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出名的双子峰,位于城外不远的近郊。 主峰由东西两座高山组成,形似相依而生的双生之子,故以此命名。 双子峰的西峰临近大都,每年开春都游人如织。 西峰峰顶不但可赏日出观日落,回首可俯视大都皇城,前望还可远眺西陵边境。 通往峰顶的这一路在春夏两季更是繁花似锦,可谓是三步一处景,让人流连忘返。 从前登顶西峰只有一条栈道,供行人攀爬,而大都自宏嘉帝登基后,便修出了一条官道,专供马匹轿子登峰。 算是为着那些做惯马车的老爷们开辟出了一条轻松上山的道路。 这几日下来,宋盈自觉马术已颇有精进,于是便问了云烨是不是能去近郊走走。 云烨见她已经能独自骑得稳妥,便答应了下来。 这一天云烨起得甚早,不到卯时便起了身。 推窗望去,天边竟是云蒸霞蔚般的绛红一片,这朝霞如此绚丽,已是多年未见。 当时他只是静静欣赏着这自然之美,直到事后,他才忆起一句老话。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天现朝霞,多是下雨之象。 这日他们又是两人同游,为了不引人注目,云烨带她出门时从不带随从,穿衣也十分普通,两人出门时并不惹眼。 果然,那天他们还未及骑行到半山,瓢泼大雨便倾盆而下。 这雨来得突然,没一会两人已淋得浑身湿透。 春雨甚是寒凉,宋盈衣衫单薄,很快便止不住发起抖来。 所幸这时他们隐约看到山腰处有间屋子,当下两人便策马前行,赶了过去。 这间小屋被两棵十分高大的老槐树掩映着,斑驳的墙沿长满了青苔,看来十分老旧。 来应门的是个有点耳背的老太太,云烨大声说了好几遍他们想进来避避雨,她才听明白。 “进来进来。” 老太太十分热情地将他们招呼了进来,还拿出了干燥的换洗衣服给两人替换。 宋盈换上的那件白色外衫是棉麻的质地,农家女孩的式样,宽大的袖口和衣襟让她有些不习惯。 褪下湿漉漉的鞋袜,她小心地把脚塞进了老太太拿来的棉布鞋子里,光着脚穿鞋让她觉得很局促,总觉得衣衫像是没穿完整似的别扭。 “哎呀,公子爷,你穿这身可真是好看。” 宋盈才走出里屋的房门,就听到老太太的称赞声。 她一抬眼就看到老太太正对着云烨赞不绝口,不过云烨的表情却十分微妙。 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当下就忍不住笑出了一声。 她这一身好歹还是年轻女孩的式样,而云烨却穿着明显十分老式的短褂。 下裤更是短了两寸有余,他有点尴尬,好像根本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儿。 如果他的手下们看到他这身打扮,大概谁都不可能认出他来。 “婆婆,这衣裳是您儿子的吗?”宋盈忍笑问道。 “啊不,这是我老伴儿的。” 老太太擦了擦湿润的眼角,神情十分欣慰。 “这还是他刚和我成亲时做的褂子,都这么多年啦,这身衣裳还是那么好看。” 云烨:…… 老太太看来十分高兴有人来访,也不介意他们两个不速之客留在这里蹭吃蹭喝。 她不但温了一壶黄酒给他们暖身,又张罗了好些吃的。 闲聊起来他们才知道,原来老太太是西陵人。 当年西陵国内战,他们一家逃难来了大都,而大都当时已经涌入了不少难民,皇帝便下旨关了城门,不许难民再入城。 老太太一家无奈之下就在双子峰下的窑洞里暂住了下来,等到局势稳定了,他们也在这里安了家。 后来西峰修葺了官道,上山便容易多了,一家人也就搬到了半山。 老伴过世后,儿子一家就搬进了城里。 而老太太在山里住惯了,不愿跟去,便每日煮些玉米和茶叶蛋,拿去半山的官道上卖。 这一路总有游人上上下下,生意倒也足够维持温饱。 “我孙子孙女很乖,每月总会来看我一次,姑娘身上这件衣裳就是我做给我小孙女的,唉,说起来我也好一阵没见着她了……” 老太太说着唏嘘了几句,便又拉着宋盈的手念叨了起来。 “哎,这闺女长得可真好。” 老太太握了握她细细的腕骨,脸上都快笑出朵花来了。 “就是太瘦,你可得多吃,要不以后怎么生孩子?” 宋盈闻言只觉双颊滚烫,她不由垂下了头去。 老婆婆见她羞涩,便笑眯眯地转头望住了云烨。 “你们小两口,一看就是刚成亲不懂事。你呀,你要想当爹的,可得多照顾你媳妇的身子,你瞧她这身子弱的。” “婆婆说得是。” 云烨从善如流,答应得十分爽快,宋盈不由瞪了他一眼,他却微微一笑,顺手夹了一块鸡肉放到她碗中。 “听到没,多吃点。” 晚饭后,窗外的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宋盈心知今晚怕是要在这里留宿了。 老婆婆十分好心把里屋留给了他们,随后便熄了灯,去隔壁睡下了。 宋盈也知道山里睡得早,但没想会那么早。 眼下她和云烨同处在一间巴掌大小的屋子里,两人中间只隔了一张狭小的床。 微弱的烛光下,她只能听到窗外的倾盆雨声,还有自己剧烈的心跳。 “你歇着吧,我去外屋坐会儿。” 云烨却突然这么说道。 她微微一怔。 “那……你怎么睡?” “我不睡了。” 他不以为意地说道,以前行军的时候三、四天不睡也属常事,一晚不睡对他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 “你早些睡吧,等雨停了我叫你。” “云烨!” 见他转身欲走,她不禁追出一步,出声叫道。 他转过头来。 窗外天穹漆黑,而她一身纯白,像一抹微弱的萤光,在风雨声中摇曳绽放。 “你……你……” 她咬了咬下唇,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她的声音轻轻的。 “你不用出去的。” 他微微挑眉,想起她刚才的确喝了一点黄酒。 所以—— “……宋盈,你喝醉了?” 就在她垂着头,紧张的手心几乎冒汗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他这么问道。 一抬眼,就看到了他嘴角戏谑的弧度。 “随便你!”她咬牙挤出这几个字,一扭头背过了身去。 耳畔却突然传来温热的呼吸。 她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带入怀中。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她听到他低哑的声音,她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只是发出这一声,就已经让她浑身发烫了。 他的唇摩挲过她的耳廓,继而是她光洁的脖颈。 她觉得腿脚有些发软,几乎有些站立不稳。 而当他最终扳过她的脸,让她面对他的时候,她看着他暗潮汹涌的深邃眼瞳,不由地伸手抚摩上了他俊朗的眉眼。 然后她轻踮脚尖,主动送上了自己的双唇。 红烛背,绣帘垂。 窗外大雨如注。 窗内,却是旖旎如斯。 第二天清晨。 当云烨睁开眼的时候,晨曦的微光已经透过了窗棂。 他能听到窗外的啾啾鸟鸣,也能听到雨滴滑落树叶的声音。 但唯独听不到他最想听到的那个声音。 裸露的胸口感到些许凉意,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搂,却搂了个空。 昨夜与他缠绵许久的娇躯,却是不在身旁。 仿佛只是梦一场。 “盈盈?” 他叫了一声,却没有回音。 他突然感到些许不安,没有任何缘由,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 感知危险的本能。 他跳下床来,随便套上一件外衫便跑出了门,走到门外,那两棵槐树还是屹然挺拔,然而,他的心却猛然一沉。 昨日拴在树上的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