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归生气,生完气,兵还得练,仗还得打。 于是,当天晚上,李广来到太守府拜访杨川,进门第一句话便是:“长宁侯,能不能给我麾下的八千老卒搞一批皮甲、弯刀和马槊?” 杨川家正在吃饭,霍去病、曹襄二人自然也在蹭饭吃,看见李广进来,他二人拱拱手,算是打了一个招呼。 坐在杨川身边侍奉的刘满却不干了。 看见这个满头骚乱白发的老将军,她就莫名的很生气,忍不住开口:“李广,你不是能得很么?怎的,连八千兵马的兵械粮秣都解决不了?” 李广昨日当众辱骂过刘满,这二人相见,自然都没什么好脸色。 李广也终于搞清楚,在杨川身边的那小妇人原来是满月公主刘满,只好忍气吞声的拱手道:“末将不识公主殿下,多有冒犯。” 刘满还想说话,可侧头看见杨川面色不善,瞬间笑意嫣然:“哎呀,不知者不为怪,本宫在跟李将军开玩笑呢。” 李广:“谢过公主殿下。” 杨川摆摆手,温言笑道:“李将军还没吃晚饭吧?来来来,入席,那个谁,霍光,给李老将军加一副碗筷,再添几碗过油肉拌面。” 李广告一声罪,也不客气,坐下来便开始埋头大吃,转眼间,三大碗过油肉拌面下肚,又将桌上的几碟肉菜风卷残云,这才抬头、拱手:“长宁侯,饭吃完了,能不能想办法搞一些兵械粮秣?” 杨川笑问:“兵械粮秣倒是有一些,不过,你说的皮甲却没有。” 李广瞪大了眼:“长宁侯,羽林军是皇帝亲卫,一个个的身披铁甲战衣,兵械锋锐,这本来就该如此。 可是。 我麾下招募的八千老卒,那也是大汉的兵卒,而且,每一个都是实打实的良家子,身经百战,九死一生……” 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让杨川都有些动容,笑道:“李将军,本侯给你备下了一万铁甲,兵械战车等,也与羽林军相若,就是不知那八千老卒,可还能扛住五六十斤重的铁甲否?” 李广愣住了。 一万,铁甲。 就算他在雁门郡太守任上,麾下郡兵三万余,加上持节统领的一万边军,能身披铁甲的精锐铁骑,却也不过区区三千。 而且,就那三千甲兵,身上所穿铁甲,也多为北军退换下来的‘残汤剩饭’,边军却已然当成了宝贝,恨不得供起来,日夜磕头上香…… “一万铁甲,跟羽林军的配置一样,”就在李广一愣神的工夫,杨川笑道:“而且,兵械战车,也是全新的,不比北军步卒的装备差,若是放在漠北战场,自然不足为道。 然而,咱们这一次要打的是右贤王。 敌人不同,就要采用不同的战法,本侯与去病、曹襄三人反复商议、斟酌,觉得想要一次打垮右贤王,光有羽林军的纵横开阖还不够,还得有一支打不烂、拖不垮、惹不起的重装步卒。 所以,李将军。” 杨川沉吟两声,似乎略微有些担心的问道:“你那八千老卒,能不能担当重任?五六十斤重的铁甲,加上里面的羊毛毡衣,再加上贴身的丝甲,还要能拖得动五十几斤重的巨盾,同时,还要能舞动二十几斤重的钩镰枪、马槊、长矛,且还要能拉动黄杨木硬弓……” 听着杨川的一番话,老将李广都听傻眼了。 这一次,是真的傻眼了。 他在战场上厮杀几十年,真正算得上汉帝国身经百战的老将、名将,不仅与匈奴人打过,跟羌人、氐人打过,还跟装备精良的诸侯国军队打过,怎能不知道兵械装备对于一支部队的重要性? 可以这么说,同样一支兵马,装备不同,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就譬如汉帝国最能打的北军,为什么能追着匈奴人往死里打? 大将军的指挥是关键。 可是,装备上的压制,也是一个绝对不容忽视的原因,要知道,北军的铁甲,在战场上正面对撞时,匈奴人的狼牙箭根本就没用,除非直接射在脸上,否则,简直就是在挠痒痒。 羽林军的骑兵装备他见识过。 一个字:真特娘的眼馋…… …… 让李广带领一支重装步车兵,这是杨川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对于这位史上有名的‘大汉麋鹿侯’,他这也算是给操碎了心,思前想后,总觉得让李广带领步骑兵深入河西走廊和西域,简直太为难人了,要知道,论地理和天气的复杂多变,河西走廊和西域广袤无垠的戈壁、沙漠、草原、雪山和星罗遍布的湖泊海子,就连杨川都有些叹为观止,没有罗盘、指南针等‘高科技’支持,说不定都会麋鹿。 何况李广。 故而,他反复思量、斟酌和推演之后,便决定下来,干脆打造一支稳扎稳打、并不需要长途奔袭的重装步车部队,就让李广的这一支兵马吸引匈奴人的火力,从而给霍去病的三千精锐铁骑创造机会。 当然,以区区一万兵马,扛下匈奴人几十万骑兵的‘围追堵截’,其难度可想而知。 杨川自有杨川的打算。 人数不够,装备来凑。 他就不信,在一支真正意义的重装步车部队面前,匈奴的那些穷逼还能掀起几朵浪花? 酒足饭饱,杨川便领着李广去‘领装备’了。 在距离临洮新城七八里处的一片军寨里,李广终于见识到,什么才是羽林军的底蕴,也终于明白过来,去岁在朔方郡的一战中,人家北军、羽林军能以区区二三千人,将七八万匈奴人撵着打、往死里打,自身的损耗却并不是很大。 在那一战中,北军与匈奴的战损比约莫为‘一汉打五胡’。 羽林军则更加恐怖,竟能做到‘一汉打十胡’的战损比,而且,尤其令他艳羡的是羽林军的每一次出击,对匈奴骑兵可都是毁灭性打击…… 身为将军,谁不爱顶阶装备? 在这座外面看来毫不起眼、但防守极为严密的军寨里,到处堆放的,可不都是顶阶装备? “这是改良后的铁甲,重四十二斤六两,水力重锤冷锻铁片三百六十五,另有护甲铁板四块,护住上半身重要部位。” “这是头盔,重九斤三两,可抵挡穿甲箭,亦可作为铁锅,在行军途中自行烤制军粮。” “这是黄杨木大弓,每一名弓箭手,配备穿甲箭两百支,平常羽箭两百支。” “这是步兵弩,四人一组操控,可有效灭杀一百三十步外骑兵,连人带马,可以一次射穿。” “这是改良后的马槊,这是步兵长刀,这是……” “……” 对于这些精良至极的兵械,杨川如数家珍,就十分的熟稔,领着李广几人一路走一路看,最后来到一座巨大的地下仓库里,里面同样堆满了甲衣、兵刃等。 “李将军,本侯大致算过一账,你麾下如今有八千老卒,可以考虑分门别类一下,”杨川突然想起一事,随口道:“就譬如,战车三百辆,既可以同时运输粮秣兵械,亦可在平坦原野上就地扎营,作为防御工事,便可训练两千车兵; 对于一支重装步车兵来说,防御一定要硬,故而,得有三千的盾甲兵,至少要能扛住匈奴骑兵的七八次冲锋……” 军阵对战之事,尤其是打防御战,李广无疑才是汉帝国最为顶尖的高手之一,所以,不等杨川把话说完,老将便开始目光湛湛,十分憨厚的笑了起来:“长宁侯,如何打好这一仗,我心中有数了。” 杨川点头,笑道:“本侯这是在孔夫子门前卖论语,关……咳咳,韩……咳咳,反正,就是有些太过好为人师了。” 李广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长宁侯说的原话,应该是孔夫子门前卖论语,李广面前谈射箭。” 杨川:“……” 这就嘚瑟上了?怪不得打仗几十年还是一个小小的校尉。 将一应兵械粮秣交付给李广,杨川这位郡太守的任务算是基本完成,剩下的,便是想尽一切办法,将筹集到的粮草,源源不断的送到前线,这些都是后话。 在回城之前,他突然喊住笑得合不拢腿的李广:“李将军,本侯还有一事相商。” 李广乐颠颠跑过来说道:“长宁侯请讲。” 杨川迟疑一两个呼吸,突然问道:“此番你招募的战马有多少?” 李广伸出一只手,叉开五根粗长手指:“五千上好战马。” 杨川点头:“那就行,回头本侯想办法再给你招募一批人,凑个整数,两千。” 李广有些不解。 “皇帝传来旨意,要本侯全力以赴的配合骠骑将军霍去病与你李将军,兵械粮秣是一方面,还要本侯在陇西郡就地征调一些赘婿、商贾、囚犯等,让他们上阵杀敌,洗清自己的罪孽。” 杨川为难的笑了笑,继续说道:“李将军老家是陇西郡人氏,自然知晓,这陇西郡地盘虽大,可所有在籍百姓人加起来也不过三五万户,就算每家每户都出丁,也根本凑不够那么多的青壮年兵卒。 故而,本侯便想了一个法子,就是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李广沉吟片刻,道:“此事果然甚为棘手,你为郡太守,本来就有招募郡兵的责任,可是你也知道,郡兵与边军、北军、羽林军完全不同,没有皇帝和大将军的命令,就算眼看着关外匈奴人在残害百姓,你郡兵也无权调动去杀敌……” 二人沉默了好一阵子。 彼此之间的心意差不多都能够猜到。 杨川想借给李广两千郡兵,随同老将去作战,可没有皇帝的旨意,随意调动郡兵,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轻则夺爵削官,一撸到底,重则…… 诛灭九族。 杨川不想落一个如此低级的把柄给刘彻。 可问题是,就算满打满算的将李广的八千老卒武装起来,成为一支精锐步车部队,没有骑兵的侧翼呼应,就等若是一个光挨打不能还手的‘靶子’,迟早会被匈奴人拖垮。 “此事再议吧。” 杨川思量一阵,终于还是放弃了原本打算:“你李将军的任务便是稳扎稳打,一路平推,至于侧翼安全和机动打击,就交给霍去病好了。” “李将军放心,本侯给你多备粮草便是了……” …… 回到太守府,杨川在一方池塘边独自坐了一会儿,想了一些问题,这才回到后堂。 夜已深,家里的三名小妇人却还没睡,聚在一起做女红。 灯火摇曳,红颜娇羞。 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即将开启,此间风景却如旧,恍惚间,杨川竟有些意外的感动,觉得自己的所有努力没有白费。 有家,才有国,古人诚不我欺也。 他缓步登上阁楼。 豹姐支棱着耳朵,目光幽幽的瞅着杨川,十分慵懒的伸了一个懒腰,张开大口便要‘喵呜’一声,却被杨川伸手阻止。 杨川突然好奇心起,想听一听自家的三名小妇人在说什么。 结果。 只听得三五个呼吸,他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 “……织娘姐姐,杨川小郎君最宠你,每个月在你房里过夜,都要比我俩多三日,怎的,你肚皮怎么还没鼓起来?” “对呀,织娘姐姐,你肚皮……” “闭嘴!” “闭嘴就闭嘴,有本事侍奉杨川小郎君的时候闭嘴,跟本宫在这里发什么母老虎的威风!” “刘满,你皮痒了是不是?” “咦,织娘姐姐,你咋知道本宫今晚就是皮痒了?哎呀,痒死了,好想让杨川小郎君将我捆绑起来,使劲弄八百……” “……” 这就。 没眼看,没耳朵听了。 人常说,三个妇人一台戏,只不过,杨川家的这一台戏太离谱,让门口偷听的杨川都觉得老脸一烫。 这个刘满,真是皮痒了! 杨川刚要举步进门,却听到织娘清淡悦耳的声音传来:“刘满,你是皇帝亲生女儿,身为杨川正妻,言行举止之间,便须有一番皇家贵胄的风度,唯有如此,咱家的门风才能正,杨氏门楣方能一步步走向名门望族。 如你这般口无遮拦,不知羞臊为何物,动不动摆腰扭胯的耍骚,比之勾栏青楼里的浪蹄子还不如,哪里还有点正妻的样子!” 杨川心中一暖:‘听听,还是织娘懂事。’ 然后,织娘的一句话,却又让杨川给破防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