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址出宫以后,朱厚照觉得左右有时间,就回身去后宫,并一路赶到慈宁宫,这是他母后张太后居住的地方。 到的时候恰巧看到夏皇后和贤贵妃也在。 两个女子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脸上娇嫩光滑,双眼顾盼生辉,容颜不减当年,反多出几许妇人艳丽,尤其生过孩子以后,身子更加富态,再往下更有夸张的弧度,让人不禁想要好生研究一番。 “儿臣参见母后。” “莫要多礼,莫要多礼。” 张太后现在也是幸福之人,儿媳、孙子、孙女常伴左右,虽说朱厚照来得相对少些,但毕竟他勤政之名广为传播。 在张太后看来,国家之大全赖他儿子一人,那也是很不容易的。 再说本身朱厚照对她很是孝顺,凡她所求,几无不许。 这个年代之下,孝,哪怕是当做表面功夫来做也要全力做到位,更何况,人非草木,共同生活这么久,张太后也是一心为他,因而感情基础还是深厚的。 “臣妾见过皇上。”夏皇后和贤贵妃也冲他见礼 “免礼。” 寒暄之后,张太后笑容满面的说:“她们两位已陪了我很久了,正巧说到皇帝呢。” “应该的。”朱厚照转而夸奖了她们两个,“朕有时朝务繁忙,还好有你们常来慈宁宫,母后也能多些欢笑。” 夏皇后和贤贵妃娇脸微红,嘴含喜意,那模样柔情多水,怕是微微一捏就要出来了。 回首过来,朱厚照问:“不知母后与她们说了儿臣什么?” “是便你那个避暑行宫呀。我们几个都在说,早一年建成,就能早一年住进去,最好啊,明天夏天之前完工。” 朱厚照轻笑了笑,“娘亲心疼儿子,心急是能理解,不过明年夏天之前是不可能了,怕是得要个三五年的功夫呢。” “唉,那你就该早些提出来。” 夏皇后恭敬说:“皇上以社稷为重,前些年是怕耗了国力,所以委屈求全至今。” 与这些女人在一起,她们没有什么国家大事,也没有什么朝堂形势,就是说皇上好,朱厚照也习惯了。 张太后什么都不缺,所谓的尽孝,就是要过来陪她说说话,仅此而已。 其实她也才四十出头,养尊处优的,看不出多老的。 “那个何鉴还在吗?”张太后突然问起。 朱厚照点头,“在的。” 她提起这人,就是因为记得何鉴当时反对过避暑行宫之事,可算是给她恨上了。 “哼,也就是你宽宏大量。” 张太后起身,朱厚照则很有眼力见的去扶她走路,实际上也是虚扶,总之就是一副母慈子孝的画面。 “这种连君父都不知心疼的老头儿,该早换了他。” 朱厚照面对张太后这种‘妄言’朝政的言论,基本就是以听为主,不怎么搭话,她反正也不会真的要插手,任她说说出气就是,而且大多也是向着他在吐槽。 “娘,现在可不热了,多穿几件还来不及。慈宁宫那炕再过几日也该烧起来了。” 提起这个张太后脸上又挂笑容,皇帝自己苦熬炎热,倒是给她们这些畏寒的妇人想了取暖的法子。 她与弘治皇帝所生的孩子,夭折的夭折,早亡的早亡,还好有个好儿子,给了她无限的依靠。 古时女子在家从父、从夫、从子, 历史上正德皇帝去世以后,张太后在嘉靖朝的处境就不算很好。 朱厚照带着张太后在殿内闲走,转头又让夏皇后和贤妃离开了此处,他是有事情说的。 “娘不冷,你担子重,要注意龙体才是。” “嗯。”朱厚照想了想,还是开了口,“娘,儿子有件事……” 张太后奇怪的笑起来,“怎么了?” “本来不想叨扰娘,不过兹事体大。儿子也是最近知道的……是宁王,叔祖那边,锦衣卫探子回报,叔祖处心积虑,筹备多年,暗中联络江西大盗和江南在逃士绅,眼下已是在举兵反叛的关口了。” 张太后胳膊抖了一下,眉头竖起,“什么?!这事可……可开不得玩笑啊。” “儿子岂是不知轻重的人?这类事,总归是朱家的丑事。而且先是安逆,再是叔祖……儿子有时在想,将来有日都不知如何和爹交代。” “你何需自责?!”一个母亲开始护犊起来,“他一个藩王造反,便是不顾忠义的叛贼,枉你还称他一句叔祖!做出这等逆事,你问他还有脸当朱家的子孙么?!” “娘亲也不必生气,就算是寻常百姓之家,也不是所有子孙都贤良孝顺的。只是事发之前,儿子想先和娘亲说清楚,免得谣言纷纷。从锦衣卫的最新探报来看,想必这个节骨眼,宁王已经举旗了。” 说起来朱厚照也是考虑再三,才来慈宁宫。 安化王和宁王还不太一样,宁王本身与燕王有些渊源,而且朱宸濠这是一路直系继承下来的。 历史上,宁藩也不是在正德年间全部除尽的,事后其实也延宕了几十年。 血脉决定了皇位的天然合法性,任何人都无法替代,哪怕他是个智障,都可以在龙椅上坐着。但享受着它的好,也要面对它带来的约束。 血亲宗藩,不是那么容易杀的。 但他又不想滴滴答答、不干不净的。 还有,一个皇帝……总是经历藩王造反,真的不是什么好事,至少丢人啊。 如果是朱高煦那种,便也罢了。人人都知道,那是他自己莫名其妙。 可安化王和宁王并非是如此。一般人会想,若非皇帝真的做了什么不知好歹的事,否则怎么会自家人纷纷要反你? 大体也是想到这一层,张太后怒甩衣袖,“混账东西!自先皇而至你,待其不可谓不厚,没曾想却是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这件事,还想请娘替儿子拿个准数。毕竟,这是国事,也是家事。” 这是客气话,张太后道:“当娘亲的最是了解儿子,你一向有主见,何必要娘替你拿主意。你是考虑到此人姓朱,乃太祖血胤,是也不是?” 朱厚照并不否认,“知子莫若母。” 毕竟当年宣宗皇帝要杀汉王朱高煦,也是经历了一波反对的。 张太后蹙眉想了想,“再大的不满,也不能造你的反,更别提咱们家并未对不起他!” 额……这么说其实也不那么准确,宁王是被燕王坑了一手的,不过她妇道人家就看眼前,也无所谓了。 “他若真是反叛,将其押来京师,本宫命人问他话。” “好。” 张太后又担心的问:“对了,此事……应当无碍吧?” “这一点不比担心,虽说有些突然,不过儿子不至于被他算计进去。”朱厚照略作安抚,“儿子已经紧急调了靖虏侯周尚文5万石军粮,军需充足,必定不会有事。” 明朝一石大约是150斤,5万石粮食就是750万斤。 一个成年的士兵,算体力消耗很大的那种,一天大约要消耗6斤的粮食,三万人就是18万斤一天。 这样的话,就可以敞开吃大概40天。 不算很多,不过当初也不是要囤个三五年的粮食,难道平乱还要打很久么。 运起来也不是很难,一艘漕粮船的标准载运在一千石,当然也有两千石的,不过这次兵部是统一调配粮船。 而50艘的船队行于运河之上,那场景也是极震撼的了。 更不会有什么水匪动心思去抢。 至于军饷,原本朱厚照是想着浙江那边简单调配一下,三十万两的银子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是,他自己是没往那方面想——可实际上刘瑾在江南抄家都抄了二百多万两了。 这还是现银,不算古玩字画什么的。 因而倒也不用麻烦旁人。 至于战马、刀具、炮火,后两者都不缺,甲级卫本身自己就装配,而战马……周尚文这次主要率领的还是精锐步卒。 骑兵在水网地带难以发挥效用,那不像华北平原,两万人冲起来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朱厚照这边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特意来慈宁宫也是为今后做些准备,张太后到底还是大明的皇太后,是皇帝的亲娘,涉及到一部分家事,到时有她的懿旨和态度,他就可以更加‘肆无忌惮’。 从慈宁宫出去以后,过坤宁宫而至东六宫,后宫诸妃的姹紫嫣红也能尽收眼底。 常常不能见君的沈淑妃妆容反而‘多了几分随意’,脸颊两边落下的丝丝碎发更生出一种妩媚姿态。 贤贵妃则依旧端庄,如大家闺秀,令人不可亵渎。 本在众女之间赏心悦目着,尤址从外面脚步极快的进来,说:“陛下!” 国家就那么点大事,朱厚照已然心中有数,他招手,“拿来。” 展开之后草草看了一眼,心中并无意外,朝廷一副要查他的架势吓到了宁王,原本在正德十四年造反的他,在今年就动手了。 “你们继续聊,有点小事,朕去去就来。”临走之前还刮了一下沈淑妃娇嫩的鼻头。 路上。 朱厚照开始下旨,“这是最快的锦衣卫密信,内阁可能并不知晓。你先将人宣进宫。” “是,奴婢遵旨。” “等等。” 朱厚照略作考量,此次江南士绅多有违逆朝廷之举,眼下更和反王合流,这不仅是造反了,更是对朝廷天下清田令的挑战。 因而他心中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不过,他不是做事很随意的人,这是国策,不是儿戏,便又觉得还是再多一分思考,“没事,你先去。” 而他自己到了乾清宫以后则来回踱步自忖。 他在想,如果这是朱元璋或朱棣,他们会怎么做。 大约有半个时辰,诸臣才陆陆续续进得宫来。 最后到的仍然是王华。 人到齐以后,朱厚照双手微微捏拳,“众爱卿,宁王反叛,朕欲亲率大军剿之!” 因为知道他们会反对,所以朱厚照自己就将话说在前头,“若只是宁藩一人,朕不必亲至,但江南士绅与宁藩合流,动摇的是各地官员对天下清田令的信心,因而朕此次不仅要剿宁藩,更是剿叛朝廷而去的劣迹士绅!!想朕连番圣旨,竟是逼出个拥宁王而反,若不将此贼心剿灭个干干净净,朕还当个鸟得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