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一刻钟,冬吟便赶去月华阁将那一对赝品的汝窑玉瓶拿来了云霄院。 临行前,她特地以前院人少事忙为理由调走了云霄院二三等的丫鬟们,故此番回云霄院并无人瞧见她手上的玉瓶。 厢房内候着的莹儿一见冬吟汗流浃背的模样,便便一碗冰饮子端到了她身前,哄着她道:“姐姐先喝一碗去去热意,这会儿晚宴还有些时候,我们一起商议一下该如何将这一对赝品换进三爷的私库里。” 兹事体大,一个不慎便会牵扯出众多险情来,莹儿小心翼翼地筹谋也在情理之中。 冬吟不曾有怀疑,接过了莹儿递来的冰饮子后,便一饮而尽,而后道:“今日看管私库的人是康嬷嬷,一会儿我会悄悄过去将她支走,妹妹你便趁着这个空档去私库里偷梁换柱。” 说罢,冬吟还不忘安抚几句莹儿:“这赝品技艺精巧,除非行家,否则没人能瞧出里头的关窍来,妹妹大可放心。” 莹儿敷衍一笑,秋水似的明眸牢牢地落在冬吟的樱桃小嘴之上,她又随意攀扯了几句话,便见冬吟素白的脸蛋上掠过了几分凝滞。 顷刻间,冬吟柳眉蹙起,肚子处传来一阵翻江倒海的抽痛之感,额角因这股内急般的痛意而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莹儿便趁着冬吟脸色惨白的时候,开口道:“姐姐好不容易调走了霜银等人,我们还是要趁着这个时候去换玉瓶才是,若是一会儿她们回来了,事情可就不好收场了。” 莹儿这话也正说到了冬吟的心坎上,二爷这次催要的汝窑玉瓶既贵重又寓意特殊,像冬吟这样贴身服侍薛锦楼的人更知晓其中的奥秘——这对汝窑玉瓶乃是已故的大老爷留给三爷的遗物。 所以三爷才会如此珍视。 可偏偏二爷要靠着这一对汝窑玉瓶来搏得康平王家小王爷的欢心,以此来跻身京城纨绔子弟的交友圈。 不管冬吟平日里如何聪慧沉稳,一遇上二爷的事却像丢了魂一般失去了理智。 纵然此刻的莹儿神色里掠过了些慌张之意,可被急切主宰着的冬吟却不曾发现任何端倪,她只是捂着肚子对莹儿说:“我先去一趟净室,妹妹先坐一坐,我马上就回来。” 说着,便一径往厢房外头走去。 等她火急火燎地离去后,莹儿便唤出了躲在内室里的绒儿,沉着声调问她:“这巴豆奏了效,你快随我去一趟私库。” 她虽没有私库的钥匙,可却有法子能让康嬷嬷替她打开私库的门,随意攀扯几句三爷的吩咐就是了,康嬷嬷必然不会起疑。 莹儿果真带着绒儿进了私库,躲过康嬷嬷的目光之后,便走到了私库里最里侧的博古架上,将盖在汝窑玉瓶上的红布缎揭下下来,改而盖在那一对赝品上头。 “走吧。”莹儿仍旧抱着那一对赝品,意欲往私库外头走去,她身后的绒儿却是一脸疑惑地望向了她。 莹儿便压低了声音与她解释道:“冬吟平日里那么聪明的一个人,碰上二爷的事却仿佛没了神智一样。三爷如此看重这玉瓶,若是我们将其送去给了二爷,他盛怒之下,我和冬吟谁都活不成。我这样做,是为了救我自己,也顺便救下她的命。” 毕竟莹儿不曾如此痴迷地爱恋着一个男子,也不会为了个男子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冬吟对她有恩,她必须要帮她这一把。 走出私库之后,莹儿便塞了一锭碎银给康嬷嬷,并道:“里头牵扯了一件大事,等夜里三爷回来,我自会亲自说与他听。”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管私库内少了什么东西,都算在莹儿的头上,让康嬷嬷不必担心。 康嬷嬷闻言便也只是点了点头,继续看管着薛锦楼的私库。 * 待冬吟解决了内急,再从净室赶回厢房的时候,莹儿已将那一对铺着红布缎的汝窑瓷瓶放在了厢房的梨花木桌案上。 “我随便想了个理由就把康嬷嬷支走了,姐姐瞧上头的红布缎,我在三爷的书房里便瞧见这样滑腻似云锦的缎料,可见三爷的确是极看重这对玉瓶。”莹儿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一旁的绒儿暗暗向她投去了钦佩的目光。 冬吟起先还有几分半信半疑在,可见莹儿如此坦荡荡的模样,那点疑问便也被她压往了心底深处。 “我就知晓妹妹是个极为机灵的人。”冬吟望着那对汝窑瓷瓶,心中异常欣喜,她仿佛透过了这熠熠发光的玉瓶瞧见了二爷由衷的笑意。 她汲汲营营、百般谋划,不就是为了达成心上人的愿望,一想到二爷即将能夙愿得偿,她便觉得那些堆积在心口的惧意与胆怯尽皆烟消云散了。 “妹妹帮了我们这样的大忙,等二爷飞黄腾达的那一日,必定少不了妹妹你的好处。”冬吟说着,便要抱起那对汝窑玉瓶往月华阁走去。 莹儿不过囫囵点了点头,她不仅没有把冬吟的话听入耳中,反而还企盼着冬吟能早日迷途知返。 二爷哪里会把她这样的一个丫鬟当成爱人来看待,若二爷当真在意冬吟,如何会许她来做这样危险的事?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连她都能瞧出来二爷不过是在利用冬吟罢了,可偏偏冬吟却越陷越深。 莹儿有满肚子的话想劝一劝冬吟,可望着冬吟欢天喜地的背影,她却又说不出口。 百般踟蹰之下,只剩一声空叹。 * 薛国公府的晚宴。 康平王不计前嫌地登门贺喜,还备下了贺礼庆贺薛国公的长女出嫁,薛国公盛重地款待了他。 席间,薛国公家的爷们儿都围坐一桌,薛国公高举着酒杯说了些冠冕堂皇的宴宾之语,而后便有小厮立在一旁报名。 报的便是薛国公给长女的添妆。京城里时兴这样的添妆晚宴,由出嫁之人的兄弟姐妹们献上贺礼,一是为了给出嫁之人增添福气,二也是展示自己雄厚财力的时候。 薛老太太添了一道插屏,刘氏与段氏各是一套头面,薛锦楼是一柄玉如意。 到了二爷薛锦辰这里,那唱名字的小厮神色一滞,而后便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扬高了身量喊道:“二爷添汝窑玉瓶一对。” 全场鸦雀无声,不怀好意的、看好戏的、疑惑的目光纷纷游移在薛锦楼和薛锦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