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教授,真是为了大英好啊……” 另一边,沃德豪斯也是这么说的。 萧伯纳点头, 不为了大英好,陆时怎么可能写出《是!首相》那种讽刺剧本呢? 尤其是开篇那一句: “ 大英在不当人这方面,向来是不当人的。 ” 拳拳之意,痛心疾首! 可惜,保守党人全都躺在功劳簿上不知奋进。 沃德豪斯担忧地问道:“你说,陆教授会不会接受剑桥……唔……应该不会的吧?不会吧?” 萧伯纳没有接茬, 他也说不好。 两人的目光投在讲台之上。 此时,陆时的演讲已经接近了尾声: “总之,信、达、雅是翻译标准,也是翻译的基本方法,可以为翻译工作者提出具体明确的要求。它以简洁、具体的语言,揭示了翻译的过程和目的。” 整个演讲结束。 陆时对自己的专业能力还是非常自信的,更何况放在信息传递缓慢的20世纪初,绝对暴杀。 他示意众人:“好了,有什么问题,同学们尽管提。” 话音刚落,有人立即举手。 陆时忍不住笑, “好,至少有同学懂得该举手发言了,比之前那种随口提问有进步。” 一句话引得众人发笑。 那个举手的学生也不觉得被陆时拿来调侃有什么好羞耻的,反而很兴奋, 他问道:“陆教授,该怎么做好翻译?” 这个话题可大了。 陆时挠头, “你是想从事相关的工作?” 学生摆摆手,回答说:“不是的,我只是想写好论文,至少得有英语和拉丁语两个版本,说不定还得有德语。所以,我需要翻译。” 陆时说:“那简单,我建议你花点儿钱。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 所有人愣住了, 他们都觉得陆时给出建议十分随意。 没想到的是,陆时竟然一脸认真地往下说:“另外,伱最好把钱花到位,千万别抠抠搜搜的。因为正常翻译都需要找粗翻、精翻,再找母语者进行校对。你要是只掏几个铜板,就别想着专业翻译们为你提供百鸟朝凤般的服务了。” 一句话引得全场狂笑。 接着,又有人举手。 陆时点头, “你说。” 举手的学生问:“陆教授,照你这么说,做翻译很有前途?” 陆时肯定地回答:“国家级乃至世界级的合作越来越多,翻译这个职业当然是有前途的,这种前途会一直延续到翻译被机器取代。” 被机器取代? 这个想法未免太超前了。 大家都觉得陆时是在讲笑话。 但陆时其实是结合自己的实际经历说的肺腑之言。 那个学生又问:“那么,陆教授你是建议我们做翻译了?” 陆时摆手, “我可不敢随便建议你们。大家都是普通人,谁都不敢说自己有前途,因为前途的决定因素有很多,权力、金钱、智识、运气、人脉……所以,我只能说翻译这个行业有前途,却不能说你掌握了翻译技巧就有前途,那是单细胞生物的思维。” 说着,陆时指了指剑桥的学生们, “我就敢说,剑桥的学生中也有蠢货,没前途。” 这话又引得众人笑了出来。 陆时开完玩笑,随后严肃道:“把自己融入前途本身,多维度投资自己,那前途自然会来找你。” 学生们再次鼓掌。 陆时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竖起一根手指, “好了,最后一个问题。” 一众学生意犹未尽,举手的人非常多。 陆时环视一圈,说道:“这样,把最后一个问题留给伦敦政经的学生吧,也算是我的一点点的私心。” 他对着萧伯纳身边的一个学生颔首示意, “你讲吧。” 那个学生有点儿激动,脸色涨得通红, “我……唔……陆教授……” 嘴唇倒是在蠕动,但硬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陆时笑道:“没关系,我不赶时间,你先整理好了语言再提问。” 这话本想给那个学生减压, 结果,众人哄笑, 那个学生更加紧张了,还是说不出话来。 陆时无奈道:“如果你还是无法提问,那我就换一个人。” 此言一出,那个学生也顾不得那么多有的没的了,下意识地决定想到什么问什么,于是说道:“陆教授,如果剑桥大学邀请你,你会接受吗?” 刚才还很喧闹的会场瞬间安静。 卡文迪许嘴角勾起, “没想到,这么有价值的问题竟然是伦敦政经的学生问的。” 另一边,沃德豪斯有些头疼, 他其实是不太想让陆时当众表态的, 正所谓“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私下里交流,怎么样都好说,但要是摆到台面上,容易没有斡旋的余地。 陆时沉吟道:“我不是已经接受剑桥的邀请来演讲了吗?” 这个回复有点儿滑头, 学生们当然是不能接受的。 伦敦大学联盟的学生们想挽留陆时,剑桥大学的学生们则想抢夺陆时。 于是,两拨人七嘴八舌, “陆教授似乎在回避问题啊……” “这算什么回答!” “难道是还没想好吗?” …… 渐渐地,这种讨论又变成了两校对骂, 剑桥大学的学生让伦敦大学联盟的学生照照镜子,破学校凭什么跟剑桥争; 伦敦大学联盟的学生则说剑桥大学的学生傲慢、迂腐,一定会暗戳戳地歧视陆教授,背地里玩阴的。 两边先是争吵,很快又变成对峙, 双方贴得越来越近,手臂犬牙交错地交织在了一起。 竟然眼看着要打起来了! 卡文迪许冷哼, “我就知道沃德豪斯没安好心!他们就是来砸场子的!” 两校学生要是真在陆时的演讲上大打出手,不管陆时最后和伦敦政经会如何,反正他是肯定不可能选择剑桥了, 这是一个颜面问题。 另一边,萧伯纳和沃德豪斯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两人和卡文迪许有同样的担忧。 于是,双方都开始安抚学生们的情绪。 但学生们毕竟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吵起来容易、收住脾气难, 对骂继续, 情况变得越来越恶劣。 陆时没想到会变成这样,赶紧提高音量说:“各位,各位同学,演讲都已经到最后了,你们能不能别整出这么大一个乱子。” 他的话还是有用的, 学生们暂时安静,投来目光。 陆时说:“你们就不能让我将演讲尽善尽美地完成吗?” 说完,吟诵道: “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 陆时挥手道:“今天的演讲到此结束。” 众人一愣,随后爆发出阵阵不太情愿的掌声。 夏目漱石甚至有些忘形,悄悄地对陆时挤挤眼。 沃德豪斯问萧伯纳:“刚才那是一首诗吧?写得真是好。” 当然是好诗。 萧伯纳点点头, “是啊……” 其实,陆时的诗写得到底有多好,根本就没有必要分析了,但凡有些功底的人,都能被其中的浓郁、真挚所打动。 更重要的是陆时在诗中的表态, 不带走一片云彩, 这是不是意味着要拒绝剑桥的橄榄枝呢? 萧伯纳不由得振奋。 此时,陆时已经下了讲台,正和剑桥的教授们聊着。 有人说道:“陆教授,你的演讲真是太好了。关键不在翻译这个主题……当然,《信、达、雅》是很好的,可中间的那段即兴演讲,以及最后的诗歌都更加出彩。” 旁边的人立即问:“对,对对,我觉得中间的那段演讲应该拿出来,单独整理成文。” 在场的人都颇为敏感,能意识到那段演讲的珍贵之处。 卡文迪许说:“就叫《梦想》?或者叫《我有一个梦想》?嗯,《我有一个梦想》更合适,因为里面重复最多的就是这句话了,取出来做标题显得分外有力量。” 陆时点头,算是表达认同。 又有人问起了那首诗:“陆教授,那首诗叫什么?” 诗的原名是《再别康桥》, 当然,陆时是不可能这么说的,毕竟他和原作者徐志摩不同,没有在剑桥的留学经历,跟“再别”毫无关系。 且《再别康桥》写的季节是夏季,里面有很多夏日的意向,“金柳”、“青荇”等,还有名句,“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陆时说多了,保准是要露馅的。 他摆摆手, “单纯的有感而发,暂时没有名字。” 一众教授感慨:“可惜。这首诗一定会成为名篇的。” 陆时低声道:“恰逢其会罢了。” 这并非无脑的谦虚。 文字、节奏、韵律优雅的现代诗非常多,而想要流传下来,往往需要借助背后的故事, 比如《一代人》,讲出了那代人的切身感受; 比如《乡愁》,“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历史痕迹明显。 至于这首《再别康桥》,原作发表于1928年, 当时的背景是洋务运动虽然失败,却留下了新式教育、文化觉醒,稍认识几个字的人,都恨不得去西洋见识一番,。 这时候,有一首写剑桥的诗横空出世,不火才怪。 陆时穿越之后抄了《一代人》、抄了《回答》,之所以能够广泛传播,也是因为王尔德病逝在报纸上引发了大规模论战。 诗歌就是这样,写得再好,想火也得符合创作背景。 陆时对卡文迪许说道:“校监先生,幸不辱命,这次的演讲看起来还蛮成功的。” 卡文迪许点头, 这次和陆时也算不打不相识了。 他问:“陆教授说自己‘不带走一片云彩’,莫非已经下定了决心?” 此言一出,众人全都沉默了, 他们紧盯着陆时。 这样的人才如果是剑桥人,善莫大焉。 陆时沉吟道:“校监先生说的是荣誉学位的事吗?” 卡文迪许打趣道:“怎么?陆教授想狮子大开口,在剑桥大学成立一个用你的名字命名的学院?” 这是一句调侃, 一众剑桥的教授都忍不住露出善意的笑容。 剑桥确实有用人名命名的学院,但那些都得是伟人,或者是有贵族身份的出资人, 达尔文学院、 丘吉尔学院、 唐宁学院、 …… 全都类似这种。 陆时明显是不够格的。 他摆手道:“校监先生,这件事还是算了吧。” 卡文迪许颇为遗憾,忍不住再劝:“可是,陆教授所在的伦敦政经甚至还没发出过学士学位,你一直在那里客座,属实是明珠投暗啊。” 又是没有学位这种老生常谈的问题。 结果,陆时还没开腔呢,卡文迪许就被一个声音怼了:“伦敦政经确实没有发出过学位。但现在,它已经是伦敦大学联盟的一员,学位绝对不会是问题。” 循声望去,便见沃德豪斯缓缓朝这边走了过来。 卡文迪许眯起双眼。 两位分别是自由党和保守党的大佬, 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众人都能嗅到空气中弥散开的火药味。 沃德豪斯说道:“德文郡公爵,这么当众挖墙脚,恐怕有些不合适吧?” 卡文迪许立即回敬:“金伯利伯爵,陆教授本就是清政府派来伦敦的留学生,受女王庇护,我剑桥既然作为大英帝国高等学府,为女王分忧又有什么不对?”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哼哼……强词夺理!” “你才是强词夺理!” 刚才是学生间差点儿打起来, 现在倒好,两位校监眼看着要赤膊上阵了。 幸好他们是有爵位在身的贵族老爷,还不至于真的大打出手, 沃德豪斯后退半步, “我希望剑桥大学有自知之明。” 卡文迪许嘴上也不饶人,说:“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贵校,希望伦敦大学联盟有自知之明。” 两人简直像是小孩打嘴仗。 陆时看得想笑,低声对沃德豪斯说道:“校监先生,演讲已经结束了,我们走吧。” 随后便与卡文迪许道别,拉着沃德豪斯离开了。 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卡文迪许缓缓吟道: “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 一阵沉默。 终于,詹姆斯按捺不住,问道:“校监先生,这件事就算完了?” 卡文迪许展颜一笑, “当然不算完。你回去准备一下,给陆教授发一个语言学的荣誉学位……不,直接发教职吧。带不带走一片云彩是他的事,我们该做的一定要做到。” 众教授听得一阵无语, 明明是碰瓷人家,却说得像是为了人家好, 这脸皮也是够厚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