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福原是老实的乡民,和妻子钱氏育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黄平,十九岁,小儿子黄安,十七岁,至于那个小女儿,前年家里变故,权贵、贪官想尽各种法子夺占民田,中间有些冲突,导致女儿被抓走后不见踪影,是生是死他们都不知道。 全家人悲伤了许久,直到乐山县衙今年把这些田地给分了回来,才算燃生活的希望。 现在老黄下地干活也更有精神了, 就是大儿子黄平原先就是个调皮胆大的主儿,现在又更加偏激了,他总是说官府里的人,都是人面兽心的畜生,没一个好东西。 每次每次这么骂着,渐渐的胆小的黄安也会出声说:「韩知县……不是的。」 「那么韩知县人呢?」黄平质问弟弟。 黄安自小聪明懂事,就是有些糯糯的,因为父亲总是告诉他,出门在外不要惹事,时间久了,他就养成了躲的性格,面对哥哥也是一样,「韩知县干得好……所以朝廷升了他的官儿。」 「那我问你,朝廷把韩知县调走了,换了一个不如韩知县的管我们,这是要我们,还是不要我们?」 这个问题黄安回答不上来,重新把头低回去,「我……我还是读书吧。再过两天便要去县里考试了。」 他现在连秀才都还不是呢,距离所谓的考上,那是十万八千里。但好的一点是,托韩知县的福,家里的情况总算稳定了下来,近来他已经在补之前落下的课程了。 哥哥黄平就不爱看黄安那副小媳妇模样,「你这样子,将来考上了,也是被那些凶狠的贪官欺负。不像我,哼,不要给我逮着机会,否则我叫他们一个都逃不掉。」 砰! 黄平重重砸下一拳,他心中老是想起来妹妹的身影,作为长兄,本来就有保护弟弟妹妹的职责,结果他不仅没保护好,人还是他带到街上去才被掳走的。 两兄弟的母亲钱氏也跟着黄老汉一起出门去了, 「不叫小大和小二过来帮忙吗?」 老汉摇摇头,「俺一个人就行。」 远远望去,一大片田野都是希望的绿色,这是去年韩知县带着大家抢着时间种下去的小麦。田陌交错之间,另有十来户人家也都出来做活了。 这片田现在就是大家的心头肉,许多人恨不能吃睡都在这里。尤其听说隔壁村有一家的田叫几头狼狗给踩蹋得够呛,这事儿啊,光是说起来就让大家心嘎嘎疼,也更加害怕自家的田出啥问题。 没有饿过的人、没有啃过树皮的人都不能理解黄老汉现在的心情,他现在就是再累都不怕的,因为田里长出的是粮食。 「……小二要去考试,可俺们连钱都没有,束脩也凑不齐。你说这可咋办?」钱氏一边儿拔草,一边忧心忡忡的说着。 其实原先他们家是可以的,老汉是个能吃苦的,钱氏也还有些嫁妆。但那一番变故可以说直接让他们一家变得赤贫,前两年的时间要饭这事儿都属寻常。…. 也就这两个月不吃乐山县衙的赈灾粮了。 「要不,让小二也不读书了吧?小二性子静,虽说聪明,但做了官儿也是叫人欺负。到时候把家里也读穷了,两个娃儿媳妇都娶不上。」 黄老汉就知道吭哧吭哧干活,他现在是醉心于这片土地,自家的土地。 「可是小二想读,你还能不让?别想那么多了,先把这片田伺候好再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俺只管他们的肚皮,管不了他们的脑袋,要读书的俺拼命想法子,不要读书的俺也没办法,原先韩知县是个明白人,懂得道理多,你和俺肚子里有那个墨水么?万一俺俩想得不对呢?」 老汉心态好,他是死过的人了,现在什么都不能阻 止他笑,「婆娘,你也不要老这么愁眉苦脸。抬头看看这块地,现在比不比去年好?」 提到这点,钱氏是开心的,她还做梦呢,「他们都说是朝廷的太子,狠着心把那些贪官抓起来杀了。小二是个会读书的,不知道将来能不能上那金銮宝殿,往后去报太子的大恩。」 「你看看你刚还说要他也不读了呢。嗨,反正俺是不多想,宝殿啥的,他能上啥宝殿?等我老了给我上碗饭估计都费劲。」 …… 黄平书读得不如弟弟好,就是有一番勇勐,发了一阵牢骚之后,他又去缠着黄安,「黄安,你知不知道韩知县调去了哪里?」 黄安懵懵的点头,「好像是京师。」 「当了大官儿?」 「应该不小。知县是七品,太子既然要用他,怎么也得给他个六品官当吧。」 「那,那太子是几品?这个官儿是不是很大?」 黄安一听就知道自己这大哥,虽然人很好,但是书是真没读进去。 「太子没有品级。太子是圣上的儿子。」 「乖乖。」 「他们都是好人,我以后读了书,就要为这样的人做事,成为像韩知县一样的人。」 啪。 黄平打了一个弟弟的脑袋,「韩知县那是举人老爷,你呢?」 「我也会是举人的!」弟弟倔强的说。 「呵。那我等着看。」黄平转折眼珠子,他本来今天要去帮父亲干活儿的,而刻意留下来,其实是有事情想和弟弟说。 在他的心里,弟弟虽然傻了点,但书读得他多。 「黄安,咱们村里……其实来了朝廷的大官,你知道嘛?」 「大官?什么大官?」 黄平想着,「这些大官不穿官服,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撞见我,问了我很多田的事,问我有没有人再夺田了。」 「这……我也不知道,等我去了县里,问问同窗,或许他们有知道的、」 普通百姓是这样的光景。 寿宁伯张鹤龄和建昌伯张延龄这边则是另一个世界。 太子已经监国,他们两兄弟还是歌舞升平。 因为张皇后偏袒的关系,这两位伯爷要钱有钱、要地有地,日子似神仙。…. 直到近日,府里的下人去给他们两位禀告,彼时他们正在自家的院子里看戏,边上就是精美的人工湖,那叫一个怡然自得。 那下人套在寿宁伯张鹤龄的耳朵边说了一句, 张鹤龄眉头一挑,「这怎么可能?谁传得这个假消息!让老爷我知道非得教训他一顿不可!」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 延龄伸着手比划,那动作气势磅礴的,「退一万步讲,即便殿下真有这道旨意,那也只会把那些修城墙的士兵找回去。怎么会动我们这里的人?那样皇后还不同意呢。」 张鹤龄也觉得是,皇后可是一点消息都没给他们。 总不至于那么突然吧? 没事的,没事的。 「走走走,滚开!别在这儿碍眼,误了我的戏。」 就这样,两兄弟那颗心放到了肚子里。 兴济县属北直隶,离京师不远。 到第二天,又有消息传来。 这次是从京师里来的人,「大老爷、二老爷,京师里都已经传遍了,太子殿下对之前整军的进度颇为不满,一问才知,是京营都被调去各地营造去了。大老爷二老爷去年和殿下闹出了不愉快,外间都在说,兴济县的这些工程怕是都得停!」 「怎么可能?!」寿宁伯掐着腰站起来,「崇真宫是为道教老太君建的殿宇,是替我张家积德的!谁敢下这个令停止?」 张延龄也叫嚣,「大哥!去查!是哪个不长眼的又把弘治十一年的事给翻出来乱传,这是明晃晃的不把我兄弟二人放在眼里,也是挑拨我们和殿下的关系!」 好了,第二天来禀报的人又被打出去了, 但之后第三天、第四天,京里的消息越来越多, 搞得两位伯爷还真有些坐不住了, 「……真有这事儿?殿下真要召回这边的京营兵卒?」寿宁伯开始在心里滴咕, 建昌伯则没那么多想法,「有还是没有……进宫一趟不就得了?就明天,咱们入宫去。」…. 寿宁伯也觉得应该有这个必要。 主要他本来都觉得不会那么突然,但这两天事情越发的真实了,而且……去年太子打他们屁股的时候也是很突然, 不对,那特么都不叫突然,那是天降神雷一下子把他噼晕了。啥征兆都没有,直接给他们打屁股开花,养了半年才养好。 「老二,就照你所说,明天你与我进宫一趟。」 而且这趟去,不能够去东宫,怎么着也要先去坤宁宫!路上有人传召去东宫,他们找个借口先去坤宁宫!当我们是傻得嘛! 于是乎,在二月中旬的一天, 太子正在习字的时候,刘瑾从外间偷偷跑过来告诉他,「殿下,寿宁伯和建昌伯进宫了。」 「知道了。」朱厚照沉稳的回了一句,随后弯起嘴角,「来人,更衣。」 这两个笨蛋,算计他们一万次,他们要上当一万次。 他其实不用去想,猜都能猜到那两人在坤宁宫说什么。无非就是诉苦,如果需要情真意切一点就哭,重点就是要让张皇后可怜他们。 这边更衣好了之后,刘瑾见朱厚照还是没有去出宫的意思,便问:「殿下……不是去往何处?」 「是的,稍安勿躁。」朱厚照静静的提笔练字,「人应该马上就到了。」 果不其然。太子话音一落外面就有个小宦官过来禀告,「启禀太子殿下,皇后有旨,请殿下坤宁宫一叙。」 「好。」朱厚照也不抬头,写完最后两个字才把笔放下。. 皇家雇佣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