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穿越,都是求着名人要墨宝、画作, 陆时正好反过来。 他十分郁闷, 要是这首《欺骗》真的写下来,然后被挂在法兰西学术院的某处,实在是太行为艺术了。 数学家, 以及“数学,不会就是不会!”, 这两者怎么想都不搭。 庞加莱却不这么认为,一阵翻箱倒柜,还真找出来了文房四宝, 他笑着说道:“陆教授,我们法国人最是有浪漫细胞,喜欢艺术、文学,所以常常附庸风雅。这毛笔字我虽然不会写,但是仰慕已久,还望您不吝赐下墨宝。” 说完,他就铺纸、研墨。 陆时说道:“庞加莱先生,研墨时要注意加水量的掌握,你看你的手,都黑了。” 庞加莱也不尴尬, “没事,没事。” 说着,将毛笔递给陆时。 陆时实诚道:“提前跟你说,我这毛笔字写得可不好。” 庞加莱接触过的中国留学生都会写毛笔字,因此觉得陆时这是在谦虚, 且谦虚算是中国人的共性, 在他们嘴里,“不好”就是“好”。 庞加莱说:“哈哈,陆教授就算写得不好又如何?最关键的是那首《欺骗》,而不是伱的字。” 一说到《欺骗》,陆时就不由得一阵头大。 他稍加思索,忽然有了点子,心中想起《论语》的名句: “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 这句最为合适。 陆时心中下定决心,握住毛笔,随后俯下身子。 萧伯纳、庞加莱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陆时握笔的姿势太奇怪了。 结果,两人还没发话,便见陆时屏息凝神,站在桌前,一副大家风范。 如此表现又打消了两人的疑虑, 他们静静等待着。 只听“呵”的一声,陆时忽然笔走龙蛇,写了那句《论语·为政》的至理名言。 萧伯纳和庞加莱瞪大了眼睛。 他们都觉得,眼前这幅字有些超出碳基生物的欣赏能力范畴了。 诡异的安静袭来, “……” “……” “……” 良久,庞加莱说道:“真是一幅好字,如同艺术品,让我想到了……额……让我想到了《星月夜》。” 《星月夜》是梵高的作品,萧伯纳没听说过, 他要是知道这幅画是梵高在法国圣雷米的精神病院里创作的,绝对会笑喷。 庞加莱继续道:“《星月夜》给我一种吞噬、旋转、躁动的感觉,陆教授的这幅字有异曲同工之妙。好!真是一幅好字!” 神特喵的吞噬、旋转、躁动…… 萧伯纳抿唇窃笑。 陆时摆手, “那个,就这样吧。” 庞加莱也拿出了纸笔,在旁边写下了那首《欺骗》的法语版, 随后,他说:“明天我就将这首诗的汉、法两版送到法兰西铭文与美文学院,让他们联系工匠雕刻成碑,然后矗立在……不,还是算了,直接找人去雕刻好了。” 萧伯纳好奇, “为什么不联系铭文与美文学院?” 庞加莱解释道:“我觉得学术院的院士们已经够老学究的了,但有些时候,铭文与美文学院的院士们更过分。” 萧伯纳哈哈大笑。 就在此时,罗兰推门而入, “诸位先生,你们看谁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罗兰身后跟着一个络腮胡子的法国老头, 他年龄虽大,却打扮得体,双目炯炯有神,精气神不错。 此人正是儒勒·凡尔纳,家、剧作家及诗人。 凡尔纳可是神人,甚至更像穿越人士。 陆时上前打过招呼,随后说道:“凡尔纳先生,久仰大名,您的里有大量预见性的科学发明,就比如《海底两万里》,预言了潜水艇。” 其实,远不止潜水艇, 《从地球到月球》,预言了登月; 《机器岛》,预言了航母和美国崛起; 《喀尔巴阡古堡》,预言了全息投影; …… 非常超前。 凡尔纳露出惊喜的表情,说:“没想到陆教授竟然读过我的作品,实在是……不过,我要纠正一点,人力潜水艇在《海底两万里》之前就有了,我预言的是机械驱动的潜水艇。” 庞加莱哈哈大笑, “行了~行了~知道你严谨了。早说你是个异类,文学家里的理科学士。” 凡尔纳吐槽:“学士学位我才看不上。” 说完,他又转向陆时, “其实,我最满意的作品不是《海底两万里》,而是《20世纪的巴黎》,只可惜那本书无法出版。” 陆时对《20世纪的巴黎》有印象, 这本书应该是凡尔纳的子孙在翻其遗稿时找到的,于1994年才得以出版, 因为没有译作,所以中国读者接触不多。 在书里,充斥着在20世纪初看来显然不可思议的科技, 其中包括传真机、一个世界性的通讯网络(因特网)、玻璃建造的摩天大楼、燃气动力汽车和高速高架火车。 这种预见性已经准确到了恐怖的地步。 一旁的庞加莱吐槽道:“你的出版商皮埃尔说过,你要是敢出版那本书,马上得变成扑街作者。” 凡尔纳耸耸肩, “我知道。” 聊着书的事,凡尔纳和罗兰坐下了, 两人都对陆时泡的茶还有写下的墨宝进行了诸如“叹为观止”、“前所未见”的赞叹。 陆时问:“诸位先生,这次法兰西学院请我和校监先生过来交流,主要是交流哪个方面啊?历史?文学?” 庞加莱对凡尔纳点点头, 后者严肃地说:“其实我们没有想太多,主要是诺贝尔文学奖……哼哼,这次我们还邀请了托尔斯泰先生,不知道他会不会来。但无论如何,此次交流都算是恰逢其会吧。不过,刚才与陆教授交流后,出于私心,我想聊聊文学创作。” 陆时问:“文学创作?《一个中国人在中国的遭遇》吗?” 凡尔纳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没想到陆教授连《一个中国人在中国的遭遇》都读过。” 陆时轻笑道:“我有多么喜欢你的《气球上的五星期》和《神秘岛》,就有多么厌恶那本书。” 那本书里,凡尔纳凭着想象描绘出来了一个绅士化的中国人。 陆时摆了摆手, “无妨。凡尔纳先生,整体上,你的创作态度十分友好,甚至能看出对中国的向往,但因为刻板印象,书的内容显得过于荒诞了。” 凡尔纳叹了口气, “是我有些自以为是了。” 接触过陆时,他才真正了解什么是“绅士化的中国人”, 自己写的就是一坨屎。 凡尔纳再次叹气,说道:“我要为此抱歉。” 陆时摆手, “不说这个。凡尔纳先生,您代表法兰西学术……” 庞加莱忽然打断道:“陆教授、萧先生,因为担心你们误会,所以我必须要说,儒勒并非是学术院的院士,但他现在被称为学术院的‘第四十一席’。” 因为院士终身制,导致许多著名的法国作家没有成为法兰西学术院的院士, 于是,有了“第四十一席”的说法。 除了凡尔纳,还有很多名人获此殊荣,包括: 巴尔扎克、卢梭、萨特、福楼拜、普鲁斯特、左拉…… 单看这些名字,就能知道“第四十一席”这个说法的含金量有多高。 陆时点头, “我知道了。” 庞加莱见提示起到效果,便适时地住了嘴。 另一边的凡尔纳说道:“其实,我最想和陆教授交流的还是幻想,准确地讲,是科学幻想。但对您来说,恐怕科学幻想有些过于难了吧?” 他是觉得陆时不涉及科幻,所以没法聊。 陆时没有吭声, 总不能说自己什么都能“写”吧? 凡尔纳便把这种沉默当成了默认,继续说道:“陆教授,那我们这段时间聊一聊戏剧?” 他的许多作品基本改编成了剧本, 例如《八十天环游地球》、《格兰特船长的儿女》等,都获得大爆。 另一边的罗兰点点头, “聊聊剧本吧。” 他也是一个剧作家。 庞加莱插话:“我听很多去过伦敦的朋友描述了《是!首相》,他们讲得有声有色,说那是一种全新的戏剧。” 萧伯纳笑了笑, “确实,是全新的东西。” 在认识陆时之前,他也没想到剧本还能这么写。 陆时说道:“政治讽刺这一品类不是很常见的戏剧选题吗?” 萧伯纳有一丢丢无奈, 有时候,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吐槽陆时。 他说:“陆,你是真不知道……唉……是没错,政治讽刺确实很常见,但是像你那种写法,前所未有。简单归结来说,《是!首相》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你之前与高尔基先生讲的‘走肾’。” 庞加莱好奇, “何谓‘走肾’?” 萧伯纳便把那个关于拿破仑复辟的笑话讲了一遍。 瞬间, “哈哈哈哈!” 罗兰、庞加莱、凡尔纳全都笑得嘴吧要裂开了。 他们都是法国人,这个笑话对他们的杀伤力极大。 过了好一阵,凡尔纳才止住笑,随后道:“没错没错,就是‘走肾’!陆教授的《是!首相》前无古人,几乎只搭建唐宁街10号一个场景,就能让观众们狂笑将近四个小时,实在是难得。” 罗兰接过话头, “更难得的一点是,这部戏剧是最纯粹的政治讽刺,没有任何支线。” 政治讽刺的欣赏门槛很高, 为了给人们以刺激,或者说吸引观看的噱头,就连王尔德都要在《温德米尔夫人的扇子》加入一些偷情这类刺激的要素。 而《是!首相》不同,全篇政治笑话。 凡尔纳说道:“最近一直有个事在困扰着我们,就是我们的音乐剧不太受欢迎,就连《悲惨世界》都不行。” 陆时愕然, “《悲惨世界》不是英语音乐剧?” 此话一出,房内一片安静。 过了大概一分钟,凡尔纳才说:“雨果先生的伟大作品,我们不能发扬光大,实在是有失法国人的体面。” 现在,法国、英国在全球范围竞争,文化方面也是, 难怪法兰西学术院会关注音乐剧。 陆时有些不解, “这跟《是!首相》有什么关系吗?” 凡尔纳说:“陆教授,刚才罗曼已经说过了,‘这部戏剧是最纯粹的政治讽刺’。要知道,纯粹的政治讽刺一直是很无聊的,你却能让其如花般绽放,我们想取取经。” 陆时点点头, “言外之意是说,你们觉得法语音乐剧也很无聊咯~” “噗!”×3 这话说得三个法国人吐血。 另一边的萧伯纳眼看着要憋不住笑了,赶紧咳嗽几声,插话道:“刚才我们已经说到过秘诀了,走肾。” 凡尔纳叹气道:“这……谈何容易。” 他们能理解陆时的段子, 但是,真让他们写,他们可是一点儿也写不出来。 陆时沉思道:“法语普及的地区有限,除了法国境内,主要包括魁北克以及非洲,而音乐剧受演员(歌手)的影响很大,换咖就像换一部新戏,所以巡演很难成行,除非……” 说到这儿,陆时摇摇头, “没有除非。” 凡尔纳急眼了, “陆教授怎么说话说一半?” 陆时说:“除非某地对法语音乐剧接受度很高,不管是哪个演员都趋之若鹜。这可能吗?” 众人沉默了。 陆时点了点头, “所以说,放弃音乐剧比较好。” 凡尔纳叹气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就比如你说的‘走肾’?” 陆时说:“走肾这件事,你们法国人不是最擅长吗?大仲马先生可就是走肾的高手,想想他的《基督山伯爵》吧,简直就是无脑爽文。” 同时代的基本都是二三十个大章节完事儿, 而《基督山伯爵》不同, 目录如下: 第1章,船抵马赛; 第2章,父与子; …… 第117章,十月五日。 一本整整有117章! 而且,看这些章节的名字,就有种后世爽文的纯正风味扑面而来。 从现在的角度看,《基督山伯爵》或许是严肃的传统文学, 但是放在18世纪就截然不同了。 这一点和金、古的武侠也非常像,现代的读者看着不怎么爽快,但在当时的读者眼中,突出一个爽。 (除了《连城诀》。) 凡尔纳、罗兰交换视线, 结合《是!首相》,以及陆时走肾的那个拿破仑笑话,他们都琢磨出一点儿味来了。 陆时笑着说:“想要扩大文化的影响力,还是要走下里巴人的路线嘛~毕竟不是凭诺贝尔文学奖,对不对?” 三个法国人郑重点头。 过了一阵,凡尔纳笑着说:“明天正好有场戏剧,陆教授要去看看吗?” 陆时摆摆手, “音乐剧的话,我可不奉陪。我怕我睡着。” 他的实诚引得众人哄笑。 凡尔纳说:“放心,是普通戏剧,《八十天环游地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