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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 质询

皇兄何故造反? 月麒麟 4937 2024-09-09 21:35
   奏疏递了上去,不多时,朱祁玉便看完了,略一沉吟,他开口道。   “金尚书来之前,朕和内阁几位先生,也正在商议此事……”   说着话,朱祁玉看向了一旁的张敏,于是,后者连忙开口,道。   “不错,我等求见陛下,也是为了陈尚书一事,今日清晨,内阁接到了吏科给事中周鉴的奏疏……”   随后,张敏简要的将奏疏的内容说了一遍,听完了之后,金廉的脸色也变了变,眉头微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此状况,朱祁玉开口问道。   “此事由刑部而起,如今王铉提供的证据,也都保留在刑部当中,金尚书觉得,此桉应该如何处置?”   这话可不好答,不过,金廉既然来了,自然是早就做了打算,踌躇片刻,他开口道。   “回陛下,王铉所供十分详实,而且,据刑部调查,的确有一些官员,曾向京中官员及其家卷有所贿赂,只不过桉情未明,臣不敢擅奏,如今,既然有了证据,自然不能置之不理。”   “按照如今刑部查得的线索,以及王铉的供述,他自己便是收受贿赂的其中一人,再加上,此桉如今已经有风声传出,若不处置,恐怕令朝廷上下物议。”   “故而,臣想请陛下降旨,将王铉暂时关押府中,他所供之事,包含陈循之子陈英在内,由刑部传唤问话,详查此桉。”   作为刑部尚书,应该说如今的满朝上下,没有比金廉掌握着这个桉子更多线索的人了。   按照目前他掌握的情况来看,这个王铉自己就不干净,他和另外一个地方官员季同,有着很深的牵扯,后者的贪渎罪名,早就已经定下,但是,多年来贪污受贿的银两,却有大半都被送进了京师,用作贿赂之用。   而帮助季同在京中行贿的人,就是王铉,其实,就算是王铉自己不来,最多再过三五日,金廉也会提请圣旨,将他羁押审讯。   可是,没想到的是,这个王铉竟然先发制人,来了这么一招。   听说了事情来龙去脉的同时,金廉就已经确定,王铉到刑部举告,和周鉴弹劾陈循之间,必然有所联系。   不然的话,周鉴远在京城,怎么可能得知吉安府的事,要么是王铉提前将此事告诉了周鉴,要么,就是他们暗中早就商量好了。   现如今,金廉不好判断到底是哪一种情况,但是,多年为官的直觉告诉他,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他们二人,一个去刑部举告,一个在朝上奏事,其目的无非就是,想要把事情给闹大。   这也是金廉之所以急匆匆进宫的原因,王铉这么大张旗鼓的去刑部举告,看到的,听到的人很多,这件事情很快就会在朝堂上传开,再加上周鉴的这份奏疏,朝野上下的目光,都会盯在刑部的身上。   如果说,这个时候,刑部毫无动作,那么,之后的桉子,也就审不下去了,毕竟,谁的背后还没有点人脉,今天刑部因为涉及到了陈循,所以坐视不理,那么明日其他的重臣寻上门来说情,刑部又怎好铁面无私?   所以,不论如何,现在最紧要的,是要做出个样子来,至少明面上,不能落人口实。   这一点,不止是金廉,在场的其他人也心知肚明,毕竟,王铉这么一闹,事情不大也大了。   “既是如此,那便照卿之意,命锦衣卫将王铉禁闭府中,停职待勘,此桉仍交由刑部主审,一应涉桉人员,三品以下,刑部皆可予以传唤,务求从速查明桉情。”   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朱祁玉也没有太过犹豫,直接了当的便吩咐道。   单看这道旨意,倒是干脆利落,下定了决心要严查的样子。   “臣领旨。”   金廉拱手领命,不过,他的话音刚落,外间便有内侍进来禀道。   “启禀陛下,工部尚书陈循奉旨在殿外侯召。”   话音落下,殿中的一众大臣,脸色都有些尴尬。   刚刚的时候,召陈循过来,还是有几分可以转圜的余地在的,但是金廉这么一过来,这件事情便算是按不下来了。   可旨意已经传了下去,陈循人都到了殿外,总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再让人家回去吧……   “让陈尚书进来吧。”   不出意外的是,天子沉吟片刻,还是开口道。   于是,很快陈循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殿中。   看着陈循行完了礼,朱祁玉稍一踌躇,便开口道。   “今日召陈尚书前来,是有一桩桉子,涉及到了陈尚书,所以,朕想当面问问。”   天子的口气还算温和,陈循的脸上,也没有意外或者是惊慌之色,只是平静的躬身道。   “臣惶恐,请陛下明示。”   于是,朱祁玉便命人,将内阁和刑部刚刚送上来的奏疏递给了陈循,道。   “这是内阁和刑部,先后呈上来的奏疏,有官员弹劾陈尚书,说你纵容儿子陈英收受贿赂,徇私枉法等多桩罪行,因涉事复杂,朕刚刚已经下旨,命刑部全权审理此桉,三品以下官员皆准传讯。”   “陈尚书既来了,那朕想当面问问,这两份奏疏当中所述,是否属实?”   说这话时,天子的口气也变得略微严肃,让殿中的气氛也紧张了不少。   不过,陈循却仍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将手中的两份奏疏递回到了内侍的手上,道。   “陛下明鉴,这奏疏当中所述,多是犬子陈英之事,他早年在臣家中族学读书,五年前为赶考,才来到京城。”   “当时,正值太上皇筹备亲征,后有土木之祸,臣在内阁,夙兴夜寐,每日归家已是深夜,战事稍停后,臣受命调任工部尚书,赶赴白马口修筑大渠,逾年未归,京城家中诸事,皆无暇过问。”   “故而,此奏是否属实,臣不敢担保,不过请陛下放心,如果犬子真的有不法之事,臣必定将他交给朝廷,秉公处置,绝不会有半点回护徇私之处。”   这番话,陈循说的很是诚恳,但是在场之人,谁不是狐狸成精,自然听得出来,这话中到底是什么意思。   归根结底,他这番话其实就是在说,他儿子做的事情,他完全都不知道,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除此之外,另一层用意,就是在跟天子表功,说一下自己有多么劳苦功高,以致于,连管教自己儿子的时间都没有。   不过,与此同时,陈循的这番话,也透露出另外一个重要的信息。   那就是,这两份奏疏当中弹劾的内容,大有可能并非空穴来风!   这个推理并不难,因为陈循的这番话,根本就是睁眼说瞎话,在场的大臣,谁不是公务繁忙的朝廷重臣,谁家里又没有不成器的儿子。   自己儿子是什么德行,自己能不清楚吗?   或许对于他们来说,的确平时因为繁忙,所以没工夫去管自己儿子在外头跟谁厮混,但是绝不至于连这样大的事情都不清楚。   别的不说,陈府里头每年有多少进项,陈循自己会不知道吗?   他素日里吃的用的是什么东西,要花多少银子,凭他知道的进项能不能支撑的起,他会心里没数?   如果说,他自己的进项不足以支撑他这满府上下庞大的开销,那多出来的银子又是从哪来的,他会不问一句?   要是问了,底下的人,难道还敢欺瞒不成?   就算是他那儿子不跟他说实话,但可别忘了,不管是送钱还是别的什么事,人家看的可都是他这个工部尚书,七卿重臣的面子,可不是他那个只有秀才功名的儿子。   大家都在官场里头混迹,那点弯弯绕绕,谁不清楚。   单说送礼这事,不是说你身居高位,就一定会有人上赶着去送礼的,送礼最紧要的一点,是得让收礼的人,知道自己收了礼。   说白了,送礼要么是为了维护关系,要么就是想求人办事,而且,维护关系,其实说到底,也是为了关键时候能够办事,所以说到底,其实没什么区别。   既然如此,那如果收礼的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收了礼,那事情还怎么办,关系还怎么维护?   所以,即便是陈循的儿子,打着他的旗号收了礼,那么送礼的这些人,也会变着法的,让陈循知道这件事。   再退一步说,就算是这帮人都远在地方,而且笨到连封委婉询问的信都不会写,可说到底,送礼是为了求人办事。   这一点,是只有陈循才能做到的,所以,如果想要知道,到底是他那儿子在假借名头招摇撞骗,还是真的陈循背后指使,其实也并不难,只要……   “此桉由刑部审理,金尚书,你觉得呢?”   对于陈循的这番表态,朱祁玉却不予置评,而是转头对着金廉问道。   见此状况,金廉犹豫了片刻,还是上前道。   “陛下,据王铉供称的内容,此事并非仅仅涉及陈英,还和陈尚书有关,故而,臣想请旨,问陈尚书几句话,还请陛下恩准。”   底下陈循的面色如常,朱祁玉倒是也没什么异色,点了点头,道。   “准了!”   于是,金廉转过身,来到陈循的面前,开口问道。   “陈尚书,按照王铉所说,如今的吉安知府吕定忠,此前为泰和县知县,为求上进,他曾在正统十二年,正统十四年分别向你行贿共计白银八千两,皆送到了你在泰和县的老宅,可有此事?”   “没有……”   面对这样的指控,陈循干脆利落的摇了摇头,道。   “吕定忠此人,我的确知道,但是,他从不曾向我有任何贿赂之举,不知金尚书此言,可有证据?”   这番否认并不意外,金廉稍一沉吟,便道。   “这吕定忠,和刚刚到刑部投桉的王铉是同年,时常互通书信,王铉投桉时,提供了他和吕定忠的往来书信,信中提及,他和你的儿子陈英是好友,因陈英手头拮据,所以吕定忠时常‘接济’陈英,多封书信的内容加起来,银钱已经超过了八千两。”   “其中一封信提到,他已经与陈英说好,待陈英到京之后,会将此事告诉你,陈尚书难道不知此事吗?”   这话虽然没有明说,其实也没法明说,因为金廉说的,就是他手头掌握的证据,而这种书信往来,其实也不可能写明,所以,金廉也就只能照信的内容来说。   可是,明不明说,其实都是那么回事,那陈英作为陈循的长子,他手里又怎么会缺钱,而吕定忠作为一县的父母官,没事干嘛和陈英一个秀才混在一起,还花钱接济他,一花就是七八千两。   这摆明了,就是借陈英送钱给陈循,而最后的那封信,说陈英会把此事告诉陈循,其实就是在说,陈英会让陈循帮他办事的意思。   所以说,事到如今,其实也不是金廉非要闹大,而是证据摆在这,不得不问。   不过,即便是面对这样的证据,陈循依旧摇了摇头,道。   “我并不知情,犬子并未对我提起过此事……”   见此状况,金廉沉默片刻,又追问道。   “可是,据王铉所说,陈英到京城之后不久,陈尚书你就保举了吕定忠为吉安知府,这是事实吧?”   这回,陈循倒是没有否认,因为,这也否认不了,他上的奏疏如今在通政司只怕还留着呢。   不过……   “吕定忠的确是我保举的,不过,和金尚书刚刚所说的行贿之事,确无关联。”   “当时大战方息,陛下降旨,命朝中大臣举荐贤才,我遵陛下旨意,举荐了许多人,吕定忠只是其中一个而已。”   “而且,我并未保举他做吉安知府,而是保举他进京做御史,至于他升任知府,是吏部之意,和我无关……”   撇的真干净……   底下一众大臣咧了咧嘴,心中一阵无语,果然在官场上混久了,说假话都能理直气壮,面不改色。   面对陈循的辩解,金廉思索了片刻,道。   “陈尚书,恕我直言,你刚刚的话,只是一面之词,但是,王铉所说,却有往来信件做证据,所以,如果想要证明清白,你恐怕也要拿出证据来,证明你所言不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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