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政治经济学院, 简称伦敦政经,是一所专业研究型大学。 (其实当时还不叫伦敦政经,这里为了统一,干脆用现代的名字了。) 它与牛津大学、剑桥大学、帝国理工学院、伦敦大学学院被共同誉为G5超级精英大学,许多知名政治家都是伦敦政经的校友。 但学校是在1895年成立的,1900年刚并入伦敦大学联盟,所以甚至还没有颁发出第一个本科学位。 总之,目前的伦敦政经规模很小,只有几百个学生。 尼加提·尼科利奇便是其中一员, 他此刻正在伦敦大学的图书馆里猫着,眼皮有一搭没一搭地直打架,口中发出微微的鼾声。 啪—— 有人拍了一下他的左肩。 尼科利奇回头,没看到人。 结果, “在这儿呢~” 声音是从右后方传来的。 尼科利奇不由得叹气,嘀咕道:“蒂里,你无不无聊?多大的人了还玩这种小孩子把戏?” 蒂里·所罗门是他的同学, 两人都更喜欢伦敦大学的图书馆而不是伦敦政经的图书馆,因为前者的藏书更多, 他们在这儿偶遇的次数多了,一来二去就混熟了。 所罗门在旁边坐下, “怎么?昨晚没睡好?” 尼科利奇这两天都没怎么睡好, 他之前刚看了《无人生还》的五、六两章,又觉得不过瘾,连续两晚把之前的章节拿出来翻,导致躺下后脑子里还在走马灯似的过剧情,到后半夜才能睡着。 这种不务正业的理由肯定不能说出来,省得被朋友嘲笑。 尼科利奇说:“你知道的,我那个室友是个法国佬,天天就知道浪里个浪……” 法国人确实都挺浪的。 所罗门憋笑道:“你好意思说人家法国人?你们西班牙人也好不到哪儿去啊。再说了,你自己不愿意住单间,跑去跟人合宿,被折腾不是自找的吗?” 尼科利奇忍不住翻个白眼儿, “你给我钱住单间?你要是愿意,我马上就搬去阿德尔菲。反正我也已经受够现在住的地方了,房间只有几平米,去学校也非常不方便,每天得提前半小时出发。” 所罗门赶紧安慰道:“好啦好啦~你住的地方风景好啊。” 尼科利奇冷哼, “风景是好,只要不去学校,住我那个地方确实一切都很美好。” 所罗门挠头, “啊……唔……对了!塔桥!你那儿跟塔桥零距离,一般人想看那个景都看不到呢。” 说起塔桥尼科利奇就来气, “现在天气越来越冷,我就怕过河的时候会被风吹到沟里去。哦,不,塔桥吊起的时候,我甚至过不了河。” 怨气扑面而来。 有关宿舍的话题算是彻底聊不动了。 所罗门举手投降,掏出一份《曼彻斯特卫报》,说道:“好了好了,给你赔罪行了吧?今天的报纸我都还没读过,你先来。” 因为左翼报纸的先锋性,《曼彻斯特卫报》在年轻人中颇受欢迎, 尤其是大学生,就喜欢这种叛逆的感觉。 尼科利奇伸手接过, “谢啦~” 他直接翻到书评的版面,想读一读报纸对《巴斯克维尔的猎犬》和《无人生还》的评价。 都说《曼彻斯特卫报》有绝对独立自主的立场,他到底要看看是不是真的。 没想到的是,书评版面异常干净, 上面用超大的加粗字体写着: THESCOTSMAN SOLD 20,000COPIES! 《苏格兰人报》 售出 两万份! …… 整个书评版只有这简简单单的三行,没有其它任何内容。 可就是这句话让尼科利奇的心产生了一种莫名的躁动,就好像点燃了一团旺盛燃烧的熊熊烈火,怎么浇冷水都浇不灭。 大概是因为昨晚没睡好,他竟有些虚脱, “唔……这个是……” 所罗门抬起头, “怎么了?” 尼科利奇看了眼所罗门正在翻的书,发现是《海滨杂志》,很多话憋在胸口,不知该说什么。 良久,他才说道:“我看完了。” 所罗门愕然, “这么快?” 肯定不可能这么快。 尼科利奇只是单纯的因为情绪激动而看不进去。 此时此刻,他满脑子想的都是那句“《苏格兰人报》售出两万份”,也不知道这几个单词有什么神奇的魔力,就像思想钢印一样印在脑海里,无法抹除。 “算了,不看了。” 尼科利奇摆摆手,将《曼彻斯特卫报》还给对方。 所罗门倒也无所谓,顺手接过。 他把《海滨杂志》丢到一边,快速翻了几页《曼彻斯特卫报》,视线在某一个版面上停留, 几秒钟后,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脸色涨红。 尼科利奇不由得惊讶, 他十分确定,自己刚才的状态应该跟现在的所罗门差不多。 啪—— 所罗门合上了报纸。 尼科利奇投来探寻的目光,小心谨慎道:“蒂里,你怎么了?” 所罗门目光闪烁,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将视线投在《海滨杂志》上微微停留,低声嘀咕道:“味同嚼蜡。” 说完,他转向尼科利奇, “尼加提,你看福尔摩斯系列的新作了吗?” 尼科利奇回答道:“看了,但没看完。我跟你的评价一样,味同嚼蜡。道尔医生似乎已经失去了创新的能力,福尔摩斯也像一个久久不愿退场的演员,表现得十分蹩脚。” 所罗门咋舌道:“啧,你这话说出去,不怕被福尔摩斯的狂热读者追杀啊?” 尼科利奇微妙地眨眨眼, “你不是吧?” 所罗门摇头, “当然不。人都是要成长的,我以前是喜欢福尔摩斯,但现在喜欢的是另一本悬疑小说。” 空气忽然变得安静, “……” “……” “……” 蓦地,尼科利奇开口了:“原来,你也读《无人生还》。” 所罗门嘿嘿一笑, “看来你也是。” 他把《曼彻斯特卫报》翻到了书评版,之后说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这几个单词,我总感觉热血沸腾的。上回有这种感觉,还是我第一次接触费边主义。” 尼科利奇没有接茬, 但看他的表情,明显和所罗门的想法一致。 所谓“少即是多”, 自从建筑大师路德维希提出该理念,这种极简的态度影响波及全球,从设计行业到广告行业,都把这四个字奉为金科玉律。 可1900年的人根本没见过这种新潮的玩法, 所罗门和尼科利奇只觉得精妙,又说不出具体精妙在哪儿。 两人沉默片刻,异口同声:“《曼彻斯特卫报》的编辑中有高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