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的二房内。 折清堂灯火通明,外间与内寝以一道影影绰绰的珠帘相隔,胡氏与房嬷嬷高坐在内寝的临窗大炕上,莹儿则形单影只地立在外间。 廊道上立着的小丫鬟纷纷朝里侧探头探脑地张望,好似是不知晓二太太怎么会与大房的丫鬟搅和到了一块儿去。 莹儿站也不是、立也不是,又实在无法摆脱胡氏的纠缠,只盼着薛锦楼能早日从云和院归来,将她救出这囹圄之地。 “我三番五次地打发小丫鬟去云霄院请你过来说话,你都说身子不适。我实在是没了法子,才会让房嬷嬷走了这一趟。”胡氏勾唇一笑,一双美眸落在珠帘后的莹儿身上。 因知晓莹儿不愿与她为伍,胡氏也撕破了伪善的脸皮,恶意满盈地说道:“你这么爱银子,定是在进薛国公府前吃了不少苦,知晓这是个笑贫不笑娼的世道。” 她话里满是讥讽之意。 莹儿的身形却孑然不动,她想二太太如此执着地要拉她为伍,她若是一点面子也不肯给胡氏,狗急跳墙的胡氏还不知要想出什么损招来对付她。 说到底,她只是个人微言轻的奴婢,二太太想溺碾死她便如碾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 “回二太太的话,奴婢是个俗人,俗人才会爱财。”莹儿不咸不淡地说道。 胡氏冷笑一声,眼瞧着她威逼利诱的招数在莹儿身上都奏不了效,她也没了与莹儿周旋下去的耐心,只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若我能助你得贵妾的位份,你愿不愿意为我所有?” 若换了个眼光浅显的丫鬟,只怕早已受不住胡氏递来的橄榄枝,可偏偏莹儿心性坚定,明白利来利往的关系有多不可靠。 只是碍于胡氏的身份与威势,她也只能婉言谢绝:“奴婢蠢笨,并不得三爷欢心,恐无法达成二太太的期望。” 话音甫落。 胡氏那双蕴着汹汹火苗的眸子便仿佛要把身形清瘦的莹儿凿穿一般。 房嬷嬷在旁屡屡给胡氏递去安抚的眼色,胡氏这才压住了心头的火气,只道:“既如此,那你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说罢,外间便走来了个极为眼生的嬷嬷,生了容长脸、吊梢眼,鬓发梳得整整齐齐,为人瞧着十分板正。 她也不等通传便走进了折清堂的正屋,胡氏与房嬷嬷瞧见了她后都讨好般地笑道:“薛姑姑怎么来了?” 莹儿浑身一凛,这才认出眼前这位其貌不扬的嬷嬷便是薛老太太身边的心腹大嬷嬷。 当年大老爷尚未战死的时候,这位薛嬷嬷还曾料理过大房的事务,听说她为人板正有德,从不结党认亲,称得上是薛国公府里的“包青天”。 那位薛嬷嬷一进屋便朝着胡氏行了礼,而后一板一眼地说道:“老太太请二太太即刻去荣禧堂说话。” 胡氏仿佛早有预料一般,只让房嬷嬷替她整了整鬓发,便笑着应了薛嬷嬷的话,这便要往屋外走去。 等她越过莹儿身旁时,便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响,幽幽地对她说:“你也一起去吧,省得一会儿荣禧堂的人还要去云霄院请你。” 话音如冬日里的冰雹一般砸在莹儿的心口,她凝眸朝着胡氏望去,正巧瞧见她勾唇笑时吐露出来的不屑与阴狠。 莹儿心内千回百转,只在思索着胡氏会想出何等法子来磋磨她,脚下的步子却不听使唤地跟上了胡氏等人。 * 荣禧堂内。 几个胆小的厨娘已在薛老太太的威逼下吐露出了所有的真相,薛老太太怒极,正等着胡氏的出现,也好下狠手惩治她一番。 刘氏也是一改往日里的和善,还让人准备好了一掌宽的棍杖,动不得胡氏,总要打杀她身边的嬷嬷泄泄愤才是。 荣禧堂内气氛显得格外剑拔弩张,只有薛锦楼一人还算淡然。 约莫一刻钟之后,胡氏才领着房嬷嬷以及莹儿走进了荣禧堂,她方才现身,薛老太太便已怒不可揭地往她脚下扔去了一只茶盏。 茶盏霎时砸的四分五裂,飞溅出来的茶水弄湿了胡氏的茶盏,清脆的声响也把她吓的脸色一白。 “贱妇,竟然敢在楼哥儿的婚事上做这样的手脚,你是当我死了不成?”薛老太太气的面色胀红不已,胸膛不断上下起伏着,仿佛下一瞬就要晕厥过去一般。 薛嬷嬷和刘氏等人慌忙上前去搀扶住了薛老太太,劝道:“老太太可要仔细自己的身子。” 胡氏“噗通”一声跪在了青石地砖之上,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而后便声泪俱下地说道:“儿媳也知晓自己做错了事,本以为只是丫鬟间的拈酸吃醋,谁曾想会害了楼哥儿。” 话音甫落,刘氏率先怒着一双眸子质问她道:“你还有脸哭?我和楼哥儿可有半点对不住你的地方?你要这样害了他。自己生了两个上不得台面的废物,就想把楼哥儿也拉下水,真真是没脸没皮。” 胡氏嫁进薛国公府至今没被人这般指着鼻子地谩骂过,纵然她早有准备,此刻还是忍不住地红了眼眶,纤长的指甲掐进掌心的嫩肉之中,丝丝缕缕的痛感提醒着他要隐忍不发。 上首的薛老太太也没了平日里的仁善,不拘什么污言秽语都往胡氏身上攀。 历来都是如此,不论是谁做错了事,薛老太太都只偏向大房,她这个二儿媳能得的也只有冷眼与骂语。 这样的日子,她过了近二十年。即便受再多委屈也只能一笑置之,可她的两个儿子也是薛家的血脉,凭什么永远要被薛锦楼压上一头? 胡氏压抑着心中愤懑,只对着刘氏说道:“嫂嫂是冤枉了我,我也不想害了楼哥儿,若是能与镇国公府这般显赫的人家结亲,对锦双和锦炎也是个好助力,我是被人蒙骗了。” 刘氏狐疑般地望向她泪流满面的面容,心里是千个万个不愿信她,却还是依着往日里的情分问了一句:“你倒是说说,是受了谁人的蒙骗?” 胡氏拿出软帕压了压眼角,不等她说话的时候,她身旁的房嬷嬷便先一步跳了出来为她说话道:“是三爷身边的莹儿,是她收买了这几个厨娘,让她们在钟小姐的碗盏里下了泻药。” 立在角落里的莹儿冷不丁被点了名,惊烁之下便下意识地要为自己辩解,她硬挺挺地跪倒在地,朝着刘氏磕头道:“回太太的话,奴婢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来?便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啊。” 默然坐在紫檀木太师椅里的薛锦楼也不耐地抬起剑眉,先满是嫌恶地瞥了一眼胡氏,而后又望向了下首跪得板板正正的莹儿,瞧清楚了她脸上的惊惶与委屈后,他便陡然开口道:“二叔母做出这样戕害侄儿的丑事来,却还要攀扯无辜之人,实在是令人不齿。” 胡氏也没预料到一向冷清冷心的薛锦楼会为莹儿说话,好在她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物,当即只怔愣了一瞬,便不假思索地说:“长嫂若不信,便去搜这丫鬟的厢房就是了,必然还有些余下的泻药藏在她屋子里。况且这些时日她总是跑来二房,为的不过是把这丑事栽赃于我罢了,她是楼哥儿的通房丫鬟,定然存了几分要攀龙附凤的心思,做出这样的事也是有迹可循,大嫂你可要明察秋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