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遴坚持要把肖文静送回公司,即使只是几百米的距离。 两人在公司门口道别,肖文静道:“再见,顾先生。” “顾遴。” “啊?” 他看着她,轻声道:“第一次见面我就说过,我希望你叫我的名字。” 可是……肖文静张了张口,却出不了声。 顾遴又向她点点头,便转身离开。 肖文静望着他的背影没入人群中,心里空茫茫的,半晌,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心。 真没想到啊,小作者如她,也会有自己的真爱粉,而她的真爱粉还会出现在现实里。 下午杨慎思依然没有回公司。 肖文静照例忙碌着,过完女秘书枯燥的一天,仿佛平静的水面没有泛起波浪,仿佛白天发生的一切只是她在做梦。 还是个噩梦。 临下班的时候,杨慎思打了个电话来。 例行公事地询问完工作,他像是随口问道:“肖小姐,你还好吗?” “……”肖文静没有回答。 “那就是不好了。” “……” “肖小姐,你还记得我说过,你母亲对你不好不是你的错,你是一个很好的人。” 肖文静握着话筒,感觉如此荒谬,比她笔下所有凭空想象出的故事更缺乏真实感。她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 “杨先生,今天的事你也看到了,你可能不清楚前因后果,我来告诉你。闹着自杀那个女人是我血缘上的亲生母亲,你上次见过,被我逮到和某个猥琐男有一腿。那个猥琐男在我十七岁的时候试图强奸我……我跟我妈说有我没他,我妈选了他,事后又后悔了,打了无数电话骚扰我,甚至跑到兆丰酒店天台上要跳楼!说实话,看到她站在栏杆上那一刻,我被震了,她从来没有为我做到这种地步,你明白那种感觉吗?虽然她不是个好妈,但是我真的想要原谅她了!真的,只要她肯从栏杆上下来,我会孝顺她一辈子!” “后来她下来了,可是不是因为我,是因为她的姘头来了。那个混蛋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站在那里,出现在她面前,她就激动地冲了上去,抱着他像抱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 “男女主角经历重重波折终于能在一起,看来是个大团圆结局不是吗?那么我呢,我算什么?杨先生你告诉我,我他妈到底算什么?!” 她“啪嗒”挂上电话,喘息一阵,又提起电话拨回去。 刚接通,不等杨慎思出声,她又一口气道:“对不起我挂了你电话,我知道你想要安慰我,但是我不想被安慰!如果你要开除我记得跟财务处打招呼多付的一个月的薪水得是现在的标准谢谢――” 好喘,肖文静努力调匀呼吸,刚要二次挂断,听到话筒里传来杨慎思的声音。 与她想象中不同,他并没有暴跳如雷,隔着电话传来的声音也不像平时那样冰冷而公事化,更像是当初那个睡眠不足的凌晨,她第一次透过电话听到的暖昧音色。 “肖小姐,我不会开除你。”他顿了顿,又道:“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肖文静再次对自己的耳朵产生严重怀疑,她竟然逼迫老板向她道歉?那个傲慢的有钱混蛋居然懂得什么叫道歉!? 太过震惊的结果,肖文静完全不知道该在电话这头说什么。 那边的杨慎思静了一会儿,又道:“肖文静。” “是,杨先生。”肖文静条件反射地回答,甚至没注意到杨慎思叫的是“肖文静”而不是“肖小姐”。 “别和顾遴太接近。”杨慎思的语气听来几乎是诚恳的:“他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这次是对方先挂断,肖文静怔忡地听着断线的电鸣声。 半晌,她缓缓伏下身,趴在桌上。 好累,父亲去世以后她就像在肩膀上扛了一座日渐变高的大山,每天每天,那种如山般沉重的困倦疲惫将要压垮了她。这次她甚至找不到那个似乎永远供她依靠,什么都不必说便能给她支撑的肩膀。 ……叶子襄,你什么时候回来? 爬楼梯的时候又遇见了牛大姐。 “肖小姐,今天回来这么晚啊?” 肖文静望着那张笑吟吟的圆脸,也努力扯出个笑容回应。 “最近比较忙。”“忙”着加班、拯救自杀的老妈,刚刚还破口大骂了自家老板。 “再忙也要注意身体。”牛大姐凑近了皱着眉头打量她,“啧啧”道:“都瘦成这样了,可怜哟。” 肖文静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悄悄退开一些,岔开话题道:“牛大姐,叶子襄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牛大姐摇头,又问他有没有给她打电话,神色间暧昧打趣。 肖文静知道牛大姐一直怀疑她和叶子襄的关系,甚至乐见其成,可惜他们并不是她想要的那种关系。 她道:“您是知道的,除非有重要的事,叶子襄很少打电话,我回头在Q上给他留言,问问他还要多久。” 两人又聊了几句,牛大姐例行下楼打牌,肖文静自行回屋。 进门就听到电话响。肖文静正弯着腰在换鞋,怔了一秒,似乎有某种预感,她单着那只脚跳到电话机前,拎起话筒。 “肖文静。” 果然……是叶子襄。 肖文静闭了闭眼,只觉得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 叶子襄不喜欢电话,宁愿用邮件和短信息沟通,他总说人的声音会在电波变化中失掉原有的感情,而肖文静觉得,他其实就是不爱说话,不想说话。 肖文静现在是说不出话,可她分明听到身体深处,自己的声音。 我不相信,她听到自己在说,如果电波的转换会使声音空洞而没有感情,为什么你的声音仍能带给我安心,为什么我会莫名其妙……流下泪来? 电话那头,叶子襄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这是他离开以后第一次打电话回来,肖文静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泪水持续不断,仿佛打开了泄洪的闸门,肖文静从无声的流泪变成小声抽泣、大声呜咽,最后在嚎啕大哭中坐倒在地。 这一顿哭也不知道多久,客厅里一直没开灯,外面早就黑透了,紧闭的窗帘将屋内的黑暗和屋外的黑暗分隔开来,寂静中肖文静只听到自己哽咽的吸气声。 话筒还在耳边,通话早就断了,她盯着话筒看了好一会儿,依依不舍地放了回去。 脚上的鞋子仍然只脱了一只,她挪到沙发前,脱下另一只鞋,整个人蜷缩进沙发里,闭上了眼睛。 ………… …… 肖文静被轻轻的碰触惊醒。 她陡然睁开眼,望入一双熟悉的眼睛,那双她从来觉得与他完全不相配的眼睛。 “叶子襄……”肖文静还不太分得清梦境与现实,“你回来了?” “我在机场打了电话给你。”叶子襄皱眉瞧着她,神情和他的母亲倒有几分相似:“你一直在哭……为什么?” 为什么?是啊,为什么?肖文静想,因为很多很多,于是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最主要的原因。 她一时无从说起,只好虚弱地笑了笑。 叶子襄的眉头皱得更紧,伸手拉她起身,摁亮沙发旁的台灯。 橘黄色的灯光意外得刺眼,肖文静眯起眼看他,光晕像笼罩在他身周。 “你怎么瘦这么多?”叶子襄声音严厉得接近呵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