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突如其来的山洪,无情摧毁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以往的栖息之地,顿时变成了一片又一片的废墟。 他们只能临时搭起一些更简易的窝棚,苦苦地挣扎着等待官府衙门的救济。 已经很难在饭点上看到这里有炊烟升起。 更多的人是形容枯燥,目光空洞里看着远处那一座座山林。 那里每天出产大量木材,能日进斗金,但却没有一天是属于伐木工人的。 山洪过去七八天了,还是没有盼到官府衙门的救济。 这里的人们已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 一股股危险的气息正在慢慢地聚积蔓延,如同天上的云层,黑压压乌沉沉,似乎随时有可能压将下来,将一切生灵碾成粉碎。 今天,整个燕山西口伐木场,竟没有一个人出工,大家都守候在废墟之上,守护着自己的家人,似乎在盼望着发生一点什么。 一会儿,远处传来了清脆的马蹄声,那是铁掌敲击路面所发出的沉重声音,以及众多而又紊乱的吆喝。 大家并没有过多关注正奔向这里来的衙门官吏,大家只是默默地坐在自己家的窝棚里等着,等着官府衙门的救济。 黄震云非常生气,也非常愤怒。 他是燕山西口伐木场的七品总管,从属于刺史府工务署管辖。 每年,刺史府都会下达伐木场的创收指标,具体是总交易数量,还有交易额。 每季度考核。 而夏季正是伐木高峰季。 但不久前那场罕见又该死的山洪,把今年伐木场的创收指标,冲得面目全非。 面对数万伐木场的灾民,就得赶快去救济。 可这钱从哪里出,刺史府吗? 门都没有!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换谁都会采取不管不顾,或听之任之。 无论谁当家,不论他的头衔是总管还是督办,他的任务就是出产足够木材。 天灾下来了,刺史府工务署倒是无妨,说季度任务量可以减免。 可刺史大人那里是一万个不乐意。 每年木材加工和卖出收入,是幽州刺史府的主要来源。 伐木量减少,受损最大的当属刺史大人。 他拿什么招兵买马,巩固统治。 黄震云的身份比较特殊,他是赵世钧的舅子。 他的一个亲妹,给赵世钧当了第七房的妾,所以,他是刺史大人扶持起来的亲信。 作为幽州最大伐木场的总管大人,平时在燕山西口那是横着走,说一不二。 前几日,赵世钧亲自召见的他。 要让他抓紧时间让伐木场动起来,恢复生产,争取满负荷运转。 尽量让伐木场的产能,达到灾前水准或超过,把损失给抢回来。 别人的话他可以不听,但赵世钧的话,黄震云可不能不听。 可偏偏救济粮却迟迟没见运到,这已够让他愁肠百结。 偏生今日手下前来报告,说伐木工们像是罢工了。 今日一大早,没有一个人去伐木场伐木。 这消息更让他怒发冲冠。 这些该死的穷鬼,看来是不想活了。 他没有太多的想法,带上伐木场衙门里的三十几名兵丁,骑上马气势汹汹地径自奔向这里。 他要用刀枪教会这些穷鬼们,该怎么做人做事,服从上官命令。 往日里见到他诚惶城恐,就像耗子见到猫,恭恭敬敬地 叫一声总管大人的穷鬼们,今天仿佛像中了邪。 整个伐木场住宿区没有谁理会他。 偶尔有人看他一眼,那冰冷的目光让人发颤。 玛的,手里没把米,鸡都哄不住,何况是饿及了的工人。 黄震云跳下马来,将马缰绳甩给马弁,自己小心地寻找着略微干爽一些的地方踩着脚,免得让脚下那双新官靴被无端弄脏。 他被伐木工人的怠慢给彻底激怒了。 只见他一手提着官服前襟,另一只手则紧紧地捏着马鞭,虎视眈眈地从人群中穿过,寻找目标。 身后,木场里的三十几名兵丁,手中攥着长枪刀棍,都紧紧地跟随着他。 “韩德三,今个为什么不进山干活?” 黄震云终于寻找到一个目标,他盛气凌人地用马鞭戳着眼前汉子的胸膛。 那汉子身材高大,紫酱脸,一件破旧褂衫遮不住他壮实的身躯。 他赤着胳膊,上面尽是纵横交错的伤痕。 这些伤痕是扛树伐工时被划伤的。 他叫韩德三,是土生土长的幽州燕山人,祖祖辈辈都是伐木为生。 现在,他是伐工场管辖片区的工头之一。 韩德三眼中闪过一丝畏惧的光。 但一扭头,看见四周衣衫褴褛,面如土色的工友,还有身后饿得骨瘦如柴的妻子和儿子,他的胸膛便又挺了起来,哀求道: “总管大人行行好,不是我们不想进山伐木,实在是饿得没力气啊。” “家里所有东西全部被山洪洗劫一空,家家都断了粮,只能搞挖野菜,打猎,刨树皮充饥。” “可这里有六七万人,这附近几十里路的范围内,野菜、树皮都被挖光剥光了,大人,若要是再不赈济的话,我们这里就要饿死人了。” 不难想象,连工头家里都开始断粮,普通工人家里的现状,可想而知。 既然工头都起了头,场地里立时热闹了起来。 大家七嘴八舌地叫嚷了起来: “是啊,人都快要饿死了,还怎么上山干活?” “男人们还能挺一下,这家里老婆娃儿老人们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饿死吧。” “总管大人行行好,请先发一点救济粮食吧,不行的话,就从咱工钱里扣!” “……” 一张张饿成翠绿色的脸,纷纷凑了上来。 就像一群青面獠牙的饿鬼。 黄震云有些畏惧地开始后退,却一不小心踩到一团污泥里。 “卟嗤…”一声响。 脚下簇新的官靴子,立时便不成了样子,污水飚起不但漏进靴子里,还飚到他的脸上。 黄震云顿时大怒。 只见他扬手一鞭,不分青红皂白地抽了下去,还大声吼骂道: “混账东西,想造反吗?” “知不知道这伐木场规矩?” “本月底要是再交不出足够量的木材,你们就不是饿肚皮这么简单,而是永远吃不上饭!” “不是关牢狱就是掉脑袋!” 这一鞭子恶狠狠地抽下去,不偏不倚正落在工头韩德三身上。 顿时褂子撕裂,身上爆出一条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