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彻底乱了起来。 这里的北方说的并非是大明的北方,也不是瓦剌,而是二者的结合。 其实无论是哪个朝代,都会不可避免地经历一个由盛转衰的过程,或许有些朝代会出现中兴的情况,比如说西汉的昭宣中兴,但大致的方向都是一致的。 这里面的原因有很多,但基本上都可以归类到两个原因上。 第一个原因就是人心。 在经历过从立国到兴盛的这段时间,人们的生活也会逐渐的从战乱转为安逸,这个时候人们的想法就会从最简单的求生变得复杂起来。 底层百姓的想法会从最简单的活下去慢慢变为吃饱穿暖、岁有余粮,甚至是更多。 商人的想法也会从简单的在乱世之中保全家人和家产,慢慢的拓展成拥有更多的家财。 而影响最大的,无疑是官员。 对于官员来说,王朝才是他们扎根并且茁壮成长的土壤,所以立国时的那一批官员在想法上会相对简单一些。 总结起来就两点,第一是稳定住自己的位置,也就是变相的稳定王朝,第二就是尽可能地向上爬,争取荫及子孙。 但等到王朝初定、生活变得安逸之后,官员们就慢慢地将争权夺利摆在了第一位。 当然了,无论是寻常百姓、商人还是官员,心境和行为发生变化的只是部分,虽然可能是绝大部分。 而在百姓、商人和官员这些群体中,无疑是官员这个群体的变化危害性最大。 同时,这种变化也会从权力的中心,也就是王朝的都城,以辐射状开始扩散。 在吴王一脉离开顺天的这段时间内,北方的改变最为明显,而南方则相对好一些,尤其是受香州府影响较大的云南和两广一带,变化可以说是最小的。 而顺天府作为大明的京师,也是权力的中心,变化无疑是最明显的。 锦衣卫诏狱。 正统十几年时间里都可以说是比较空的诏狱,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内变得人满为患。 半个月的时间,陈循联合内阁、六部以及朱瞻壑出征前留在顺天府的守军,将肃清正统朝贪官污吏一事给搞得差不多了。 一网打尽是不可能的,上下五千年,没有任何一个王朝任何一个皇帝敢在这种事情上说出漏网之鱼四个字。 不过,很多事情其实并不需要做到十全十美,因为往往在这之前你就能够得到你想要的。 “胆子挺大的。”陈循坐在锦衣卫搬过来的椅子上,隔着牢门看着里面的人。 然而,里面的人却没有回应他,迎接他的是无尽的沉默。 “曹吉祥。”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回应,陈循再次开口。 “沉默是没有用的,你应该知道,本官既然是让人拿了你,那就是有充足的证据了。” “而且,就算是退一步说,没有充足的证据本官也可以让人拿了你,至于为什么……你这个司礼监设监太监应该明白的。” “如果你连这都不明白,那你能爬到这个高度也只能说你运气好了。” “我都知道……”听到陈循这么说,曹吉祥才缓缓开口。 “只能说时也,命也……” “若是……” “别若是了!”陈循很是不耐烦地打断了曹吉祥的话。 他今天过来可不是来听曹吉祥扯皮的,也不是和曹吉祥讲大道理的,他是带着很明确的目的来的。 “呵呵……”似乎是感受到了陈循的不耐烦,曹吉祥突然笑了起来。 此前在审讯上经受的折磨,配上诏狱这阴暗的环境,再加上太监那特有的诡异声线,让曹吉祥的笑声突然变得阴森恐怖了起来。 “陛下驾崩,我等再也没有了重新再来的机会……” “我知道,无论是说与不说,我的结局都是一样的,那我为什么要说呢?” 陈循闻言一愣,但旋即失笑。 曹吉祥的话出乎他的预料,其实这也不怪陈循轻视曹吉祥,而是明初,或者说在绝大部分的朝代中,官员对太监这个群体都是抱以轻视的。 陈循也是一样。 原本他认为曹吉祥不过是个太监,虽然是走到了司礼监设监太监的高度,但那不过是因为皇太后不擅朝政但却硬要逞能,再加上正统皇帝年幼,被王振给惑了思想。 而曹吉祥的发家史,和王振紧密相关。 但现在看来,曹吉祥虽然是个残缺之人,骨气……嗯,不太对,应该说是拉人下水的决心还是有的。 不像陈镗这种人,还没等上刑就什么都撂了。 “唉……”陈循微微摇头,不打算和曹吉祥死磕了。 “叶尚书……” 招了招手,陈循就转身朝着诏狱出口的方向走去。 他一个内阁首辅加吏部尚书,如果不是曹吉祥牵扯到了别的事情,他是不会亲自过来的,只需要在吏部等待叶恩这个刑部尚书的结果就可以了。 但是,在半个多月之前,有十余人离开了顺天府,当时因为大明战败且皇帝被俘,所以有很多人出逃,想要去相对来说更加稳定的南方。 所以,那些趁乱离开顺天府的人也就没有被注意。 直到陈循带人开始整肃大明内政的时候才发现,司礼监设监太监曹吉祥的养子之一曹钦不在顺天府了。 陈循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太对,立刻派人开始追查,最后发现这曹钦是在见过一次曹吉祥后才离开的,而且并没有走直线,而是先向南,然后绕了个大圈去了宣府镇。 然后……就查不到了,因为大明这些年一直没能掌控草原,不然的话也不至于让瓦剌越过斡难河,甚至是一路杀到大明来,俘虏了大明的皇帝。 出了宣府镇,对于大明来说就属于是到了关外了,相比自己费劲巴拉地去查,陈循选择将消息告知朱瞻壑。 提审曹吉祥,不过是想要尽早清楚某些人的打算,尽快做出反应罢了。 再说了,真就以为陈循猜不到背后的人想要做什么吗?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那个人还能做什么?有的选吗? 其实,陈循不知道的是,这次,他还真猜岔了。 他猜中了结局,但却没猜中过程。 …… 顺天府,乌蛮驿。 乌蛮驿是大明招待他国使臣的地方,而对于如今的大名来说,这乌蛮驿的作用已经不大了,因为这些年来朝拜大明的国家是越来越少了。 不是大明的实力和威名大不如前了,而是因为除了大明之外的国家越来越少了。 在这个时代,先进的文明基本上都集中在亚欧大陆,而在亚欧大陆之外,可能也就只有一个玛雅文明比较先进了。 但是,先进不等于发达,更不等于强大。 就中美洲那个地方,没有足够的矿产这一点就能够死死地限制住玛雅文明的进一步发展。 所以,这些年来大明参拜的也就越来越少的,每年基本上都是东察合台汗国、瓦剌、渤泥国和琉球王国这些没有被朱瞻壑踏足过的国家。 不过,许久没有人入住的乌蛮驿,今年却不太一样。 “王世子殿下,您真的考虑好了吗?” 杨善面色阴沉,看着面前的李,语气很是不善。 “杨侍郎此言差矣。”李对于杨善脸上的表情从善意到阴沉的转圜毫不意外,很是镇定地开口。 “朝鲜一直是大明的从属国,眼下大明皇帝陛下驾崩,吾等亦是深感悲痛,但正因为如此,勤王一说就更是无稽之谈。” “若是大明不尽快另立新君,朝鲜怕是不能随意听从他人的命令,甚至是踏入宗主国的领土。” “此乃大不敬之罪。” “你……哼!”见并没说动李,杨善冷哼一声,拂袖离开。 朝鲜的野心,不说是世人皆知,但该知道的也基本都知道了,不然的话朱瞻壑北上的时候也不会特意去朝鲜一趟。 但是现在,李这个王世子反倒是装起了唯唯诺诺的臣子来了,这特么谁信? 不就是看着素有杀神之名的朱瞻壑掌控局势了,甚至极有可能成为大明下一任的皇帝,提早把尾巴夹起来吗? 但是,杨善也没有丝毫办法。 眼下,三大营都被当初执意要御驾亲征的朱祁镇带走了,在凉州卫那边折损个差不多了,京中已经没有什么能够被他们这些旧党调用的力量了。 再说了,要不是朱瞻壑留下的那些驻军将京中本就所剩不多的军队都给监视了起来,他杨善还至于低声下气地来对一个从属国的王世子点头哈腰? “杨侍郎慢走。”李看着离开的杨善,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其实杨善不知道的是,朝鲜的确有野心,但不是李,而是在任的国王,也就是当初靠着被朱瞻壑拉的那一把才上位的李褆。 而作为李褆的儿子,也是嫡长子,更是朝鲜王世子的李,他和他父亲的想法却截然不同。 李和他那个狂妄自大的父亲不同,他很清楚朝鲜这个弹丸之地的小国,就算是国力再怎么强盛,也绝对不会是大明的对手。 所以,随着杨善的离开,两拨人先后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不同的是,一拨人是真的要去皇宫,而另一波人则只是去靠近皇宫的六部。 …… 与此同时,北山卫。 这是大明朝廷截止目前所能掌控的最北边的卫所,其地理位置之偏远甚至远胜于奴儿干都司。 要知道,通俗的来说,大明的奴儿干都司既是一个省,又有这么一个市,就好像后世的吉林省和吉林市一样。 后世的东北地区是如今大明的奴儿干都司地区,而在黑龙江的入海口处,还设有一个名为奴儿干都司的卫所。 位于黑龙江入海口处、地理位置和库页岛最北端平行的奴儿干都司已经够偏远的了,而北山卫比它还偏远,那能会是哪里呢? 北山卫这个名字的来源是一片山脉,而这片山脉在后世不算是特别有名,但也有很多人知道。 外兴安岭。 不过,就在这么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却有大明的两位藩王常住,他们就是大明的越王朱瞻墉和襄王朱瞻墡。 “哼!”朱瞻墉狠狠地喝了一大口酒,然后冷哼一声。 “自母亲薨逝之后,他们这些人可以说一个接一个的原形毕露!” “那个朱瞻壑登临皇位之心不死,还装模作样地想要一个好名声!” “还有咱们那个好大嫂也是,纯纯就是属狗的,用得着的时候笑脸迎人,用不着的时候翻脸不认人不说,还把屁股朝着你。” “现在她的好儿子死了,她没有了掌控朝政的工具了,才想起来咱们兄弟俩来,还美其名曰作为洪熙皇帝嫡子、先帝宣德皇帝的至亲手足,是有资格回去继承皇位的。” “啊呸!” “行了三哥!”看着自己三哥这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朱瞻墡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些年,他这个三哥没少找他抱怨,从最开始的抱怨朱瞻壑到抱怨他们二人的嫂子和侄子,再到现在一起抱怨。 事实上,朱瞻墉不过是个眼高手低、有力无脑的莽夫罢了,朝政的局势他朱瞻墡比这个三哥更加清楚。 这个时候,如果听了他们大嫂的话开始着手准备返回顺天府,那很难说他们兄弟二人会不会成为下一个正统皇帝。 人心这种东西的黑暗程度远远超出你的想象,只要利益足够大,别说是两个早些年被流放在外的藩王了,就算是天王老子,如果你挡了别人的路,那也得弄死你。 况且,朱瞻墡虽然明事理,也重亲情,但对于自家大嫂早些年的所作所为,他还是有些怨言。 当年吴王一脉掌管顺天府乃至整个大明的时候,他们的大嫂就曾经派人联系过他们,试图让他们进京勤王,稳定正统皇帝的帝位。 但是,后来吴王一脉毫无征兆地撤出顺天,让他们的那个大嫂和侄子顺利的掌控了最高权利,他们二人就又成了阻碍。 虽然自始至终就从未答应过,但自那之后,进京勤王一事也就无疾而终了,他们兄弟二人也难免对自家大嫂心有怨怼。 而现在,吴王一脉卷土重来,自家大嫂手中最大的筹码没了,就又想到了他们。 这世间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