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风微凉,弦月清冷,城外孤狼伏山茛。 林枭呜咽,难待晨曦,雾中白露镀袖襟。 欲滴,还滴。 营火渐熄五更鸡…… 漫漫长夜最是难熬,特别是这群立于定性桩上的新兵们。在体力,精力,气力严重被消耗,身旁又有鞭子虎视眈眈之下,那简直就是肉体与精神上的双重摧残。 一百六十多号人几乎个个神色萎靡,吹了一夜山风又被晨露这么一打,哪怕是正值深夏身体也难免瑟瑟发抖。 孤夜脸色苍白嘴唇有些泛青,长时间没能活动的脚已经麻木得失去应有的知觉。之所以还能够保持站立姿势,身体大半力量几乎是庖硕在支撑着的。对身伤未愈站这定性桩的影响虽已是有了些许心理准备,但一夜熬下来造成的影响还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环视周围,大多数人的情况也并不比孤夜好上多少,甚至有些更是远远不如很是狼狈。如果说场中还谁能例外,恐怕除了外围一直挺直腰杆的木离外,只有庖硕这个奇葩胖子了。 也不知道这厮到底是怎么回事,无论从哪个方面都半点看不出来其之前有练过武,可偏偏力气又大得惊人。如果只有这也可以归咎于天赋异禀,但在定性桩上,一夜下来居然能听到其发出来的轻微鼾声。 试问一个人单腿站在半尺高的木桩还能安然酣睡,那具肥嘟嘟的身体里究竟得蕴含着多么恐怖的力量。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腾超和井启已再次出现在点将台上。当看到所有人都扎堆靠在一起互为支撑时他们也是愣了好一会。 专门为新兵设置的定性桩是流传于师帅级别之间的挑兵方式。在底下士卒看来,这种类似于惩罚机制的折磨方法是自家将军用来彰显军中权威的手段。或许到目前为止只有身边的副将井启才知道,定性桩的最大作用其实是用来在大量新兵中筛选出有研习兵家手段潜力人才的。 通常来说,如果没有自小就有条件打熬身体的普通人,在经历过长途行军后,身心俱疲,饥渴难耐是必然的。而在此种状态下,还要在这小木桩上站上一夜,那也是断无可能。 所以光是在这个环节中,腾超很容易就可以从众多新兵中挑出那些练过武的人。可原本该有许多人躺地上苟延残喘的画面,现在却变得如此“圆满”,可以说自腾超统领勇武营以来,尚属首次。 “井启,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允许他们可以互相做支撑的?” 腾超大为光火,营中两千多号人每天有太多事等着去处理,他可没有时间去为底下这一百六十多人去一一做鉴定。 不错,定性桩只是前奏,它跟接下来的测试是相勾连的。武力值,永远都是一支军队的核心。在战斗中,如果某一两士卒中有那么几个超高武力值之人存在,他们能发挥带动出来的实力有时候足可以扭转局部战局。 所以通过定性桩筛选出来的新兵如果在测试中能够通过的话,那么当然在军中就是重点培养的对象,所配给的基本资源也会向其倾泻。通俗来讲,就是这些人将来都会是军队里的基层战斗骨干。 被腾超这么一责问,井启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像如今的情况,他也是第一次遇见。 “呃……呵呵……将军,之前也没规定说定性桩不能彼此依靠吧?所以下面监督的几个,怕也不好去禁止……” 井启摸着鼻子,哂笑的回应道。 “放屁,一百六十多人呢,我那有这个功夫去等他们一个个去测试。这个漏洞你之前难道就从没有考虑过?现在好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挺了过来。我不管,这事你得给解决了,不管用什么办法,半个时辰之内必须得把人给我挑出来!弄不好的话,别怪老子拿你当火房后面那头驴来抽!” 腾超愠怒,用马鞭指着鼻子就破口大骂! 井启也是苦着张脸,这一时间叫他能想出什么好法子。自家将军也是挑剔,别的军营里面哪里有这么多破事,无非就是举个石锁跑跑步测测力气和速度而已。到了他老人家这里,偏偏就得将新兵们的精气神都得给全磨光了再进行测试。 如此一来,选出来的力量高是高了,但数量上根本就是少得可怜。论骨干在军中的比例,说出来都不好意思。堂堂一师两千五百人,刨除一些中层军官老卒,能达到将军要求的就只有区区二十五人。 这二十五人放在两千多人中当然起不到什么增益的作用,索性也就将其另编成半个两的加强斥候队,配以骏马强弓,专门突袭清扫太白山脉中抵近侦查骚扰的东胡骑兵。 前些时候遭到对方设伏,倒是折了一个,当时可把腾超心疼的。所以今天他是处心积虑想在这一百多人中挑一个有潜力出来补上空缺的。 井启知道自家将军心思,眼尖的他很快也就看到了校场中孤立于人群外的木离,顿时便大喜对着腾超说道: “将军,我看也不用选了,你看那个人就很不错。都站了一夜了,没想到腰杆还能挺得那么直。而且其脸上也不见有多少萎靡之色,不用说必是练家子无疑了。 直接让他去举举石锁,如果还可以年龄也不超的话就直接补到加强斥候队里去吧。” 如今能被井启一眼识出,想必这就是木离一直以来想营造出鹤立鸡群效果的原因了。 “嗯?还真有一个例外的。走,过去看看!” 腾超率先跃下点将台,大步流星的往校场中央走过去。这时候天边已泛出微光,墙垛上的火盆也被熄灭掉。昏暗的光线下,谁都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过来。 既然得了提醒,腾超这会儿当然是直接往木离那边凑过去。还真别说,这家伙果然如井启所言尚有余力,哪怕是站了一夜,可精神头仍旧很足。起码警惕性还是很高的,刚一听见脚步声,眼神立马就投了过来。 当见到来人正是腾超之时,这个家伙整个身体陡然一震,腰杆也挺得更直了。心中想着自己这么辛苦的表现,终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了。百多人里,只有自己独立于此,此次过后,必然会在师帅面前留下个深刻的印象,说不定正式入营后还能直接当个伍长,幸运的话当个两司马也不是不可能。 相比较与木离的心中雀跃,反观腾超却是默然不语,只是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便往身后那大堆人看去。 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人比人会死,货比货得扔。与木离的“坚挺”比起来,这群人简直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了。虽然此刻都还能把脚维持在木桩上,但那都是靠着相互瘫倒的身体暂做的支撑。视野所见,人人脸色惨白有气无力,手与手虽然都搭拉在对方肩膀上,可致使还能有如此状态的绝非是气力,而是筋骨肌肉由于长期保持这个姿势都已经完全麻木疆化的缘故。 腾超丝毫没有怀疑,自己或许只需要用手指轻轻戳上一戳,将这种平衡性给破坏掉,那必然全都得趴地上。 面对着这群怂货软包,腾超越看心中怒火越盛。一百六十多人的队伍里,居然就只有一个堪堪入眼。气急之下,手中马鞭便忍不住扬起想要重重抽过去。怎料这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打鼾声。 腾超一时间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待到再次沉下心来细听之后,果然确认了是鼾声无疑了。 好家伙,刚才单独立在外面的那个士卒的表现就很让他满意了,本想着就这废物堆里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好苗子了,好苗子当然也不需要投机取巧的跟着扎堆在人群中。可没想到,这群废物中,居然还藏着个惊喜。 睡觉,还打鼾。定性桩上站一夜依旧精神抖擞的他见过,可能够安然入睡的,那得是有多夯实的身体基础啊!这个人只要稍做培养,顶多只需一年,那绝对可以成为冲锋陷阵的领头人物了! 想到这里,腾超心中立时火热起来。作为一个常年带兵的将军,再也没有比挖掘出一个未来军中脊梁更令人兴奋的事情了。 “来人啊!传我军令,擂鼓!聚将!” 腾超大手一扬,瞭望台上的士卒可是时刻关注着校场上动静的。见自家将军的手部动作,立刻就明白了个中含义。 不消三个呼吸,一尺见长牛角号就被吹响,顿时整个勇武营就如同马蜂窝里突然被丢进去个炮仗一般,瞬间就躁动了起来。 而井启此时才刚刚跳下点将台没走上两步,听到将军的呼喊声,赶紧又调头狂奔回去,只见他腿弯一曲,整个人便跃到了点将台上那方大鼓前。 咚咚咚……咚咚咚…… 剧烈而急促的鼓声不仅震散了笼罩在营盘上的薄雾,同时也将校场中央紧紧挨着的那堆人全给震得全身哆嗦。 一人倒百人倒,就如同多米洛骨牌那般。噼里啪啦的一百多人像下饺子似的全都手脚僵硬的以各种怪异的姿势重重摔在了地上。 哀嚎声中,任然矗立不倒的除了木离之外,就只有横七竖八的人堆中互相搂着肩膀的孤夜和庖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