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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母后来了啊~

朕这一生,如履薄冰 煌未央 5850 2024-10-13 02:29
   天子启再度转醒时,已是入目黄昏。   御榻前,一众重臣、大将早已是跪的腰腿酸痛,却依旧绷着脸,各怀心绪的低下头,目光不时朝御榻上的天子启瞥去。   薄皇后和栗姬到了之后,也在御榻前跪了小半个时辰。   ——根据天子启昏迷前的交代,栗姬到了行宫,太医原本就已经可以行针,以强行唤醒天子启了。   但最终,刘荣却还是坚持:再等一等。   等一等那看似不可能的可能。   不料刘荣才第四次做出"再等等太后"的决定,御榻上的天子启,便强自撑着醒了过来。   睁开眼,侧过头,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却是大大出乎了殿内众人的预料。   “呃……”   “呃啊……”   “是皇后来了啊……”   天子启有气无力的轻喃,领着栗姬一同跪在御榻前的薄皇后稍一愣,旋即便赶忙直起上半身,迅速跪行上前。   “陛下。”   “是、是妾……”   薄皇后不出意外的哽咽,惹得天子启不由一阵百感交集。   只是眼下,并不是长吁短叹,悲古伤秋的时候。   ——天子启,没有太多时间。   尤其没有太多时间,浪费在薄皇后身上。   “呃、呃啊……”   天子启转醒,太医令眼神请示过刘荣,得刘荣点头允准,便来到了天子启身后,于天子启后脖颈,以及脖颈两侧行起针。   不多时,天子启病态苍白的面颊,便涌上一阵极不自然的潮红。   看到这一幕,在场所有人的绷起了脸,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投注到了天子启身上。   “想当年,先帝自代地入继大统时,孝惠张皇后尚还健在;”   “先帝,为此苦恼不已。”   “——即不能将兄长的妻子尊为太皇太后,也无法将亡兄的遗孀赶出宫去。”   “最终,孝惠张皇后,被先帝安置在了未央宫外的桂宫,仍称皇后,以颐养天年。”   “却不曾想,先帝无奈之举,竟为今日的皇后,埋下了一颗善果……”   天子启感慨的说着,在场众人聚精会神的听着;   而在御榻旁,太史令司马谈满带着庄严,在面前竹简之上飞速落下几笔。   太史令记:帝六年秋,于上林苑思贤行宫托孤,遗令薄皇后移居桂宫,一如孝惠张皇后故事……   “朕,对不住皇后啊~”   “却是无力为皇后,再做更多了……”   “这一世欠下的,朕,到了地底下再还皇后。”   “——朕先去,向皇祖母告罪;”   “待日后,皇后也到地底下见了朕,朕再带着皇后,亲自去向皇祖母谢罪……”   天子启感慨一语,只惹得薄皇后泪如泉涌,止不住的摇着头。   “妾、妾无福……”   “这么多年,都没能为陛下诞下一儿半女,窃居椒房;”   “若非陛下仁慈,妾早就没有脸面,在椒房殿继续住下去了……”   闻言,天子启面上更多出几分不忍。   尤其是在薄皇后将没能诞下龙子凤孙的责任,大包大揽到了自己头上,说成是自己没有福气的时候,天子启心中,更对薄皇后多了几分亏欠。   只是亏欠归亏欠——天子启,已经做到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   正如天子启所言:这一辈子欠下的,天子启,只能等到了地底下,再想办法去偿还了。   至于这一世,为了宗庙、社稷的未来,让薄皇后移居桂宫,而后像孝惠张皇后一样,在清冷的桂宫郁郁终身——这,已经是天子启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朕大行之后,凡桂宫用度,皆由少府内帑调拨。”   “若是乏了、闷了,皇后也大可将太子——将日后的天子召去。”   “再怎么说,我汉家的太子、日后的皇帝,总还是要唤皇后一声:母后的……”   说着,天子启隐含愧疚的目光,便自然的落到了刘荣身上。   便见刘荣赶忙一点头,顺势抬起手,将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抹一把,旋即郑重回应道:“父皇莫要担忧。”   “儿臣便是再怎般混账,也终归做不出不孝敬父母亲长的事来。”   “母后移居桂宫,受这般天大的委屈,若儿还不知道让母后过的舒心些,岂不当真获罪于天,无可祷也?”   恰到好处的承诺,既不显得虚伪,也没让天子启的担忧成真。   ——对于薄皇后,天子启最担心的,并非是这位发妻在自己死后作乱。   薄氏外戚,早已日薄西山。   自打薄昭死在自己的灵堂前、故薄太皇太后避居深宫时起,薄氏外戚,就已经再也无法对刘汉社稷,造成哪怕一丁半点的威胁。   但从刘荣的这番表态来看,天子启的担忧,似乎并没有道理。   “是啊~”   “这混小子,又何曾做过那般不过脑子的事?”   “——朕这眼光,总还是不错哒……”   对薄皇后——对自己死后,处境必将更加尴尬的发妻:薄皇后做下安排,天子启的目光,便自然移到了薄皇后身旁的栗姬身上。   只是看到栗姬那张迷茫中,竟还稍带些怨怼的面庞,天子启一时之间,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栗姬……”   “瘦了些?”   “妾,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陛下了。”   “——陛下,已经很久没来过凤凰殿了。”   “许是瘦了些吧;”   “陛下,也老了许多……”   夫妻二人——或者说是"夫妾"二人之间的尴尬氛围,也惹得殿内众人一阵面面相觑。   稍一回忆,还真是。   ——自皇三子,当今临江王刘淤降世,天子启的脚步,便很少再踏足栗姬的住处了。   一开始,天子启倒也还三不五时的去上一趟。   毕竟是初恋嘛;   总归是有些难以割舍的特殊情感。   只是随着栗姬愈发善妒、脾气愈发暴躁,天子启也逐渐没了低声下气,恳求栗姬"消消气"的耐心,索性就将栗姬母子四人丢在角落,不闻不问。   ——无论是先帝年间的太子宫,还是在如今的未央宫,天子启为栗姬母子安排的住处,都是位于宫殿群角落。   当然,这里的"没见过面",指的是没有单独坐在一起说说话、聊聊天。   逢年过节,又或是重大活动时,随着后宫诸姬嫔朝觐天子的栗姬,也还是远远看到过天子启的模糊身影……   “朕还记得,朕第一次见到栗姬的时候,栗姬便是这般模样。”   “——入宫选秀的秀女们,对朕无不是予取予求,就连看,都不敢看朕一眼。”   “唯独栗姬,仿若鹤立鸡群——便那般直勾勾盯着朕;”   “就好似朕第一次见到栗姬,便已经欠了栗姬百八十万钱似的……”   御榻之上,天子启却好似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不顾眼下时间紧迫,竟自顾自回忆起往日,与栗姬之间的点点滴滴。   从最开始,天子启对"与众不同"的栗姬一见倾心;   到后来,栗姬日日承欢,偶尔闹点小情绪,却也全然成了天子启眼中的闪光点。   等天子启,或者说是"太子启"年纪大了些,开始忙着履行太子储君的职责,栗姬的脾气又越来越臭;   偏偏太子启彼时,又被慎夫人、梁王刘揖母子步步紧逼,压力山大——在储君之位上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焦头烂额之下,栗姬又三不五时闹出点幺蛾子,太子启自也就与初恋渐行渐远。   只是现在回想起来——待到现在,从天子启口中说出那段漫长的岁月,天子启的语调中,却听不出哪怕丝毫不愉。   有的,只是对自己过往经历的戏谑,以及对栗姬的调侃。   还有对二人之间,拥有这段过去的唏嘘。   ——天子启说着,栗姬听着;   殿内每一个人,也都在听着。   直到最后,天子启终于将飞到十万八千里之外的话题,重新拉回了眼前。   “栗姬曾同朕说笑:若是朕早日崩了,栗姬的儿子,就可以早日做我汉家的天子。”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齐刷刷侧过头,望向栗姬的目光,更顿时带上了满满的不敢置信!   ——不愧是你啊!   天子启弥留之际,为何要将薄皇后安置去桂宫,让薄皇后做第二個孝惠张皇后?   答案,和先帝安置张皇后去桂宫时一样:不这么做,就无法处理这么一个身份尴尬的人。   若不尊,仍为皇后,那就更奇怪了——做弟弟的,难道还能娶了亡兄的遗孀、自己的嫂嫂不成?   如今的薄皇后,也是一样的道理。   若不效仿先帝安置孝惠张皇后的旧例,让薄皇后成为第二个张皇后,那日后的天子荣,就会沦落到和当年的先帝一样尴尬的境地。   不尊?   曾经的嫡母成了刘荣的皇后,更是纲常颠倒,人伦颠覆。   赶出宫去,就更是比痛下杀手,都还要更加愚蠢的下下之策。   而天子启之所以要这么做——之所以要如此安置薄皇后,究其原因,无非是为了给栗姬让路,免得日后的栗太后尴尬。   没错;   栗姬,要做汉家的太后了。   要住到长乐宫,成为和当今的窦太后一样的汉太后了。   “也不知,日后之栗太后,比之如今窦太后……”   “唉……”   一时间,在场众人心头,都被一层厚厚的阴影所笼罩。   御榻之上,天子启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却是丝毫不顾栗姬比猪肝都还更红的脸色,朝栗姬身旁,同样面色尴尬的刘荣递去一个眼神。   ——嘿!   “栗姬,就快如愿了。”   “朕,就快要去见先帝——去见太祖高皇帝了。”   “栗姬的儿子,就快要做我汉家的天子、栗姬,也就快要做我汉家的太后了……”   天子启平缓的语调,却仿若一记重锤,重重砸在了在场众人——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甚至就连天子启自己,也同样不例外。   “哈~”   “栗太后啊~”   “光是想想,朕就不免有些心惊肉跳。”   “好在栗姬的儿子,总还是出息了……”   说着,天子启便含笑伸出手,在刘荣的脑袋上轻轻摸了摸。   说了这么多,天子启不惜以透支生命力——透支最后的生命力为代价,令太医行针为自己注入的精气神,也已经快到了消耗一空的时候。   终于将目光勉强锁定在栗姬身上,天子启,也终于道出了自己最后的心愿。   或者应该说,是担忧。   “朕,临将大行。”   “栗姬母仪天下,朕那些个混小子,就要唤栗姬一声:母后了……”   “——程姬、贾姬,还有王夫人,固然是朕的妾,却也终归只是妾而已。”   “栗姬要怪,怪朕便是;”   “莫为难朕这些个妾,还有他们生下的儿子……”   “既是做了嫡母,就不要为难朕的庶子了……”   天子启殷殷期盼,甚至暗含祈求的话语声,终是让在场众人再也抑制不住胸中哀痛,神情各异的低声啜泣起来。   就连刘荣——就连直到此刻,都隐约觉得老爷子是在演戏的刘荣,也不免为之动容;   眼眶中滑落的泪水,更是又多了几分真挚。   而在御榻前,栗姬却是深吸一口气,胸膛也随着深呼吸而剧烈起伏起来。   栗姬很气!   只是过去这几年,儿子刘荣有意无意在耳边说起的一些事,也总算是在此刻,发挥了些聊胜于无的效果。   通过刘荣的描述,栗姬总算知道:皇帝,是必须要争取诞下更多子嗣的。   这无关乎个人意愿,又或是是否贪图美色之类——单纯只是皇帝的职责所在。   刘荣更是毫不避讳的说过:若有朝一日,刘荣成为汉家的天子,那也同样会广撒网、多捞鱼——尽可能多生几个儿子出来,以安定天下人心。   却不料: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殿外传来的一声奏报,将栗姬仅存的那些许理智给唤醒。   “陛下!”   “郅、郅中尉,将太后绑…呃,请!”   “郅中尉,将太后请来了!”   兵士且惊且惧的禀奏,却是让殿内众人心下,不由得长松了一口气。   ——这种场合,窦太后是必须在场的。   若是不在,哪怕满朝公卿大臣都在,也终归难免一些留言碎语。   窦太后能来,即便是迟了些,也终归是一件好事。   “母后来了啊……”   “母后……”   在听到窦太后,真的来见自己最后一面时,天子启的面上,瞬间涌现出一抹由衷的笑意。   但也就是这一抹笑意,成为了天子启最后的模样。   便是带着这抹得偿所愿的由衷笑意,天子启,终于踏实的合了眼……   “陛下?”   “陛下!!”   “陛下~~~~”   “陛下~~~”   “陛下……”   不片刻,便是跪倒在地的身影一眼望不到尽头,哀婉的哭泣声,也迅速占据整个思贤苑上空。   ——御榻上,天子启含笑而终;   御榻前,太子荣嚎啕大哭,几欲昏厥。   殿门外,窦太后步履瞒珊,满目沧桑。   而在殿侧,太史令司马谈则轻轻吸了下鼻子,将泪意压制下些许,方于面前竹简上再度落笔。   ——帝六年秋九月己亥(初六),帝崩上林苑思贤行宫。   遗诏:夫人栗氏子荣,即皇帝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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