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周,整个伦敦都沉浸在某种浮躁的情绪中, 人们都在等福尔摩斯。 而且,在多家报纸杂志的渲染下,气氛越吵越热,《无人生还》的热度完全被压了下去。 但陆时没关注这些,因为他要集中精力完成《枪炮、病菌与钢铁》。 穿越之前,他是职业翻译, 让他聊聊文学还可以,历史、地理、生态、政治这些学科可就是二把刀了, 幸好书翻的多,读的也多,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把各种观点、证据拿来稍加整理,再加上现代人的分析,沿着《枪炮、病菌与钢铁》的脉络倒也能磕磕巴巴地写下去, 就这样苦捱了一周,好不容易憋出十万字,打字机都快敲报废了。 陆时分好章,带上稿件,和夏目漱石一起往舰队街去。 抵达《曼彻斯特卫报》办事处的大门口,两人刚跳下马车,恰好撞上了同样急匆匆赶来的库珀。 库珀看到陆时, “哎呀,陆先生,你怎么还有心思……唔……你该刮一刮胡子了。” 陆时尴尬, 他此时确实有些不修边幅,胡须紧贴着下颌,再搭配上布满血丝的双眼,整个一山顶洞人。 他说:“库珀先生,你刚才怎么这么急?” 库珀苦恼道:“陆先生,你忘了今天是周三吗?” 按时间算,《无人生还》今天已经发到第五、第六章了,悬疑铺设到了高潮,正是《苏格兰人报》借此机会冲销量的时候,库珀应该高兴才是。 陆时微微思忖,一拍额头,才想起今天同样是《海滨杂志》的发刊日, 他问道:“《巴斯克维尔的猎犬》很强?” 何止是强, 简直就是强! 库珀脸上的苦笑更惨了, “咱们还是低估了福尔摩斯,《海滨杂志》十分紧俏,让我不得不担心《苏格兰人报》的销量。唉,《曼彻斯特卫报》上发表了那么多书评,竟然一点儿用也没有。” 正所谓“一力降十会”, 在绝对的人气面前,书评的那点儿流量啥也不是。 陆时问道:“库珀先生,你统计过销量?” 库珀迟疑着摇头, “没有,就是单纯的感觉罢了,毕竟路上都听不到关于《无人生还》的讨论了。” 夏目漱是嘀咕:“我看了《巴斯克维尔的猎犬》,真的非常一般。不要说跟《无人生还》比了,就连福尔摩斯系列之前的作品都远远不如。而且……” 说着,他压低声音, “我感觉故事构思的风格变化很大。” 这句话的意思非常直白,在场之人都能意会。 陆时作为穿越者,接收的信息多,当然知道那些文坛轶闻, 空穴来风,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 毕竟道尔自己都承认《巴斯克维尔的猎犬》受了某部小说的影响和启发。 库珀说:“在题材上人家就是有优势,没办法啊。” 《无人生还》是群像小说,和单主人公的福尔摩斯根本无法比人气, 福尔摩斯的读者中甚至有些极度疯狂的,在《最后一案》刊载后给道尔和《海滨杂志》寄送大量威胁信,闹得苏格兰场要专门派出巡警充当道尔的私人安保,持续了整个1893年的下半年。 作为编辑,库珀对人气的事很敏感, 他说:“我听说,有人以超过市价整整一倍的价格买下了贝克街221B,说是要建成福尔摩斯的故居。” 陆时愣了愣, 没想到又是一次蝴蝶效应。 贝克街221B最初建于1815年,在1860~1934年一直是外租状态, 而小说中的福尔摩斯于1881~1902年间居住于此, 后来,有狂热粉丝买下这所房子,结合小说进行布置和宣传,于1990年正式建立了一座独一无二的博物馆。 结果现在提早了整整90年! 陆时一边思考一边说:“或许正是《无人生还》的出现加剧了竞争,让道尔本人和福尔摩斯的读者都感受到了压力,才促成了这件事。” 库珀冷笑, “压力?那咱们给的确实够大。有人甚至在贝克街221B举牌子,大放厥词说什么‘捍卫侦探荣耀!抵制《无人生还》!’,啧啧啧,当福尔摩斯是皇帝,自己是保皇派吗?” 无脑吹, 做数据, 传洗脑包, …… 这不是妥妥的饭圈吗? 陆时低声吐槽:“英国人是TMD‘先进’啊,这才1900年就开始整这出了,真到21世纪,还不得上天!?” 一旁的夏目漱石摇头感慨, “这帮读者太不理智了。《巴斯克维尔的猎犬》明明很是一般,事实摆在那儿,何必不服气呢?自己掩耳盗铃,却不知路人并非瞎子,这么做只会让普通人对福尔摩斯的观感变差。” 夏目漱石的观点可以用一句话概括: 无脑吹会败坏路人缘, 所谓“一粉顶十黑”。 陆时懵了,看夏目漱石简直就像在看饭圈教父。 夏目漱石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了吗?我说的不对?唔……我只是有种感觉,那些读者好像放大了心中的恨,仿佛《无人生还》罪无可恕。” 饭圈放大仇恨, 这又是一个相当典型的总结。 陆时拍拍夏目漱石的肩, “夏木,你说的很对……实在是太对了。简直是慧眼如炬啊!” 夏目漱石被这么夸,不好意思地挠后脑勺。 库珀沉吟片刻,说:“之前斯科特就跟我说过夏木先生有文学批评的才华,现在看来确实如此。我建议你给《曼彻斯特卫报》投稿,深入分析福尔摩斯系列的读者的病态。” 或许是因为认识了陆时,库珀的心中产生了思维定式,觉得来自东亚的留学生都是神奇的,可以即插即用。 陆时赶紧阻止道:“可别!让夏木搞文学批评可以,但是千万别去蹭福尔摩斯。” 后面有句话没说出来: 否则会死的很惨。 库珀不解, “为什么啊?” 当然是因为陆时见识过饭圈的战斗力。 那帮人最不怕的就是外部施压,施压越狠,他们越团结、越能搞事。 当然,这种原因不能明说, 陆时找了个借口:“玩这些盘外招终究是小道,难成大事。作家之间还是要堂堂正正地战斗,用自己的作品说话。放心,我会塑造一个伟大的侦探击败福尔摩斯。” 听到这话,库珀的心猛跳了几下, 他欣喜若狂地问道:“陆先生,听你的意思,这是有新作在构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