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情地挥别快要哭出来的魏喜英,肖文静磨磨蹭蹭地走出他家大门,时不时回头望两眼。这是她初次参与风水案例,心里颇为留恋不舍,恨不得把人家的门牌号记一辈子。 叶子襄早已站到了电梯前,垂眸似在沉思。他忘记摘掉眼镜,肖文静站在侧面仰头看,有些人戴眼镜比不戴眼镜好看,叶子襄显然是其中之一,鼻梁的线条被衬托得挺拔峭峻,唇角抿而直,有种清冷的禁欲感。 到底是年轻姑娘,肖文静脑子里自然而然地比较起几个年轻男人:杨律师风度闲雅,身负大才却不为己谋利,甘愿扶弱济贫,自带现代社会极罕见的翩翩名士气质;顾遴外表木讷,禀性良善,路见不平倾命以助,是个侠气凌霄的好少年;叶子襄……叶子襄神秘,她至今不觉得自己看透了他。 初相识的时候,她以为他是牛大姐不成才的宝贝儿子,高学历但不务正业,天天跟家啃老。后来发觉他外冷内热,她又以为他是怀才不遇的酸书生,走出校门后被社会教做人。再后来,他在她面前推开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真想不通啊,明明他才是离她最近的一个,夜里隔着薄薄的墙壁,她和他熟知彼此的一举一动,当他彻夜不眠,她在睡梦中也能听到他敲击键盘的微响。 电梯门打开,叶子襄先跨进去,回身见肖文静还在发呆,眼都不眨一下便按了关门键。 “哎呀!”电梯门将要合拢,肖文静险之又险地挤了进去,抱怨道:“着什么急,叫我一声不行啊?” 叶子襄不答,等电梯摇晃过后开始稳稳下行,他慢条斯理地朝肖文静侧转身,走近一步。 肖文静:“……” 干什么?她心头隐隐惊慌,女性直觉在耳畔尖叫,不由自主就退了一步。 叶子襄又进一步,肖文静再退一步。 电梯能有多大的空间,双人探戈只跳了两步,肖文静便已背靠墙壁,光亮不着一物的金属墙面,羽绒服都挡不住透心得凉。 以本心论,肖文静不信叶子襄会对她怎样,可她更不信自己的“不信”。她以前也不相信继父人面兽心,不信母亲对她恨之入骨,恨不得她从未出生,永生永世不要出现在眼前。 她颤抖着,本能地抬头看逼近眼前的叶子襄,自己不知道自己脸上带出一点哀求。 求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求你,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而叶子襄面色不改,他睫毛比一般人略短,但是层叠浓密,往下看人的时候就像女人画的妖媚眼线,幸好镜片遮掩了反差。 他抬起一只手撑在肖文静头顶上方,标准的“壁咚”姿势,开口的语气却冷若冰霜,足以打破任何少女的粉红色幻想:“说吧,之前发生了什么?你那印章是怎么回事?” ………… …… 关于那枚金属印章,叶子襄研究过,肖文静实践过,她并不像他那样拥有强烈地寻根究底的**,她没那么关心印章的来历,它的成分,它的科学原理……她更实际地想要搞明白它的功效。 它到底有什么用? 目前为止,肖文静认为自己粗略掌握了印章的第一种用法:吸纳死气。 风水学认为天地之间充盈着生气和死气,生气使万物谐和,那么相反的,死气就会让人过得不舒坦,具体是肉身得病或是精神受到创伤,可以参考磁场对人体的影响。 以上是肖文静根据自己近来从网络和叶子襄这里获得的浅薄知识,把风水和磁场两个不相干的定义生硬揉合,差不多相当于把东北虎缩水成简阳猫,总结出一套逻辑自洽的简陋体系,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她信了。 这些东西她本来只是自己想想,既然叶子襄问起来,她得啵得啵说完,然后也忘了两个人现在的距离越过了她对异性的那条界线,也忘了害怕,出于对更高知识体系的盲目崇拜,眼巴巴地望定叶子襄,期望他给予一星半点的首肯。 而叶子襄的表情……在肖文静看来略有点“含蓄”,她认识的叶子襄和顾遴都是疑似面部神经坏死的残疾人士,叶子襄比顾遴稍好,他不戴眼镜的时候,眼角眉梢通常微表情颇为丰富,熟悉的人也能看出他在想什么,除了此刻。 电梯“叮”一声打开了门,外面乘客不少,毫无心理准备地见到叶子襄和肖文静上演偶像剧,集体懵逼,人群中的小胖子被家长飞快捂住眼睛。 叶子襄和肖文静转过头,与围观群众大眼瞪小眼,叶子襄慢腾腾地收回手臂,揣进衣袋――不是他自己的,而是肖文静的口袋。 他在肖文静口袋里攥住她的手,扯了扯她,肖文静被众多目光盯着脸冒青烟,糊里糊涂便跟着他走出了电梯。 人群默默地分开一条道,叶子襄和肖文静默默地侧身而过,一前一后,握在一块儿手始终未能分开。 出了单元楼口,雾蒙蒙的阳光普照大地,肖文静本能地眨了眨眼,像是从迷梦中惊醒,猛地一下挣脱了叶子襄的手。 她退后半步,迅速把两人的距离拉开,心里有点羞又有点窘。 好像反应大了点……这种情况该说什么才不那么尴尬? 没等她想清楚,叶子襄回过头,脸上神色平静得看不出异样,仍然伸长着那只被她甩开的手,淡淡地道:“这东西我继续交给我同学分析,有结果了再还给你。” 什么东西?肖文静愕然低头,在他掌心里看到那枚金属印章,她这才明白过来,叶子襄刚才把手揣进她袋中不是为了占她便宜,而是取走印章。 可知道真相并没让她感觉好受些,肖文静盯着印章的眼睛都快伸出小爪子,恨不得当场把它抢回手中。 叶子襄似乎猜到了她不舍的心思,冷冷地道:“如果你对这印章功效的猜想是对的,它在你手里不是什么好事,你对风水一无所知,帮不了人,反倒会害人。” 肖文静没有反驳他,但藏不住内心的真实想法,脸上显露出几分不服气。 这点腹诽当然逃不过叶子襄的眼睛,他却并未就此多作解释,将印章收进自己袋内,抬起头,眼神复杂地望向楼层高处。 十五楼,魏喜英的家。 “三天后,我们再来一趟。”他顿了顿,轻声道,“但愿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