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儿将康嬷嬷的话纳入心间,趁着晚间安寝的时候仔仔细细地琢磨了一番后,终是下定了决心。 适逢薛锦楼公务缠身,今夜不曾赶来庄子上与莹儿团聚,莹儿便让绒儿陪着她安睡,两人一同倚靠在床头说了好些体己话。 绒儿十二岁上下的年纪,正是对万事万物都好奇的年纪,她不懂情爱之事,只能在侧听莹儿袒露她心中的担忧。 “奴婢瞧着三爷待您极好,您若是有想不开的地方,大可直言不讳地告诉三爷。”绒儿如此说道。 莹儿心中有了决断,便笑着对绒儿说:“你这两日总是跑到厢房里去瞧那个白衣公子,可是觉得人家生的俊俏,起了坏心思?” 绒儿赧然一笑,并不敢直视莹儿的眸子,“姑娘又取笑我,康嬷嬷已然教训过我了,让我不要总是去厢房瞧那位公子。” 况且只看那李晟浑身上下的气度,就知晓他并非等闲之人,而绒儿不过是个人微言轻的丫鬟,她自该有自知之明才是。 “三爷也与我说过几回,等那公子养好伤后会悄无声息地离开庄子,你也不要将自己的心赔了进去,你还小呢。”莹儿笑着说道。 绒儿便点了点头,再说了会儿体己话后便陪着莹儿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 莹儿赖在床榻上不肯起身,康嬷嬷端了早膳进屋,上前瞧见面色红润、没有半分异样的莹儿,便问:“这是怎么了?” “好嬷嬷,若是三爷问起来,你就说我闷闷不乐了好几日,连饭也顾不得用就是了。”莹儿朝着康嬷嬷狡黠一笑道。 康嬷嬷会意,知晓莹儿是要对薛锦楼使出一招苦肉计来,闻言便道:“虽是在使苦肉计,可你还得顾忌着肚子里的孩子才是。如今三爷不在跟前,快把安胎药和早膳一起用了。” 莹儿乖顺地应下,用过早膳之后让绒儿取了一本新奇的话本子来。 只见她慵懒地躺在临窗大炕上,身后的石青色迎枕依托着她的酥腰,暖意融融的初阳从支摘窗内倾吐而下,正巧洒在她素白姣美的脸颊一侧。 绒儿也将针线筐拿了过来,放在膝下做起了针线活计。 午后,莹儿闭眼假寐了一会儿,等到金澄澄的余晖洒落大地的时候,她才悠然转醒。 “黄昏了,三爷也下值了。”莹儿随口说道。 康嬷嬷也派了个小丫鬟去庄子外的田埂里坐着,一旦瞧见了薛锦楼惯常爱骑的枣红色骏马,便立时进来向康嬷嬷禀报。 说到底,康嬷嬷早已将莹儿当做了自己的女儿一般疼爱,如今也是依着本心为莹儿琢磨来路,只盼着薛锦楼能当真断了娶婉仪公主的心。 婉仪公主乃是金枝玉叶,性子又这般的骄蛮放纵,将来必定会把莹儿视作她的眼中钉、肉中刺,说不定还会耍阴狠的招数要了莹儿的性命。 “不成功便成仁,姑娘将来有没有好日子过,就看您今日的本事了。”康嬷嬷俯身在莹儿耳边如此说道。 莹儿也暗地里攥紧了手边的软帕,莹白的额角处也盈起了些细汗,不难瞧出她此刻的紧张来。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留在门口望风的小丫鬟小跑着走进了庄子里,气喘吁吁地对康嬷嬷说:“三爷来了。” 康嬷嬷正在伺候莹儿用晚膳,闻言也是大惊:“怎么今日来的这样早?”平日里薛锦楼总要等到夜幕沉沉的时候才肯现身,今日却是提前了两个时辰。 莹儿慌忙让康嬷嬷撤下晚膳,自个儿去梳妆台前擦掉了口脂,而后便躺回了软榻之上,摆出了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康嬷嬷带着绒儿走出了莹儿所在的厢房里。 才走到庄子交错的庭院之中,便迎面撞上了薛锦楼英武挺朗的身形。 “奴婢见过世子爷。”康嬷嬷与绒儿纷纷弯下膝盖对薛锦楼行礼。 薛锦楼神色间没有半分异样,依旧是那副器宇轩昂,居高自傲的模样,他朝康嬷嬷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问起莹儿的状况。 “她这两日可一切都好?” 康嬷嬷闻言则窘然地垂下了头,好半晌不曾说话。 薛锦楼便蹙起剑眉问她:“怎么了这是?” 察觉到薛锦楼耐心告罄之后,康嬷嬷才颤抖着语调答道:“姑娘她这两日郁结于心,连膳食也不可肯用,奴婢正要找人去禀告三爷呢。” 听闻莹儿状况不好,薛锦楼的这颗心就仿佛被人攥紧了一般憋闷无比,他先回头吩咐双喜:“去请大夫来。”自个儿则大步流星地去向堂屋。 才走到廊道之上,薛锦楼便隔着支摘窗听见了莹儿与丫鬟们说话的声响。 那丫鬟似是与莹儿差不多的年岁,正是薛锦楼前些时日特地从人牙子手里买下来的丫鬟,名为金桃。 金桃正在小心翼翼地开解莹儿,左不过说的都是些莹儿诞育子嗣后,便能日久天长地与薛锦楼待在一处的话语。 莹儿便哀哀戚戚地应道:“金桃,你说的这些话我都明白,可三爷即将要娶婉仪公主进门……我……实在是伤心。” 门外的薛锦楼心思一动。 里屋内的莹儿已然娉娉婷婷地落下泪来:“公主是金枝玉叶,又有一副说一不二的性子,三爷娶了她,我和肚子里的孩子哪里还有立足之地?说不定我还会落个去母留子的结局。” 话音甫落。 薛锦楼再难忍住心中的酸涩,便撩开珠帘走进里屋,打断了莹儿泪意涟涟的话语。 莹儿瞧见了突然出现的薛锦楼,也好似被唬了一大跳一般止住了哭声。 “三爷怎么来了?”她惊慌失措地抹掉了脸上的泪,想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朝薛锦楼展颜一笑。 薛锦楼却已目光沉沉地遣退了金桃,待金桃退下去之后,他才望向了莹儿,直截了当地问她:“你是不想我娶婉仪公主?” 他的目光仿佛古潭澈溪一般漾着蔼蔼的光华,使人不敢直视他的眸光。 “三爷怎么好端端地提起了这个?”莹儿顾左右而言他,并不肯回答他的话语。 薛锦楼只好耐着性子走到莹儿身前,以如山般的威势倾身立在她跟前,一字一句地说:“方才你与金桃说的好我都听见了,我只问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娶婉仪公主?” 或许是此刻的薛锦楼话语里染着不容置喙的笃定,又或许是他此刻的眸眼太过光亮。 莹儿只怔惘了一瞬,便鬼使神差地答道:“奴婢自知身份低微,却也想与三爷长相厮守,即便不能做正妻,也想做妾室长长久久地陪伴着爷,可若是爷娶了婉仪公主,奴婢连妾的位份也奢求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