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后,莹儿昏睡了一天一夜,期间除了喝了几口水、用了两口燕窝粥外,连睁开眼的气力都没有。 薛锦楼放心不下她,索性将刑部的差事搁在了一旁,整日待在云霄院内寸步不离地守着莹儿。 在莹儿昏睡的日子里,薛老太太与刘氏便替她定好了孩子的名为——薛洛川,小名便叫福哥儿,愿他这一生都与福气相依相伴。 薛锦楼对这些细小的琐事没有半分意见,只一心一意守着莹儿。 小桃等丫鬟不止一次地偷瞧过屋里的景象,尤其是年纪最小的小桃,从前听惯了三爷何等冷情冷心的传言,如今将他对待莹儿的温柔模样纳进眼底,便疑惑着问道:“谁说三爷是副生人勿近的性子?他明明对莹儿这样好。” 其余几个丫鬟慌忙告诉她:“我可要警告你,你可别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早先有几个丫鬟不知死活地想与莹儿争宠,如今都被赶出了薛国公府。还有莹儿去庄子上养胎的那一段时日里,也有几个妖妖冶冶的丫鬟学了莹儿的模样去三爷跟前晃眼,后来你猜怎么着?” 小桃瞪大了眸子问:“怎么着?” “被脱了裤子打了十几大板后,就被赶出了薛国公府,再也没见过那几个丫鬟了。”那丫鬟压低了声音道。 小桃吓得身子抖了一抖,再也不敢起不该有的心思。 * 莹儿悠悠转醒的时候,第一眼便瞧见了坐在床榻边的薛锦楼。 此时正是黄昏时分,金澄澄的落日余晖透过支摘窗洒进厢房之内,连余晖也偏爱着薛锦楼,那透亮耀眼的光芒尽数洒在他俊美的脸庞上。 莹儿凝望着他,见他似是睡熟了的模样,便欲放轻手里的动作后撑起自己的身子来。 生产耗尽了她所有的气力,只是如今的她已恢复了大半的气力,甚至不需要旁人的搀扶就能从床榻上起身。 莹儿才动了一下,动作也轻柔无比。熟睡着的薛锦楼却似有所感般地睁开了眸子,正巧与莹儿水汪汪的杏眸四目相对。 “你醒了。”他欣喜地出声,方才还露出疲惫的面容上陡然出现了几分笑意,那笑意不知为何还有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在。 自从康嬷嬷死后,莹儿便性情大变,整个人时常沉浸在难以言喻的悲伤之中,甚至还会恃宠而骄地把怒意发泄到薛锦楼身上。 此刻的莹儿恍如如梦初醒,在她瞧见薛锦楼讨好般的目光之后,心口霎时席卷出些酸涩之意。 恃宠而骄?她有什么资格恃宠而骄?如今她拥有的一切都是拜薛锦楼所赐,一旦他想收回,她便会像从云端跌落到泥泞里的蝴蝶一般失去在风中蹁跹起舞的资格。 更何况,她如今已经拥有了另一份牵挂。 她的孩子。 莹儿睁大了自己的眸子,凝眸望向薛锦楼后,祈求般地对他说:“三爷,我想见见我的孩子。” 薛锦楼一愣,随后便从床榻边起身,健步如飞地往外头走去时衣袂飘飘生姿,险些看晃了莹儿的眼。 约莫一刻钟之后,薛锦楼便带着奶娘回了厢房之中。 莹儿满心期盼地望着奶娘,便见走在后头的那个奶娘将怀里的襁褓婴儿抱到了莹儿的眼前,并笑盈盈地说:“多么俊俏的小少爷,仔细瞧着和三爷十分相像。” 莹儿顺着奶娘的话语望向怀中的莹儿,却只能瞧见一张通红无比又皱皱巴巴的小脸。 丑。 无法言语的丑。 初为人母的莹儿甚至有些怀疑,她与薛锦楼皆生了一副不俗的相貌,怎么生下来的孩子竟这般丑陋。 许是察觉到了莹儿眸子里的嫌弃之色,奶娘便笑着解释道:“孩子刚生下来都是这副模样,等长大一些,就会好看了。” 莹儿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薛锦楼见她抱了一会儿孩子后便露出了疲惫之意,便对奶娘说:“把孩子抱走后。” 不多时,厢房内便只剩下了莹儿与薛锦楼两人。 此时的莹儿仿佛放下了心结,甚至还能对薛锦楼展颜一笑后说些调笑之语。 薛锦楼的心间也万般激动,他仿佛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旅人一般绝不肯错过莹儿向他敞开心门的时机。 所以薛锦楼便坐回了床榻边沿,伸出手握住了莹儿的柔荑,一字一句地告诉她:“福哥儿是我最后一个孩子。” 这话着实有些没头没尾,可里头的含义也十分骇人,莹儿刹那间仿佛没有听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只是呆愣愣地望着他。 薛锦楼便笑着重复了一遍:“妇人生产如同去鬼门关里走了一回,我不想再让你受这样的苦痛。且除了你以外,我不会再宠幸别的女子。” 这话沉重如山,砸的莹儿半晌无言。 * 王若霜从刘氏那儿知晓了薛老太太与刘氏要为莹儿做脸,不仅要给她姨娘的位份,而且还要在府里开设宴席,宴请几桌相熟的宾客,算是抬一抬莹儿的身份。 刘氏自然不会把要在这次宴席上整治二房的计划告诉王若霜。 所以王若霜知晓了此事后极为愤怒,只是短暂的愤怒过后,她却也只能徒然地陷在扶手椅里,无措地落泪。 “那贱人生下了庶长子,连母亲也对她青眼有加,不仅把福哥儿抱去了云和院养着,还要抬这个贱人的位份。”王若霜流着泪说道。 桃红见她此番模样,有心想劝解一番,可又怕自己所说的话是火上浇油,便索性闭上了嘴。 毕竟三爷根本不掩饰对夫人的厌恶,除了洞房花烛夜和那一日质问莹儿下落时,从来不曾走进过正屋。 “这个院子里的下人们本来就不把我当一回事,所以我只能拼命地孝顺母亲,以此来让我自己获得尊重。”王若霜失神般地开口道,只可惜她内心的苦痛只能说给身边的几个丫鬟听。 桃红虽能感同身受,却无法给她指引明路。 倒是怀揣着旧仇与新恨的邓嬷嬷在一旁默然思量了许久,而后便对王若霜说:“夫人已被三爷嫌恶,那边的莹儿又生下了庶长子,将来说不准还会生下好几个儿子,那你这个正妻还有什么盼头?倒不如放手一搏。” 邓默默恶狠狠地说完这话之后,王若霜便抬起了自己朦胧的泪眼,等着邓嬷嬷的下文。 这世上没有人是生来的恶种,多是被逼到穷途末路的时候才会放手一搏。譬如此刻的王若霜,便因这长年累月的黑暗日子而积攒了一肚子的愤恨,她忘记了薛锦楼的警告,此刻只能听见邓嬷嬷的说话之声。 “庶长子乃是祸家之源,只要福哥儿存在翌日,莹儿就能凭借着庶子凌然于夫人之上,若是夫人当真下得了狠手,老奴便有法子让福哥儿活不到摆宴席那一日。”邓嬷嬷如此说道。 王若霜瞠目结舌地望向了邓嬷嬷,嘴唇因她的话语而止不住地发着颤,却迟迟说不出个“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