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李广的一声暴喝:黄口小儿,死! 老将手中那一柄青锋剑,犹如一条吞吐猩红舌头的毒蛇,倏忽一闪,便已刺到霍去病的咽喉。 一旁观战的众人大吃一惊。 尤其是跪在地上不知该不该起身的李敢,更是一脸惶恐,大喝一声:“父亲,不可鲁莽!” 座中几人,如张汤、司马迁、东方朔几人,也是脸色微变,忍不住霍然起身,惊呼一声。 这个李广,也太鲁莽了啊。 你说你一个秩比两千石的雁门太守、先锋校尉,若是一个失手,不要说杀了冠军侯霍去病,便是造成重伤,那也是一场天大的祸事啊。 旁人不知道,他们这几人可是所知甚多。 长安城的权贵之家,谁不知道霍去病是皇帝刘彻的心头肉,是皇帝精心培养出来的一条影子,是代替皇帝带兵打仗的…… 不要说李广惹不起,就算是宫廷宠臣韩嫣、李延年之流,见了霍去病也往往只有绕着走的份儿,哪里敢去主动招惹,提一把破剑在人家面前晃来晃去! 这一下,陇西李氏估计要大难临头了。 就在众人尽皆如此作想时,居中而坐的杨川,与其右下首位置的曹襄,却似浑然不觉,依旧在那里嘀嘀咕咕的说着闲话,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 然后。 叮的一声脆响。 霍去病猛的摔倒在地,就地一个‘懒驴打滚’,挥手击开李广紧随其后的一剑,转眼间,便‘滚到’李广脚下三四尺处。 李广哈哈大笑,挥舞手中长剑,顺势一脚踩踏过来,却是想要给霍去病一个小小的惩戒。 不料,就在那一只大脚刚刚抬起,还不等踩踏下去,霍去病却骤然翻身坐起,顺手一剑刺出,直奔李广的大腿根儿而去。 李广大吃一惊,赶紧收势,手中长剑便要回防。 霍去病那一剑却再一次改变方向,斜刺里‘刷’的一声,又刺向李广肋下;李广舞动手中长剑,十分豪横的一剑劈得霍去病的那一剑偏了几分,却是落了个空。 李广口中怒吼连连,再一次便要抬脚踩踏。 霍去病阴沉着脸,不管不顾的又是一剑刺出,依旧刺向李广的……小腹处,竟带着一丝狰狞狠辣,却似是一种两败俱伤的打法。 无奈之下,李广只好再一次身躯后仰,手中长剑回转过来,击打在霍去病的青锋剑之上,发出一声悠长而清脆的嗡鸣。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就在李广手忙脚乱的挡下霍去病不要命的一剑,庞大魁梧身躯自然而然的,便有些失了重心,整个身子向后仰了约莫四十五度角。 霍去病看得仔细,一脚猛然向上蹬出,重重落在李广的小腹之上,将他那半截铁塔般的身躯,硬生生蹬得一个踉跄。 与此同时,霍去病的另一脚也没闲着,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李广的脚后跟上猛然横扫而出,竟然直接将李广勾的失了重心,重重跌倒在地,发出一声沉闷响声。 这一招,正是杨川当年的成名绝技:‘夺命剪刀腿’。 嘭! 伴随着一阵铁甲落地之声,李广便被霍去病放倒在地;老将刚要翻身起来,一柄青森森的宝剑便抵住了他的咽喉,并微微刺进去一二分,转眼间,便有淋漓鲜血流淌出来。 这几下打斗,兔起鹘落,诡谲异常,就连一旁观战的张汤、司马迁几人都没看出什么名堂,唯有剑法超群的东方朔猛的一拍脑门,哈哈大笑:“好你个飞将军李广,这一下没飞掉,被人给生擒活捉了。” 座中一片哄笑。 李广铁青着脸,一口黑血似乎在喉咙间翻滚良久,终于强忍住没有喷吐出来,跪在一旁没什么存在感的李敢赶紧拱手:“冠军侯,请剑下留人。” 霍去病咧嘴一笑,却将手中长剑轻轻往前又送了一分,登时便让李广的脖颈上鲜血迸流,好不惊心动魄。 李广嘶声骂道:“李敢,你狗日的有没有出息!” 李敢讷讷道:“父亲,您咋骂自己呢……”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尤其是平阳侯曹襄,这货向来都是看热闹生怕事情闹不大,便干脆哈哈大笑着站起身来,松松垮垮走到李广身边,探头看一眼,啧啧不已:“啧啧,飞将军果然名不虚传,这一招平地惊雷草上飞功夫,就十分的厉害啊。” “李将军,要不要回头教本侯几招花拳绣腿,待本侯回到长安城,在那勾栏之地耍上几招,保证能让那些小娘子双股夹紧、浑身酥软……” 终于。 李广喉间的那一口黑血还是没憋住,‘噗’的一声,便喷出来三四尺高,绵延不绝的,化为一团猩红血雾,就连霍去病的身上都溅了一些,场面惨烈得很。 居中而坐的杨川,莫名的就想起某个口吐鲜血十几个呼吸的名场面,忍不住笑出了声。 旋即,他便强忍住笑意,温言道:“去病,你这家伙也太不像话了,李将军千里迢迢赶来陇西郡,可是配合你打匈奴右贤王的,怎的还自己人动手干起来了?” 霍去病俯身下去,盯着李广眼睛,冷淡说道:“就他?” 杨川:“……” 好吧,霍去病这憨货,自从去岁在江南、西南一带打了大半年的烂仗,怎么整个人都变得……不太一样了。 都是曹襄这坏怂,看看把好好的一位大汉战神霍去病,给教成什么样子了! 就在杨川如此作想时,被一剑封喉的李广却终于忍不住,再一次口喷鲜血,怒吼一声,便要将自己的咽喉往霍去病的剑尖上猛撞。 显然,老将这是不堪其辱,已然存了必死之心啊。 看看这事闹的。 就在众人惊呼一声时,霍去病却早已收起手中宝剑,慢条斯理的回到自己的座位,转头看向杨川:“杨川,在你的太守府里打打杀杀,委实不对,这样,等本侯凿穿河西走廊,踏平西域,给你弄几百名异域小娘子作为补偿,如何?” 杨川刚想说话,就在此时,李广猛然翻身起来,手提长剑,满面血污的怒吼一声:“霍去病,无耻小儿,再来一战!” 霍去病轻笑一声,端了一碗茶水:“就你?” 李广:“……” 这小贼,太过无耻,也太气人了! 李广黑着脸,缓缓向前踏出一步,动手将身上披挂的甲衣脱去,随手往地上一扔,露出那一身古铜色的腱子肉来,目光阴冷的盯着霍去病,淡然道:“再来一战。” “某家若是输了,自当横剑吻颈,血溅当场。” “你若输了……” 不等李广把话说完,霍去病直截了当的说一句:“那就去横剑吻颈吧。” 李广气极,脚下猛的一个踉跄,眼看着就要再喷出一口鲜血。 李敢赶紧上前,想要伸手搀扶李广,却又不敢,便只能站在一旁劝慰道:“父亲,就让孩儿代替你,与霍去病一战!” 李广不为所动,手中长剑指向霍去病面门,甚为狰狞可怖的说道:“冠军侯,勇冠三军,难道不敢与某家堂堂正正一战?” 霍去病浑不理睬进入暴走模式的李广,反而转头看向杨川,笑问:“杨川,大军开拔在即,你所筹备的兵械粮秣怎么只有三个月的?” 杨川沉吟几声,道:“在戈壁、大漠和草原上打仗,带那么多军粮有个屁用,我给你们准备的牛肉干、羊肉干,可不是让你们平日里吃的。 去病,与匈奴人打仗,你若不能就食于敌,恐怕是要吃大亏的,所以说,不到万不得已,那些军粮还是要尽量保存着用来应急。” 霍去病皱眉,想了几个呼吸,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你说的没错,就是要就食于敌,这才是深入大漠草原作战的精髓之一。” “不过。” 他沉吟两声,接着说道:“羽林军的战法,完全可以保证没有后勤给养也能长驱直入,追着那些狼日哈的往死里打,问题是,李广将军和他的兵马能不能做到?此为其一。” “其二,此番作战,咱大汉军队长驱直入,纵横开阖,要在方圆万里之内寻求战机,一鼓作气的打垮匈奴右贤王二三十万兵马,羽林军没问题,李将军麾下兵卒可能做到?” “对了。” “还有一点很重要,此番深入匈奴腹地,动辄日夜行军二三百里,一次大迂回突袭,可能就要急行军二三千里,李将军年岁已高,能不能撑得住?” “要我说啊,皇帝这一次真是糊涂了。” “竟然!” “竟然派来一名老态龙钟、行动不便、不服管教的……老将!” 霍去病垂头丧气,使劲在自己的大腿根锤了一拳,仰面长叹,还要继续说一些不着调而气人至极的话语。 杨川、曹襄、张汤、司马迁、东方朔几人,也是陷入沉思。 唯有老将李广。 好吧,老头儿此刻实际上早就气死过去好几次,全凭一口气吊着,方才没有被这几个哈怂活活气死:“霍去病,你休要口出狂言,某家就算再过二十年,还能食肉饮酒,拉开硬弓强弩!” 霍去病终于侧头,上下打量一眼老将,随口问一句:“就这?” 众人:“……” 面对飞将军李广,霍去病前后说了三句砂仁猪心的话—— 就他? 就你? 就这? 这个霍去病咋回事,怎么突然就转了性子,一开口说话,便是往外飞刀子,不仅伤人,还伤心。 于是,众人默默看向杨川。 眼光之中的神情就十分的明显:‘都怪你,看看,这几年下来,把人家霍去病那么憨厚的少年,给教成什么样子了?’ 就连曹襄也是一脸坏笑的瞅着杨川,并开口调笑:“嘿嘿,杨川啊杨川,瞧你做的好事!” “去病,多好的少年。” “自从结识了你杨川,这都变成了哈怂,一张口一闭嘴,都把人飞将军李广气得原地飞起来了……” 杨川没好气的瞪一眼曹襄,转头看向李广,甚为惋惜的说道:“李将军,其实,之前让去病挑衅与将军一战,都是本侯的主意,就是想试试将军的一身武艺和应变能力还剩下几成,在后续的大战中,也好根据实际情况略加调整,还望将军勿怪。” 李广本来被气得不轻,就要扑上来与霍去病拼命。 听了杨川的几句话,不但没有消气,反而更加怒气勃发,手提一柄长剑,沉默如铁,就这般神情淡漠的扫视一圈座中诸人,缓缓开口说道:“某家的武艺和应变还剩下几成?” 杨川点头,很认真的说道:“还剩下不到三四成。” 李广脚下一个踉跄,嘴角溢出两道细细的红线,却是又被气得吐出半口老血:“你,你们,黄口小儿!” 不得不说,老将军的这一身涵养功夫不错,就算被三个哈怂气得吐血不止,却也不曾吐出一句粗鄙脏话,最多也就一句‘黄口小儿’,由此可见,陇西李氏的耕渎世家,还真不是吹的。 不过,这也是杨川一念之间的事情。 他斟满一碗茶水,亲手端了,站起身来向李广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飞将军李广,大汉天下,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我们几个少年人不知轻重,动手动脚的气坏了老将军,实在是罪莫大焉。” “李将军,小子无知,冒犯将军虎威,还望将军莫要往心里去。” 这一番话语,就说得十分得体,就连杨川自己都快要被感动了。 熟料,受伤者是李广,老将军征战沙场几十年,虽然因为种种原因而不曾封候拜将,可人家的名声,却是实打实的‘飞将军’,就连皇帝刘彻见了,也会待之以礼,此番被三个黄口小儿怠慢、欺负,哪里吞的下这一口恶气? 老将军傲然而立,不愿伸手去接杨川手中的茶碗,只是在鼻孔里重重的‘哼’了一声。 杨川也不生气,他端着茶碗,笑眯眯的瞅着李广,温言道:“李将军,若是本侯保证,这一战下来,你飞将军李广便能封侯,可还愿意饮了这一碗清茶?” 李广又‘哼’了一声,将健硕魁梧的身子挺直了一些。 然后。 装了两三个呼吸之后,老将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冷声问道:“若不能封侯呢?” 人在可可西里,这里的天很干净,大地荒凉,夜风极冷,可以看见大片的星群,真是一个好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