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 刘綎也于这年腊月初,率兵包围了这里的蜀王府。 蜀王朱宣圻也因此,从长史刘黄裳这里知道了刘綎奉旨来抄王府,和拿他去南都面圣的事,且也知道皇帝要刘綎必须抄到盐的事。 “应该是因为扬州的盐商让他折了面子,所以,他要对付盐商,才要来抄我们的家,还摆明了要抄到盐才肯罢休,为的是好压低盐价,收拾盐商。” 朱宣圻还因此喃喃自语起来。 嘭! 随即,朱宣圻还一拳重重地砸在了桌上:“只是得罪他的是盐商,与孤有什么关系。” “殿下这话就说错了。” “殿下参与走私井盐,本身就已经是盐商了,而且还当算是举国数一数二的大盐商。” 长史刘黄裳这时笑着回道。 “你!” “你到底是哪边的?” 朱宣圻这时起身看向了刘黄裳,指着刘黄裳哆唆着嘴唇,说了几句,随后又问道:“这么说,王府走私川盐的事,是你这卑鄙无耻之徒给朝廷告的密?” “孤可待你不薄!” “殿下这话就说错了,臣本就是朝廷任命的,职责就是替朝廷看着殿下的,所以向朝廷禀报殿下的实情,是臣的职责。” “殿下是待臣不薄,但正因为殿下待臣不薄,所以臣更加不能坐视殿下走上歧途。” 刘黄裳这时继续回道。 朱宣圻听后咬牙切齿。 过了一会儿后,他才冷笑道:“你既然知道我走私贩盐的事,就应该清楚,我已经把盐都托你卖给扬州盐商,哪里还有盐!” “殿下何必撒谎。” “臣虽不负责殿下的走私贩盐一事,但也是知道殿下最近刚有几万新盐引到府里的,还没发出去售卖呢。” “还有!” “殿下应该明白,陛下这次抄王府的目的就是为了拿到足够多的盐,可以说越多越好,您不让陛下拿到盐,而且是拿到足够多的盐,您让陛下怎么想,是觉得自家人都不配合自家人吗?” “殿下还应该知道,这次被抄的藩王不只走私官盐的殿下一家,所以,如果殿下给的盐最多,只怕反而惩罚会最轻。” 刘黄裳这时笑着说道。 平素连府里小侍女的月钱都是能拖就拖的朱宣圻现在听了刘黄裳这话,额头上不由得青筋直冒,半晌后才道: “好!就烦请长史出去告知刘侯,让他带兵进来,孤亲自带他去抄盐。” “殿下果然是深明大义的人。” 刘黄裳向朱宣圻拱手一拜,随后就离开了蜀王府。 蜀王世子朱奉铨在刘黄裳离开后,就走到了朱宣圻面前来,问道:“父王,您说,当今天子是我们朱家人吗?” 一直沉着脸的朱宣圻猛抬起头来,看向朱奉铨:“为何这么问?” “如果是,可哪有对自家人也这么铁血无情的!” “我们倒卖点官盐怎么了?” “我们无非是想多赚些钱而已,又不是谋反,更不是杀人,他连这也不肯,不近人情,刻薄寡恩!” 朱奉铨说道。 “你不刻薄寡恩?” “我说过,给我们王府的盐丁,全部给足工银,你给足了吗?” 朱宣圻则在这时问着朱奉铨。 朱奉铨垂下了头:“没有!” “你个混账东西!” “我说过,府里的人,克扣一些没什么,但盐场上的人,不能克扣,不能克扣,你竟也敢克扣!你这不是给机会让刘黄裳拿银元去收买人心,进而让朝廷知道我们的底细吗?” 朱宣圻指着朱奉铨骂了一句,且责训了起来。 责训完后,朱宣圻就双手叉腰地埋怨道: “不过,你也没有说错,当今这位天子对自家人的确刻薄残忍,敢管还敢杀!” “从太祖以来,就没有像他这么刻薄的,他明显是只求自己舒坦,一点亏也不愿意吃,我们联合士绅巨贾走私官盐,获了巨利,为了不让他见到我们的豪富而起整顿盐政的意,而让他受点委屈,他就要大义灭亲!” “不过是那么一点委屈!” 朱宣圻说着就伸手并拢五指,控诉性地说了一句,就又道: “而且扬州盐商还凑出了八百万两银元,让他抄没入官,算是给足了他面子,比当年给世庙的面子大多了!” “可他还不乐意,还不肯放下这事,还是不讲些人情,真正是铁石心肠!” “不过,这都是张太岳造的孽,他教得这位天子推崇新礼,不再推行旧礼,也就不再靠取本国子民之利来养军强国,结果就导致盐利对这位天子而言,压根就不重要!” “而正因为天子已经不靠盐利养军,所以,他被惹急了,可以不要盐税,然后让所有人都别想靠卖盐发大财!” “真正是天子不想赚的钱,别人也别想赚,这天下果然是他的。” 朱宣圻继续说了起来,且说着就感叹道: “还是当皇帝好啊!” 朱奉铨点点头道:“孩儿现在只是心疼,心疼王府的盐都要交出去。” “谁让人家手里握着刀呢。” “你记住,心里再恨,也得在见到他和他的人后,礼貌恭敬些,什么刻薄寡恩、不近人情的话都别说,要说皇恩浩荡,与陛下同仇敌忾,恨不能把盐商千刀万剐。” 朱宣圻还嘱咐起朱奉铨来。 朱奉铨点头称是。 不多时,刘綎就走了进来,在见到朱宣圻后,且宣了旨,然后才对朱宣圻行了礼:“殿下!” 朱宣圻忙扶住了刘綎,笑道:“刘侯不必如此,孤乃罪臣也,岂敢受礼。” 接着,朱宣圻就抽噎起来,狠狠挤出了几滴泪说:“孤对不起陛下,对不起朝廷,的确私自购买了灶户们的大量川盐,如刘长史所言,若说西南最大的盐商是谁,自然就是孤!虽说孤是为了府里的开支,才不得不这样做,但的确违拗了王法,幸而陛下善治,未再靠盐利养军,不然若是因此造成了九边边饷匮乏,则孤的罪过更大。” “殿下知道就好!” “陛下即位以前,西南土司不把官军放在眼里,是因为官军多缺饷之兵,不愿力战,想必也是跟殿下吞了太多盐利有关。” 刘綎直截了当地回应了朱宣圻的话。 朱奉铨因此当场恶狠狠地瞅了刘綎一眼。 朱宣圻也哑住,随即讪笑道:“刘侯说的是。” “殿下赶紧引路吧,走之前,陛下已经嘱咐过本侯,要是蜀王府拿不出二十万以上的盐引,就殿下的人头进京。” 刘綎这时回道。 朱宣圻猛松一口气:“孤这就带刘侯去抄盐。” 半个时辰后,刘綎就在成都城内的一连绵不尽的仓储地,看见了大量盐仓,而不禁瞠目结舌地问道:“有多少?” “不多,五十二万余引。” 朱宣圻回后就把账簿给了刘綎。 刘綎突然揪住了朱宣圻的衣襟,瞪着大眼问道:“你为什么要盗这么多盐?” “你知不知道,要是这些盐早到了朝廷手里,当年家父也不至于因为缺饷而给士兵们下跪!” 刘綎突然两眼血红地问了起来。 朱宣圻一时被吓得面色苍白:“刘侯息怒。” 刘綎没一会儿就回过神来,然后放下了朱宣圻,接着还拱手道:“殿下见谅,刚才臣失礼了。” “无碍!” “无碍!” 朱宣圻讪讪一笑。 刘綎的确是因为看见这么多盐而激动了,以至于虽然碍于身份,放过了朱宣圻,但这时还是胸口猛烈起伏着。 毕竟,他是真的亲自经历过因为缺饷而为难的日子。 而接下来。 李如松和刘綎就率领官军,押着晋王和蜀王等宗藩与大量食盐,浩浩荡荡往南都而来。 与此同时。 其他各地的藩王也奉旨陆陆续续的往南都而来。 因为朱翊钧对外宣布的旨意是要召诸藩进京,商议改革宗室制度。 所以,在外就藩的宗藩都得来南都面圣。 只是,晋王和蜀王比较特殊,因为贩卖私盐,而要被押解进京。 万历二十三年的除夕刚过,正是积雪未化之时,朱翊钧就在南都城知道了抄没晋王府与蜀王府的食盐情况。 “七十余万引。” “竟然抄得这么多盐!” “敢情,真正的大盐商,果然还是朕的自家人啊!” 朱翊钧也在知道抄盐的情况后,而对公卿们如此说了起来。 潘季驯这时回道:“的确令人惊叹,这已经相当于闽盐三年的产量了,不过,有这么多盐,接下来,就算扬州盐商一点淮盐也不卖出来,也不怕食淮盐地区的军民百姓无盐可食。” 朱翊钧听后把手里拿着的一道原王锡爵中军现虎贲卫参将张奇功呈递上来的关于抄没扬州三家盐商的家产朱本,往案上一摔: “既然如此,那就在改革宗藩制度的同时,正式整顿盐政,双管齐下!” 说毕,朱翊钧就吩咐道:“枢密使李成梁总督此事、吏部尚书王遴、户部尚书潘集训,礼部尚书沈一贯、漕运总督宋应昌协办此事!” “另外,用盐商们给朝廷作为行刺次辅王卿家而交的数百万银款,由大明银行作为发给小民专项小额贷款的银款,全部免息,朕就不相信,没有不愿意借钱开小店卖盐赚小利的老百姓!” “遵旨!”(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