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聿并没有在府上,只有蔺菀瑜和白露在家。 前阵子蔺菀瑜觉着这“陆府”的牌匾不好,这两天便已经换上“明府”的字样了。 姓陆,名中带明。 陆璋看着这崭新的牌匾,不敢置信让他连下三次拜帖却无一点回应的人,是他的儿子,陆明聿! 亏他还对他离府的事情愧疚不已,亏他还想着给他补偿!真是喂到了狗肚子里去! 可陆璋忘了,愧疚也只有短短几个时辰,那些补偿也不就是林海棠所剩无几的嫁妆,别的再无其他了。 “逆子,逆子!” 陆璋念念叨叨,想冲进去找陆明聿问个清楚,但门口的护卫武功不凡,只三个回合就把陆璋打得节节败退,差点站都站不稳要跪在明府跟前。 “叫陆明聿滚出来见我!” “我是他老子,我生他养他,他却连面不都见我,不孝子!” 陆璋无能怒吼。 护卫相视一笑:哎呦,人来了。 “别吵吵,我们主子去赴了商行会的除夕夜宴,就在云香楼,走走走,别来这里撒泼!” 云香楼! 商行会的除夕夜宴! 他怎么不知道? 是啊,他陆璋已经被逐出商行会了,当然不会通知他! 可是这算什么事情?他一个老子去不了,他一个小子却去了? 陆璋越想越气,转身直奔云香楼。 他倒要看看,被他扫地出门的逆子如今是如何的风光! 可当他赶到云香楼,却再次连门都进不去。 陆璋气得不行,直接在门口与守门的侍卫推搡起来:“我是陆老板,哪年的除夕夜宴我没参加过?你们这群狗眼看人低的肮脏货竟然敢拦我?” 可侍卫都是云香楼的人,也就是陆明聿的人,自然不会放陆璋进去。 推搡之间,刚刚还中气十足的陆璋突然一个倒地不起,还伴随着半身抽搐,好不可怕。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无法了只好一个人进去叫人,一个在这里守着。 可刚走一个,陆璋又一个鲤鱼打挺,直冲云香楼三楼,那腿脚,说是绝世轻功也信! 来到他们夜宴的包房外,陆璋却犹豫了。 里面都是往日里对他阿谀奉承的人,是他平日里平起平坐甚至是他高人一等的合作伙伴。 若这么贸然闯进去,那大家都知道了他没被邀请还硬闯,脸面到底不好看,可不进去,他又怎么能甘心? 尤其是那逆子还在里面,他一个老父亲这口气咽不下去啊!! 在门口踌躇了许久,眼看着那侍卫要冲上来抓他了,陆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想酝酿着气势推门而进,可还没等手碰到门呢,门就从里面推开了。 陆璋一个猝不及防+重心不稳,直接脸着地地摔倒在地。 空气一瞬间安静了…… “这不是陆老板吗?”一个熟悉的声音率先打破宁静。 紧接着便是李晖那讨人厌的发言:“陆老板这是在给我等拜年?” 这礼,真大啊! 跟儿子跪爹一样。 不知谁带头“嘎嘎”笑了起来,随后便是哄堂大笑,臊得陆璋恨不得在地上磕个缝儿出来钻进去。 所有人都在笑,就连追上来的侍卫都不免笑出了猪叫声,但开门的陆明聿却一脸铁青。 “你怎么来了?”这是质问的语气,好似陆明聿并不希望陆璋出现在这里。 听见儿子的声音,陆璋又莫名地硬气起来,爬起来指着陆明聿的鼻子疾言厉色:“我个当老子的来儿子的酒楼不行吗?” 这气势,如果衣领子没有歪的话,会更唬人一些。 “呵”陆明聿轻笑一声,指着屋子里的人:“这里谁是你的儿子?李老板?还是薛大人?” “你!”陆璋的眼睛恍若要瞪出来一样:“逆子!” 这一声好似要将他的胸腔中的洪荒之力要喊出来了,大得吓人! “放肆!”薛丁茂一拍桌面,冷冰冰地看着陆璋:“陆老板还是要点体面的好。” 就这一句话,堪比拿鞋底啪啪打他的脸。 陆璋其实知道不该在这样的场合这样失礼,但是他控制不住,他没办法接受自己与陆明聿的身份对调。 前阵子,他还是钱塘首富,小六是个只会惹祸的纨绔子,但现在完全反过来了! 短短半个月不到,风水轮流转。 转得太快,他的心脏承受不了。 “不,不是的薛大人……”陆璋尚存理智,见薛丁茂生气了,赶忙上前找补:“陆某只是今天刚知道小儿是这云香楼东家,一时接受不了才致失态,还望诸位同仁们多海涵!” 说着,便弯腰下去,给众人算致歉。 但无人应他,陆璋的老腰只得越弯越低,眼看着头顶就要低于胯骨了。 “罢了罢了,陆老板也是性情中人。”与陆璋交好的钱老板率先开口,打破这个僵局。 有了钱老板开头,往日里受过陆璋恩惠的小商户也渐渐出声缓和气氛。 薛丁茂眯着眼看了陆璋半响,不知在思索些什么,随后转向陆明聿说道:“明老板所说呢?” 明老板? 这是什么意思? 不再冠以陆姓,而直接称呼明老板。一对其脱离陆家经商的认可,表示陆明聿的产业与他陆璋无关。 二来说明薛丁茂很是关注陆明聿的府邸,前脚牌匾的“明府”刚挂上,后脚便带头称呼其为“明老板”。 薛丁茂啊薛丁茂,你的眼睛是长在脑袋顶上的吗? 但心里排斥归排斥,面上陆明聿还是扯出一抹官方微笑:“一切听从薛大人安排。” 啧啧,话里话外皆是阿谀奉承之意。 但薛丁茂还就吃这一套! 既然这里主人家都说话了,也没有怪罪,他也就不当这个恶人,对着陆璋正声道:“陆老板来晚了,也当罚酒三杯?” 陆璋大喜,赶忙应是,弯着腰把酒喝了,一滴都不敢漏。 如此,姿态也算放得极低了。 李晖冷眼瞧着,满目讥讽,语气上也显得有些刻薄:“陆老板的架子真是大,来晚了不说,一进来就大吼大嚷的不成体统,三杯酒就想放过?” 什么意思? 连薛大人都说了罢了,他一个商户还想多嘴? 但到底是李晖,无人敢反驳和质疑他,大家只闭嘴安静,充当合格的背景墙,看这神仙斗法。 “那李老板想如何?”陆璋的恭敬瞬间减了三分,看向李晖的眼神中也多了两分挑衅:薛大人向着我,你想找死? 可李晖却不接招,冷酷面庞突然跟变脸一样笑了起来,还站起拿个一坛酒放到陆璋跟前:“自然是自罚一坛啊!诚意要摆够才行,是不是啊陆老板?” 一坛酒,也就是两斤,正常男子在空腹情况下一口闷下,也得难受个几天。 陆璋知道这是李晖的刁难,但如今的他骑虎难下,今日不能再在薛丁茂面前失礼了。 “那是那是,还是李老板思虑周到,一切都是陆某的错,陆某认罚,认罚。”说着,陆璋咬着牙举起酒坛,半喝半漏地喝了下去。 “咚”酒坛子见底,被重重磕在桌上。 陆璋双手把住酒坛才堪堪站稳身形,不至于直接倒下。 “海量!陆老板海量!”李晖连连鼓掌,只是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更像是在看陆璋笑话,“给陆老板看座!” 这除夕夜夜宴是在云香楼三楼顶层的包房,装潢华丽典雅不说,陆明聿更是别出心裁地为每位老板定制了金丝楠木所制的圈椅,坐垫更是选用是舒适度极佳的粟米为芯,苏锻为面,外加位置上都配了一句适用于其行业的吉祥话,尽显格调与创意。 如今忽的要加一个位置,便会打乱原本老板的舒适度,这样便是加在哪里都不恰当。 毕竟陆璋是现加的人。 一下子难题就落到了陆明聿头上,若加个好位置,那便得罪了大半部分的同行,若没加好,便是他招待不周。 许多想看他笑话的小商户,憋着笑盯着呢。 可陆明聿却气定神闲,招呼小二端过来一个高脚圆凳,和大家现在做的金丝楠木圈椅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当陆璋看着一个小小圆凳摆在自己面前时,那一张脸的表情,可谓是变幻莫测,阴云密布,但又要控制着不能再在薛丁茂面前失控。 “明老板这是何意?”陆璋咬着牙问道,只是那目光就恨不得啪啪抽陆明聿耳光。 陆明聿却歪着脑袋淡然道:“自然是给陆老板加座,只是本次宴会的桌椅我都是找人定制,陆老板突然驾到,明某也是来不及现造一个出来,想来以陆老板的肚量,应该不会与明某这么一个初出茅庐的臭小子计较吧?” 这叫什么话? 先暗讽陆璋是自作主张来的,不是被邀请来的,因为被邀请的都会坐着定制的椅子。 再明指他的肚量,可不是很大?刚刚那一坛酒都下去了,若此时陆璋发作,便是肚量小,那前头那酒怎么算? 最后自谦初出茅庐的臭小子,呵呵,那便是明晃晃对他宣战了! 他陆璋这还是第一次折在亲生儿子身上! 可在薛丁茂眼皮子底下,陆明聿可以装作什么都不懂,但他陆璋不能“不懂事”,这椅子不坐也得坐! 于是他只好简单的毫无诚意的谢过了再坐下。 只是这圆凳当真不舒服,整个屁股都不够坐,坐久了不动还屁股疼。 但是他本来就是硬插进来的,宴席上任何一个风吹草动他都要警醒着,注意着,那整个身体必定是绷直了一刻不能松懈。 最后撑到宴席结束,陆璋感觉自己的屁股已经不存在了,但还得装作不在意地笑脸相迎。 尤其是薛丁茂那边,陆璋只要逮着机会就上前敬酒,再趁机奉承两句。 他陆家这盘棋能不能盘活,就指望薛丁茂了! 陆璋在这里忙的不亦乐乎,陆明聿通通看在眼里,讥笑在心里。 不中用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