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外郊道。 郊道很平坦,世界上最大,人口最多的城池国都,城外的道路被南来北往的商旅行人踩踏,多年下来,平坦得已然有点像后世水泥马路了。 滕王和武敏之同乘一辆马车,车内微微晃悠,两人相谈甚欢。 在今日之前,滕王和武敏之其实并不太熟。 两人在各种场合见过面,当然,见面时也情深义重地引彼此为今生的至交好友。 可是两人都清楚,酒桌上说的话,含金量比放的屁还低。 严格说来,二人其实连酒肉朋友都算不上,因为在一起喝酒和吃肉的次数都不多。 不过武敏之今日提起斗鸡耍钱,不得不说,恰好挠中了滕王的痒处。 滕王殿下就好这一口儿。 于是滕王立马屁颠颠地跑了出来。 马车驶出城外一个时辰了,滕王此刻仍然毫无怀疑,反而兴致勃勃地盘算今日如何相中一只百战百胜的斗鸡,多赢些钱。 直到一个时辰后,滕王有些不耐烦了。 「敏之啊,那处斗鸡之所离长安城如此远吗?」滕王掀开车帘朝外面看了一眼。 武敏之也朝车外看了一眼,皱眉道:「按理说早该到了,这车夫太慢了,磨磨蹭蹭的,好不晓事!」 说着武敏之掀开车帘,拍了拍车夫的肩膀,道:「停下,滚下去,我亲自驾车!」 车夫不敢多说什么,停下马车后灰溜溜地滚了下去。 滕王有些惊讶,权贵子弟亲自驾马车很少见,这位武家的子弟似乎非同一般。 马车上只剩了滕王和武敏之两人,武敏之盘腿坐在车辕上,双手拉着缰绳,滕王也不好意思真让人家当车夫,于是也出了马车,与武敏之并肩坐在车辕上。 「敏之真是……呵呵,与众不同啊。」滕王开始没话找话尬聊。 缰绳操控在武敏之手中后,他的表情却变了,变得沉默且麻木,唯有眼神里不时闪过兴奋又疯狂的光芒,然而坐在身旁的滕王并未注意到。 相比滕王的尬聊,武敏之的话题明显正常多了。 「听说殿下的闺女金乡县主,最近要出嫁了?」武敏之突然问道。 滕王一愣,心中有些奇怪。 与于家的婚事目前还只限于双方的长辈知道,男女婚姻若要确定下来,至少要经过六礼中的纳采和问名两道程序,媒妁定下婚书之后,才算是尘埃落定,可以对外宣布。 武敏之是怎么知道的? 「啊,是有这个想法,但还不一定呢,」滕王露出了自傲的微笑:「本王的闺女国色天香,长安子弟思慕者众,事关闺女的终生,选婿还是要谨慎一点的。」 话说得很保守,符合国人的习惯。 事情未定之前,话千万不要说得太满,免得出了变故后打脸。 武敏之笑了笑,道:「于家的家主于素,当年曾是太子舍人,也算是一时风光,可天子登基后,于素已老,于家渐失圣眷,其子于隐如今好像不过是嘉州司仓参军,六品的官儿,殿下选他为婿,怕是委屈了令媛吧?」 滕王一愣,嘴里咂摸咂摸,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今日武敏之怕不是仅仅邀他斗鸡那么简单。 「敏之有话不妨直言,呵呵,你我忘年知交,不必拐弯抹角。」滕王捋须呵呵笑道。 武敏之扭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殿下的家事,我能说啥?不过是觉得殿下嫁女有些仓促罢了,长安俊才如云,何不再多挑选一番?」 滕王皱起了眉头,脱口道:「敏之莫非有求凰之意?哎,不对!」 话说出口后, 滕王才想起来,武敏之早已成亲,家中不仅有正妻,还有一大堆侍妾,怎么也不可能对金乡有求娶之心,说白了,成了亲的男人都不可能有资格娶金乡,身份再高贵也不行。 武敏之笑了:「我早已成亲,怎配得上令媛?不过,我倒是有一个人选,比那个于隐强了何止千百倍,殿下既然嫁女,何不考虑一二?」 滕王挑眉:「不知敏之所荐何人,是哪家的俊才?」 「渭南县侯,李钦载,李景初。我的好大哥。」 滕王呆怔片刻,接着大吃一惊:「你,你怎么跟那恶贼……」 武敏之笑了:「刚结识的朋友,人不错,为人仗义,品行高洁,既有经天纬地之才,亦有万夫不当之勇,实为殿下佳婿不二之选。」 滕王露出怒色:「是李钦载让你来当说客的?你可知李钦载早已婚配,我女儿嫁过去难道给他做妾不成?」 「啧,名分有那么重要吗?」武敏之撇嘴,这话确是发自内心。 他亲娘,他亲妹妹,他舅妈,跟天子李治那乱七八糟的关系,除了武后,几个女人谁有名分了? 滕王却勃然大怒:「名分怎么不重要?我闺女可是皇室宗亲,堂堂县主,给人做妾岂不令天下人耻笑?本王以后如何抬头做人?」 见滕王怒发冲冠,武敏之急忙笑道:「哎呀,我不过是随口一说,殿下何必动怒,既然殿下不乐意,此事就当我没说过,如何?」 见武敏之服软,滕王怒哼一声,便不再做声了。 武敏之双手仍操控着马车的缰绳,看着前方不见尽头的道路,然后不着痕迹地抖了几下缰绳,拉车的双马于是越跑越快。 滕王坐在车辕边,明显感到车速加快,再看看武敏之面无表情的脸庞,滕王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车壁的门框。 「呃,敏之兄弟,慢一点儿,本王没那么着急。」滕王脸色发青,颤声道。 武敏之却浑若未闻,双手又抖了几下缰绳,马儿跑得更快了。 路边的风景急速地倒退,呼呼的罡风如刀锋般刮在脸上。 滕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神惊惧地看着前方,又不敢强拽武敏之手中的缰绳。 「敏之,敏之贤侄,敏之兄弟,不,不要太激烈,太快了,本王受不住……」滕王浑然不觉自己的车速比武敏之还快。 武敏之的眼神却越来越疯狂,良久,幽幽地道:「殿下,你说,人活在这世上有啥意思……」 滕王一愣,接着整个人炸裂了。 你特么活得没意思,拉我垫背干啥? 「敏之,敏之兄弟,听我说,你还年轻,不要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滕王脸色铁青,语气却温柔得能掐出水来,生怕再刺激到这个不要命的疯子。 武敏之却突然从车辕上站了起来,双脚稳稳地站在车辕上,双手使劲抖着缰绳,口中大喝:「驾!」 拉车的马儿发疯似的狂奔起来。 滕王吓得尖叫:「狗贼,你疯了吗?来人,禁卫呢?快护驾,护驾!啊啊啊啊——!」 武敏之哈哈狂笑:「你叫啊,叫啊,你越叫我越兴奋,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