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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118章 你确定要聊历史?

英伦文豪 员在 11284 2024-06-07 00:00
  去巴黎交流的事,陆时没有拒绝。  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斯科特的极力劝进,  老哥连头条的标题都想好了——  《诺贝尔文学奖?陆时:笑话罢了!》  若《镜报》以此开刊,必然能火出天际。  但陆时觉得这个标题太有攻击性,要求斯科特尽量淡化个人,转而将此次事件归结为西欧文学界的一次同进退,  斯科特便改了名字:  《一个二流文学院也配评诺贝尔文学奖!?》  攻击性拉满。  自从斯科特接触小报这一全新的概念,整个人都变了,在新闻通俗化上猪突猛进。  陆时没辙,只好由得他去,唯一的要求就是在陆时从巴黎返程前不要发刊。  商定此事后,陆时和萧伯纳走水路出发。  轮船穿越英吉利海峡,从英国多弗到法国加来,  两个港口之间的路程不远,海面风平浪静,因此用不了多长时间,  船上人极多,吃喝玩乐一应俱全,还能去窗边看海,也可以走到船尾感受初春的海风吹拂。  陆时和萧伯纳在船舱里下国际象棋,  在英国,棋类不如牌类流行,所以萧伯纳是个纯纯的臭棋篓子,  当然,陆时也是,  两人下棋约等于比烂。  陆时拿起战车,随后摇了摇头,放下。  萧伯纳说道:“陆,你这样可不行!没听说过摸子走子吗?”  摸子走子是国际象棋的规矩,  在对局中,行棋方用手触摸了自己方面的某个棋子,就必须走动它,只有当所触摸的棋子根本无法走动时,才可以另走别的棋子。  陆时不由得尬笑,  “这……我确实是不会啊。”  萧伯纳狐疑道:“你不会是让我吧?”  陆时摇摇头,  “故意下输对于一个高手来说或许不难,对于我这种低手却很难做到。”  萧伯纳心想也是,  以陆时展现出来的棋艺,让棋肯定不可能毫无破绽,  这小子实在是太鶸了。  萧伯纳推开了棋盘,吐槽道:“不下了。你跟我差距太大,下不起来。”  陆时回敬:“显得伱多会似的~”  说完,他站起身伸懒腰。  萧伯纳说道:“我们启程多久了?现在出去,应该能看到著名的多佛白崖。走,我们一起出去看看。”  两人离开船舱,前往甲板。  春寒料峭,海风带着咸味与寒意裹住两人,  陆时紧紧身上的大衣,手握着栏杆,踮脚像远处眺望。  萧伯纳看看天色,  “陆,对巨轮而言,几十公里的水路转瞬即逝,我们应该只用在船上待一天。”  20世纪,一切都很慢,  萧伯纳对于“转瞬即逝”的理解和陆时明显不同。  陆时看着平静、祥和的海面,低声吟道:“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因为是用汉语说的,萧伯纳没听懂。  他也不深问,转而聊起了这次诺贝尔文学奖的事情,  “陆,今天早上,就在我们登船之前,瑞典文学院又拍来电报。电报上说,托尔斯泰先生主动拒绝了本次提名,甚至评价自己的作品为‘老爷式的游戏’。”  诺贝尔文学奖的事被炒得沸沸扬扬,文学界尽是对此的讨论,不可能不传到俄国。  陆时叹气,  “‘老爷式的游戏’啊……”  他点头,随后又摇头,没有立即表态。  萧伯纳好奇,  “为什么先点头、后摇头?”  陆时说:“托翁这么评价自己,当然没问题,既很谦虚、也很客观。但瑞典文学院以此为挡箭牌……哼哼……”  萧伯纳轻笑道:“谦虚和客观是矛盾的吧?”  陆时转过身,不再看着海面,  他用右手的手肘抵住护栏,左手按住随时可能被吹飞的帽子,说:“托翁说的,应该是《战争与和平》。”  萧伯纳说:“电文篇幅有限,瑞典文学院没说。当然,也有可能是托尔斯泰先生在给瑞典文学院拍电报的时候就懒得啰嗦,没有展开聊。大文豪的想法,不好讲的。”  陆时说:“应该是《战争与和平》,没错。”  对此,萧伯纳也很赞同,  托尔斯泰说“老爷式的游戏”,其中的“老爷”,自然指贵族阶级,  而托尔斯泰本身就是贵族,《战争与和平》中的皮埃尔和保尔康斯基就是以他自己为原型创作。  陆时轻笑,  “战争,指的是拿破仑;和平,指的是托翁自己。”  萧伯纳一愣,随即也默契地笑了。  因为《战争与和平》的背景便是俄法战争,所以拿破仑等于战争,  而在书中,贵族们几乎没有受到战争的影响,接着奏乐、接着舞,是某种意义上的“和平”。  陆时不由得感慨:“‘和平’的一面,托翁写得很真,明明是一本,却宛若纪实文学,把上流社会的奢靡腐烂几乎刻画到了骨子里,比之曹雪芹也……唔……”  萧伯纳好奇道:“你刚才说的是一个中国人吧?”  陆时点头,向对方推销,  “校监先生,如果我有空,一定把《石头记》翻译给你看看。”  这其实是画大饼,  对外国人来说,《红楼梦》读起来堪比噩梦。  陆时将话题又绕了回去,  “再说《战争与和平》中的‘战争’,拿破仑撕毁和平协定,挥军跨过涅曼河的时候,保尔康斯基的父亲率领农奴们奔赴战场,结果呢?”  萧伯纳一脸不解道:“结果当然是赢了。无论是、还是历史,法军最后都分崩离析了啊。”  陆时摇摇头,  “我说的不是战争的结果,而是那些农奴的结果。”  萧伯纳更懵了,  他无言地看着陆时,不知道对方想说什么。  陆时说:“马革裹尸、战死沙场,最后却连名字都没留下。可就是这么一批吃不饱、站不稳的农奴,在托翁的笔下却是心甘情愿地慷慨赴死,这合理吗?”  萧伯纳恍然大悟,  “不合理。”  陆时“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如果萧伯纳觉得合理,他就不光要推荐《红楼梦》了,还得推荐《三国演义》,让萧伯纳仔细看看王垕是怎么被曹操害死的。  陆时说道:“所以我才说,托翁这么评价自己是客观的。毕竟,阅历需要后天积累。”  托尔斯泰完成《战争与和平》的时候才三十多岁,  对于一个贵族小哥,不能苛求太多。  萧伯纳疑惑,  “陆,既然你也是这个态度,又为什么拿托尔斯泰先生当挡箭牌,以此拒绝……咳咳……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认为只有他才配得上诺贝尔文学奖?”  陆时回答:“我刚才说,托翁不只是客观,还十分谦虚。《战争与和平》对农奴们的描写有失真实,但作为文学作品,其技巧、立意都是无可指摘的。何况,托翁还有《复活》。”  托尔斯泰的传世作——  《复活》。  此书光是出版过的中文版就超过二十种,文学、翻译爱好者用爱发电的版本更是不计其数,  地位之高,可见一斑。  但是《复活》首版是在1899年,又是以俄文写作,萧伯纳尚未精读。  他问道:“难道不是《安娜·卡列尼娜》?我听说,托尔斯泰先生在写这本书的时候,先后修改了12次才成稿,写作技艺已臻化境。”  陆时没回话。  萧伯纳便又问:“《忏悔录》呢?”  因为卢梭、奥古斯丁写过同名作品,所以托尔斯泰的《忏悔录》不甚流行,  但那无疑也是一本经典。  陆时笑着咳嗽一声,  “不,在我心中,还是《复活》……”  话还没说完,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两人回头,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三十出头的中年男性站在那里,  他留两撇绅士胡,身着双排扣大衣,领口处露出领夹,郑重其事的打扮显得有些一板一眼,后背却倚着船舱外墙,透出某种不羁的懒散。  陆时觉得这个人有些熟悉,  他问道:“先生,你是?”  男人回答:“俄族人。”  陆时点点头,  “嗯,口音很明显。”  俄国人的英语带有浓重的俄语口音,  凡是英文的“R”,俄国人都会自行说成大舌头颤音。  男人看了眼陆时,  “你的英语倒是非常好。”  他走过来,对陆时伸出手,自我介绍道:“我叫阿列克赛·马克西姆维奇·彼什科夫。”  陆时与之握手,  “你好,我叫陆时。”  他只说名字,其他一概保密。  另一边的萧伯纳见陆时如此行动,便也只报了一个姓氏。  彼什科夫看看两人,  “你们刚才在讨论托尔斯泰的《复活》?”  萧伯纳没有搭话,  他可不想对自己不甚了解的作品发表评论。  陆时说:“是这样没错。”  彼什科夫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说:“陆先生,《复活》可不是什么优秀作品。这本书,深度不够。”  陆时愣了一下,  “你哪位?”  此言一出,萧伯纳立即剧烈地咳嗽:“咳咳咳……”  他剧烈咳嗽,好不容易才平复,随后拍拍陆时的肩,低声说道:“你觉得人家不够资格评价托尔斯泰先生,也没必要这么挑衅啊!俄国人可是一言不合就会动手的。”  彼什科夫却不以为忤,  “《复活》不过是托尔斯泰拾人牙慧的作品,远远不如《羊脂球》。”  “啧……”  陆时咋舌,说:“你还知道《羊脂球》?”  彼什科夫当然听出了陆时的嘲讽,  他没有反唇相讥,而是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回道:“《复活》不如《羊脂球》,是因为两本书同样写妓子,前者的讽刺不够彻底。”  两本书的主角都是妓子,  在《复活》中,主角饱受摧残,被诬陷判死刑,最后还冤死狱中,  而里面刻画的一个个“上层人士”,个个都是人渣。  讽刺不可谓不深刻。  陆时皱眉,  “两本书到底在哪里……唔……”  他一拍额头,  “我没记错的话,《复活》的出版受过波折?”  彼什科夫的表情出现了动摇,努力板着脸,说道:“陆先生似乎有什么轶闻。”  陆时确定地说:“绝不是轶闻。《复活》因为过于辛辣,沙皇扬言要逮捕托翁,出版社甚至不敢出版。无奈之下,托翁只能自费出版,但阉割掉了不少内容。”  萧伯纳惊讶,  “竟然还有这种事!?”  陆时点头,说道:“所以,彼什科夫先生说《复活》的讽刺不够彻底也没什么错,因为里面略去了大量对统治者的描写。这种‘不彻底’,反而是最彻底的讽刺。”  彼什科夫看向陆时的目光变了,  他赞许地说:“我本以为两位是附庸风雅之辈,却没想到是真的了解《复活》。”  一边说,一边脱帽致意。  陆时嘴角勾起,  “看样子,你也是《复活》的拥趸。”  彼什科夫纠正道:“所有俄族人都应该是《复活》的拥趸,只有沙皇可以不……哼哼……沙皇算不算是俄族人,我不太好说。他甚至可能就不是个人。”  这哥们说的其实是个梗,  当年,法国人处决路易十六,有句名言:  “死一个国王,算不得是少了一个人。”  萧伯纳作为剧作家,也很快想起了这个梗,忍不住笑道:“彼什科夫先生,你想砍谁的脑袋?”  这本是一句缓和气氛的话,  没想到,彼什科夫竟然异常严肃,顺着刚才的话题继续往下聊:“陆先生应该是憎恶沙皇的吧?毕竟,你刚才为《复活》不能完整出版而扼腕叹息。”  这话可不好接。  萧伯纳对陆时微不可察地摇头,示意陆时不要明确表态。  陆时也是打太极的高手,说:“你说的这个沙皇,不是指某个人吧?”  彼什科夫笑了笑,  “你怕了。”  他的语气十分平淡,听着不像激将法,而是一句简单的陈述。  陆时说:“如果你说的沙皇不是指某个人,而是一个职业。那我必须要说,历任沙皇中不乏优秀的统治者。”  彼什科夫上下打量陆时,  “陆先生是中国人吧?”  陆时反问:“怎么?”  彼什科夫叹气道:“难怪。中国人不……不,还是聊刚才的话题吧,你说伟大的统治者,是不是彼得一世、叶卡捷琳娜二世?”  陆时也打量对方一阵,  “你是俄国人,却不甚了解俄国的历史,张口闭口彼得大帝。”  彼什科夫有些恼怒,  “你竟然说我不了解自己国家的历史?我看你才是真的不了解!提到历任沙皇,谁能绕开彼得一世?他从瑞典手里夺取了波罗的海的出海口,建立圣彼得堡,此为成就霸业的关键!”  萧伯纳叹气,  “彼什科夫先生,你确定要聊历史?坦白讲,你不可能是陆的对手。”  结果,这话只换来彼什科夫恶狠狠的一眼。  萧伯纳耸耸肩,  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既然对方想给陆时送人头,那自己还有什么好阻拦的?  他自觉后退半步,  “请,继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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