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拉克离开了墨菲的房间。 他把基汀说给他的话复述给了墨菲,但墨菲与迪亚兹的关系要比同志之间更复杂深厚,这也算是其第一次在这项事业中面对关系到自己的生死离别,能否走出来,需要多久走出来都还是个未知数。 途径温斯顿的门前时,维拉克没有进去找他一起工作,而是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书桌前沉思。 人死了就真的死了吗? 对他们这群人而言,死亡的概念应该更特别一些。 维拉克自己想了一下,除非平等会失败了,全军覆没,这个世界上以后再也没有了火种,不然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死。 肉体可以被打败,灵魂不会。 可无数个个体汇聚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个体们就不再是个体了吗? 他们依然还是自己。 那么,牺牲的个体,就不应该因为汇聚的力量太过强大而被忽视、遗忘,他们需要被记住。 维拉克其实并没有写东西的习惯,唯二没少写的,一个是《平等论》、《阶级论》的笔记,一个是在戴曼斯监狱时不时给自己写下的鼓励的话。 此时,他拉开抽屉,从中拿出了个崭新的笔记本,用钢笔写下了东西。 阿诺德·科林。 二十四岁。 布列西共和国莱泽因市人。 家境殷实,一直过着富足的生活,从未经历过什么风雨。 他是一个心思单纯的大男孩,眼里只有朋友,梦想是和挚友们一起游玩整个世界,活完精彩的一生。 于1433年,在试图加入平等会与挚友克里斯、伯因并肩作战时,为保护我而牺牲。 范·道恩。 四十一岁。 布列西共和国沃斯沃里郡德恩市人。 家境贫寒,曾遭人陷害被抓入戴曼斯监狱,后来跟着我一起成功越狱离开。 他外表粗犷心思细腻,善于组织领导,是个很值得信赖托付的同伴,最憧憬的事是回到家乡和亲人们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 于1433年,在逃出监狱没多久后再次遭到政府逮捕,因不愿在政府的严刑逼供下说出关于我的情报而选择自杀。 吞噬 卢达·丹尼尔。 二十岁。 布列西共和国莱泽因市人。 父母都是工人,年纪轻轻就加入了平等会,最早做我的司机,帮助我传递情报。 这个孩子很年轻,富有朝气,开朗乐观,总是咧着嘴笑,常和我说等我们改变了世界,他的父母就不会再那么劳累了。 于1433年,在进攻政府大楼时,为保护伯因安全撤离而中枪牺牲。 帕特里克·威洛。 二十五岁。 敦曼合众国旧南约市人。 基汀老师说他和他的父亲威尔逊长得很像,都是八字胡,眼窝凹陷,瘦高瘦高的。从小在基汀老师交付给他父亲的酒馆里长大,和黑帮打交道。 他的性格也和他父亲一样,温和善良,对未来带着一丝迷茫。他的梦想是等新世界到来之后,做一名医生、老师,建立一所医院、一所学校,既救助那些贫穷的人们,也帮助他们学习知识,脱离贫瘠。 于1434年,在旧南约里因遭到政府清剿而牺牲。 拉瑞·辛。 五十四岁。 敦曼合众国旧南约市人。 因为他是旧南约里响当当的血刀帮老大,所以大家都称呼他辛老大。他开着一个屠宰场,还帮威洛打理酒馆。曾和威洛的父亲一起打过仗,被威洛的父亲救了一命。 他是个贪财,但在贪财之上更重情重义的人,在恩人威尔逊去世后,一门心思想让威洛成为血刀帮下一任老大,却又在威洛选择加入平等会后,无条件地带领着血刀帮支持他的梦想。 于1434年,在旧南约里因遭到政府清剿而牺牲。 奥斯蒙·门罗。 三十四岁。 布列西共和国约瑟郡摩里斯市人。 年轻时在布列西杀了个欺压平民的贵族,后来一路逃到了敦曼的旧南约,在那里联合着同样逃难过来的布列西人组建了同乡会海鼠帮,共同保护移居者的安全。 他身手了得,向来无拘无束,很喜欢大笑着拍人肩膀,常年懒懒散散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在认识到平等会后,逐渐被我们感染,决定找回人生的价值。 于1434年,在旧南约里因遭到政府清剿而牺牲。 萨拉…… 伊夫…… 老金…… 阿普…… 鲁法洛…… 埃卢·迪亚兹。 二十八岁。 蒙勒哥帝国蒙勒哥城人。 他们家以前是在蒙勒哥城里开格斗馆的,由于蒙勒哥混乱不堪,他们的格斗馆连维持生计都做不到,再加上弟弟墨菲重病,最终选择了背井离乡,一番坎坷成为莱泽因地下拳场的拳手。后来被我所救,带着他痊愈的弟弟跟随着我一起加入了平等会。 迪亚兹皮肤有些黑,目光坚毅却不锐利,性格沉稳少言寡语,经常站在那里被人忽视。同时他很让人放心,做什么事都能圆满完成,从不会让人失望。他的梦想是和弟弟墨菲在未来的某一天回到蒙勒哥,结束那里野心家们混乱的统治,让人民们过上自由平等美好的生活。 “呼……”他呼出一口气,合上了笔记本。 心中还是有些遗憾。 他不太会写东西,感觉自己写得乱糟糟的,没能把这些同志的信息、经历、喜怒哀乐完整地、精准地写下来。 只能等以后慢慢补充了,让未来的人看到这本书时,能清晰地感受到是有一群和他们一样活生生的人付出了自己的一切。 外面天已经有点黑了。 他将笔记本放入抽屉中,把《阶级论》放到了自己的正前方。 人还是要向前,他们在没能实现新世界之前,还需要负重前行。 —— 莱泽因、第一骑兵团营地 皮塞尔的死讯在兵团里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士兵们都忍不住私下讨论一直没有显露全貌的平等会究竟有多么深不可测,而下一任的将军又会由谁担任。 将军的有力人选毫无疑问有三位,分别是皮塞尔麾下三个兵团的团长。 第一骑兵团的团长约瑟夫上校。 第七轻步兵团的团长班森上校。 第十五轻步兵团的团长杰弗里中校。 其中前两位是他们讨论的最热门,约瑟夫上校战绩显赫威望极高,班森上校背景强大拥趸众多。 任谁成为将军都不会感到意外。 当然,骑兵团里的人都无比希望是由约瑟夫担任这一重职。 约瑟夫出身贫寒,从不摆架子自视甚高,一直以来都平和地对待所有人,这让他的部下很信服他。 而在骑兵团营地里卧底的罗斯等人得知皮塞尔已死,明白计划的第一步已经顺利完成,接下来就是看他们的了。 “我感觉最后会是班森上校接过皮塞尔的位置,毕竟他的家族在莱泽因里势力庞大,听说还和总统阁下关系不错……” “但班森上校应该不敢,平等会能刺杀得了一次皮塞尔将军,谁能保证得了他上位后就是安全的呢?” “也是,现在所有人都拿平等会没办法,平等会一天不除,这位置谁坐都不踏实。” “肯定的啊,比起位置还是小命更重要,他们要选的话,只能选毫无背景的约瑟夫上校了。” “那这么说来,这对我们团长来说还算不上是件好事?等平等会被清剿干净了,这位置恐怕还得换人吧?” “只要平等会还在,团长应该就没有问题。” 两名骑兵团的士兵一边在库房里检查维护人员们的工作,一边探讨着谁会成为将军,将军之位又有什么利弊。 在一旁检查武器的罗斯听到士兵的交谈,冷不丁地开口道:“平等会不会被打败的。” “嗯?”两名士兵扭头看向了罗斯,“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平等会是为了人民而战。”罗斯见两名士兵对自己的话颇感兴趣,并没有升起反感,立马说道,“有不计其数的人民做他们的后盾,他们怎么会被打败?” “那你呢?是支持平等会还是支持政府?”两名士兵相视一笑问道。 这个问题虽然很棘手,但士兵们的语气轻松,没有当回事的意思,罗斯索性大胆道:“谁把平民当人看,谁为了平民而战,谁能让平民过上更好的生活,我就支持谁。” “那你觉得谁对平民最有益?” “当然是平等会。他们一直以来的追求就是让平民能生活在一个平等、自由的世界里,可政府不是,他们只会压迫,只会把平民的命当作草芥。” “你这么了解平等会?”士兵的好奇心更大了,他们知道平等会很难对付,但还是头一次碰到有平民这么坚定地支持着。 “莱泽因里所有的人都了解。我们或多或少都亲眼目睹了平等会做的斗争,和他们分发给平民的书。”罗斯道,“看过他们做的实事和那些一目了然,写清了作为人本应该过怎样生活的书,没有人不会支持他们。” 士兵眼睛一亮,警惕地左右环顾了一番后压低声音问道:“你是说平等论?” “你看过?” “没有,兵团里严禁传播这些书。”士兵靠近了罗斯些许,“我们倒是挺好奇这里面究竟写了什么内容?能让你们这么信任平等会。” “我倒是有,你们想看的话我可以拿给你们看看。”一再判断了士兵是真的对《平等论》好奇,罗斯抛出了诱饵。 士兵更加惊喜了:“你有?这不是禁书吗?理应都被焚毁了啊。” “莱泽因这么大,这些东西怎么可能被禁得干净?很多人都有好几本。”罗斯说完,又为了避免出什么意外拖累了别人,煞有介事地提醒,“这事千万别和我们师傅巴伦说,他要是知道我和你们说这个,肯定会把我赶出这里。” “巴伦?就是负责维护枪械的那个小头头?” “对。” “放心吧,他算不了什么,你尽管给我们拿来就好。”在士兵眼里,一个负责维护枪械的人远远算不上是个威胁,他们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平等论》。 罗斯顺势打探起骑兵团里的情况:“你们两个怎么会对这本书这么好奇?” “不止是我们,兵团里大部分人都很好奇这书里到底讲了什么。我们最开始是在其他地区驻扎,一调回来什么都还没了解就是直接负责清剿平等会,对他们怎么发展起来又怎么这么顽强始终无法清剿干净很好奇。” “所以说白了,你们还不太清楚平等会究竟是个什么组织?” “乱党,扰乱治安伤害平民——之前是这么以为的,但现在越看越似乎不是这样,不然也不会这么好奇来问你。” 罗斯明白了。 皮塞尔带领的三个兵团以前在平等会攻打政府大楼的时候来过一次,然后这个月月初才正式驻扎莱泽因。 他们没有看到平等会一路以来的发展,上来就是巡逻、抓捕,再加上内部严禁流通《平等论》,导致对平等会的印象还很模糊,有很多的误解。 这样一来,宣传部此次打入兵团内部做宣传就显得无比重要了。 他相信当这些人真正了解平等会是做什么的,看过《平等论》觉醒,意识到身处在不平等环境中,追求平等是多么重要,一定会跟着约瑟夫一起倒戈。 “你快去拿书吧,记得别惊动了别人。”士兵催促时不忘让罗斯小心一点,担忧消息走漏他们惹祸上身。 “我没把书带进来,我来是为了赚钱谋生的,又不是宣传什么东西,而且你们营地进入检查很严格,我被抓了很有可能掉脑袋。”罗斯耸耸肩。 “这倒也是……”两个士兵开始思考如何能把书带进来。 “不过我可以讲给你们听。”把《平等论》带进来风险太大,最起码现在是这样,罗斯决定口述其中的内容,让二人有个基础的认知。 这样一来更稳妥了,不用承担私藏禁书的风险,两个士兵欣然同意:“你能给我们讲讲那肯定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