出发。 那里,是波兰王国都城的第一道防线,冲破这道防线,后面就是克拉科夫了。 钱忠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好在有他身后的世子护卫推了他一下,才让他醒过神来,跟着大部队离开明军大营。 在大军离开之后,朱瞻壑才从中军大帐中走出来,在朱平的陪同下翻身上马,朝着大军出发的方向追去。 …… 普热米什尔。 明军主力的出现,让整个普热米什尔都处在紧张的气氛之中,算上收到消息明军正在朝这里进发的时间,普热米什尔保持这种高度紧张的状态已经有七天了。 本就有部分士兵被抽调回防克拉科夫,再加上这种持续高强度的紧张状态,普热米什尔的士兵已经是处于崩溃的边缘了。 可以算是正儿八经的疲兵了。 在这种状态下,不说战斗力了,就算是日常的敏锐度也会大幅度下降。 但即便如此,明军的动向依旧还是被他们察觉到了。 因为,这次明军和以前不一样,在夜里突袭的时候不仅没有衔枚疾进,反倒是点着火把大摇大摆地过来了。 …… 明军中阵。 樊忠看着一脸紧张的钱忠,心中多少有些不太舒服,但却什么都不能说。 作为武将,也作为大明的中上层人物,他明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这个道理,如果不是为了荫及后代,可能很少会有人在战场上拼死拼活。 但为了培养一个钱忠,就让所有将士放弃衔枚疾进,反倒是大摇大摆走到人家城下攻城,这让樊忠理解不了。 不过,樊忠不知道的是,当他心中产生这种想法的时候,朱瞻壑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此次攻城,不仅是对钱忠的一个历练,更是告诉天下武将他对待自己人的方式。 如果说建功立业、荫及子孙是所有人的梦想,那在这个梦想之后,大概也就只有子孙成才这一个梦想了。 像朱瞻壑这种领导级的人,可以说纵观整个历史都是很少见的。 当然了,想法是想法,里面也有现实的参与。 朱瞻壑眼下最想的,还是培养出来一批能够忠于自己,且实力出色的将领。 而且,如果樊忠注意观察的话就会发现,自打他到来的时候,明军的前锋就已经是阿三在担任了,至于汉人和乌斯藏都司的将士,不是在操控火器就是在中阵。 …… 很快,明军就直勾勾地来到了普热米什尔城下,然后开始了平平无奇的攻城。 真的是平平无奇。 和以往先用一窝蜂火箭压制、而后用火油弹和白磷蛋直接给敌人当头一棒的战斗方式不同,这次的明军可以说是收敛了很多。 开始还是一样,在站稳阵地之后先用一窝蜂火箭压制城头的守军,然后利用火油弹进攻,但这次进攻和以往不一样,主要目标是城头和城门。 樊忠一眼就看出了朱瞻壑所想,就是要彻底压制住城头的守军,攻破城门,然后入城肉搏战。 这是自明军西征以来从未遇到过的。 想到这里,樊忠不由得看向了旁边一脸紧张的钱忠。 他知道,或许朱瞻壑不全都是因为钱忠才采用了这种战法,但钱忠绝对是其中的一部分原因。 此时此刻,就连曾经给宣德皇帝牵过马的樊忠都有些嫉妒。 不过,此时正在战阵上,容不得樊忠想太多。 随着一窝蜂火箭的齐射完毕,朱凌让人吹响了进攻的号角,而樊忠和钱忠一样,都是要在这时候冲锋的。 “杀!” 钱忠本人倒是没有太过激动,因为他现在的情绪主要是紧张,但那些早已经身经百战的阿三们早就已经兴奋了起来,冲天的喊杀声就出自于他们之口。 猛地一夹马腹,钱忠带着此次自己所率领的士兵冲了出去,眼睛死死地盯着敌军城门,直勾勾地冲了过去。 只不过他并没有发现,在他的前面,有几名世子护卫似乎是战马后力不济,速度慢慢的降了下来,而他身后的几名世子护卫却猛地提速,冲到了他左右两边。 铛…… 现实不像话本里那样狗血,没有人能够在你冲锋的时候为你格开战场上的流矢,城头的敌军利用长弓射出的箭矢击打在钱忠的兜鍪上,虽未伤及他分毫,但却震得他有些发蒙。 在他身边的世子护卫见状微微摇头,但什么都没说,只是抽出马刀,在钱忠的马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一下。 被疼痛所激,钱忠胯下战马猛地提速,但却成功的让钱忠清醒了过来。 轰…… 巨大的响声让所有人都为之侧目,钱忠也抬头看去,只见城门在火油弹的进攻之下终于是不堪重负,倒在了地上。 火油弹很好的压制住了城头敌军的攻势,也顺利地让城门破开,但却也给明军造成了一定的阻碍。 眼看着前方的火焰越来越近,钱忠猛地咬牙,不仅没有减速,反倒是猛夹马腹,似是不要命一般朝着大火中冲去。 事实证明,作为钱勇的儿子,钱忠还是有胆识的。 在今天之前,他观摩过很多次明军使用火油弹的场面,包括进攻布达和佩斯的时候,所以他知道如果用火油弹攻城,城外会形成一条火带。 只是看上去吓人,但只要你敢,并且注意城头滴落的火油,想要毫发无伤地冲过去还是很简单的。 不断施加的压力,让钱忠胯下的战马没有后退的可能,只能是在冲到火焰面前时猛地跃起,一头扎进了城内。 “啊!” 一声长喝,钱忠挥动早在突破城门时就抽出来的马刀,一刀斩落了一名敌人的首级。 这是他在战场上的第一份儿战功。 然而,还没等他高兴,也没有给他再进攻的机会,三名敌人就冲了过来,挥动长矛似要将他从马背上击落。 铛~! 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钱忠死死地抗住了一个人的长矛,而另外两支长矛从他的身旁擦过,被他身上的甲胄所抵挡,偏移开来。 不是他运气好,也不是敌人太菜,而是后面追上来的世子护卫冲上来杀掉了两侧的敌人。 若是没有世子护卫及时赶上来,钱忠就算是不被扎个透心凉,恐怕也会重伤。 来不及思考太多,利用马刀的护手,也就相当于剑的剑格部分挡住长矛,顺势欺身而上,一刀将敌人的头颅斩落。 城外。 朱瞻壑站在离城门约莫五百步左右的地方,有些无奈地放下了望远镜。 夜晚这种环境,想要观察远方的战况还是有些勉强了一些。 “差不多了,放信号吧。” 对于钱忠,他还是有些担心的。 当年的三人,如今就只有钱忠一个后人,朱瞻壑就算是不心疼也得心疼。 别的不说,就说这钱忠,他是准备留给大明下一任……嗯,不对,是下下任皇帝的。 随着一枚响箭的升空,后面拖拽着的火光在黑夜之中显得如此耀眼,也让在城内激战的明军看到了这点亮光。 这枚响箭,让哪怕是在激昂中的阿三都冷静了下来,因为他们知道,这是明军远程火力准备大范围齐射的信号。 若是撤退的慢了,就会和敌军受到一样的待遇,这个待遇往往是葬身火海。 短暂的交锋就已经让钱忠砍杀了七个人,当他还想继续向前推进的时候,一直在他周遭照顾着他的世子护卫猛地拉了他一把。 还有些意犹未尽,但钱忠却知道这时候的他是必须要服从命令的,因为哪怕他还想要继续,但还是随着大部队后撤到了城门处。 按照程序来说,接下来他的任务是和其他将士一起,在城门处堵截因为火油弹攻击而四处逃窜的敌人。 但是,不知何时出现在战阵之中的朱凌却一把抓住了他腰际的要带,将其带到了自己的马上,随后朱凌猛夹马腹,带着钱忠离开了城门。 …… 朱瞻壑看着朱凌带着钱忠疾驰而来,就知道钱忠在这次考验中失败了。 砰…… 钱忠被毫不留情地丢在了地上,这让他有些迷糊,也有些憋闷,但却无从发泄。 因为他知道,朱凌和朱平这两人不管是做任何事都是有理由的,快二十年了,跟随在朱瞻壑左右的他们从未出过错。 “知道为什么把你揪回来吗?”朱瞻壑冷冷的看着坐在地上还没回过神的钱忠,完全不复往日里的和煦。 钱忠愣愣地看着朱瞻壑,没有说话。 “朱凌!” “是!” 得到朱瞻壑命令的朱凌翻身下马,走到了钱忠的身边,语气冰冷。 “此番进攻,你一个命令都没有下,并没有对所统率的千人有过任何的节制,直到世子殿下下令停止进攻时,你所率领的千人已经折损过半。” 朱瞻壑翻身上马,在离开之前瞥了钱忠一眼,丢下了一句话。 “让你统率千人,不是让你上战场逞英雄的,知道统率二字是什么意思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