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得管王镇为什么会知道上官婉儿住在哪,李隆基只想知道自己母亲尸骸的下落。 当终于推开门站在上官婉儿面前的时候,他一时间竟然有些紧张,只好伸手拽过王镇,把他往上官婉儿面前一推,活像是进行人口交易。 后者一个措手不及,踉跄一步,险些没在她面前摔个狗吃屎。 王镇:“......” 上官婉儿站起身,只看了一眼王镇,目光就从他身上移开,自然而然地落在李隆基脸上,轻声道:“大王既然已经做到,我自当告之。” “皇嗣妃窦氏,尸骨在东都宫中某处,具体是何处......” 上官婉儿拿过来一张写了几句话的纸,递给李隆基,后者看了一眼,默不作声地收下,随即转身离开。 一时间,这儿只剩下上官婉儿和王镇两人。 后者笑了笑,对上官婉儿道: “多谢娘娘为我......” “我才不是为你。”上官婉儿嗤笑一声,淡淡道:“先帝驾崩,太后已死,我在宫中总得找个人依靠,不赶紧在临淄王面前结几分香火情,我以后如何能在宫中安生过活?” “娘娘为何不能出宫呢?我在城外也有私宅,可供娘娘......” 王镇脱口而出,随即又自觉失言似的,默然低下头去,上官婉儿听到这话不由得深深看了一眼王镇,沉默片刻,回答道:“我自幼就在宫中过日子,这大半辈子见过的人,比你想象的还要多。” “那宫外肯定比宫内干净吧?” 王镇不解道:“寻常做官的人都知道得失进退,娘娘现在找点机会,也能脱离宫中,何必......” “够了。” 上官婉儿冷冷道:“我用的着你教我做事?宫中腌臜不腌臜也轮不到你来说,你且出去把你自己事办好了,成天把心思挂靠在女人身上,哪有点大丈夫的样子?” “出去!” 容不得王镇再说什么感谢或是劝告的话,上官婉儿伸手指了指门外,在王镇转身的时候,她冷冷道:“做事就要做狠,今日是定安公主和武攸暨两人不顾身份亲自来构陷你,明日就是成百上千的人想着法儿讨好他们,天天在宫中朝中构陷你,你且细想!” ...... 王镇在外面快步追上了李隆基,后者早就恢复了以往的神情,看样子也不愿意多谈那事,王镇识趣地没再询问,而是开口道:“殿下,谯王李重福谋反,此事为何还没有一个公论?” 现在朝堂上最主要的几个大人物早就知道了这事,但却一直没下命令,要知道,若是把谋反的罪名摁死在谯王头上,那么顺带着定安公主和宜城公主这次不死也得出家,将会被彻底踢出朝堂。 “此事,父王并未明说,再者各处消息证据也都是捕风捉影,”李隆基有些烦躁地回答道:“这时候我再强出头,先是落人口实,得个陷害兄弟的罪名,其次我手头能用的人全在宫中,你在宫外也势单力薄的,能做什么事? 就算你才不久说的,要再查抄公主府一事,我细细想来,若你真那么做了,岂不是连我也要落人口实,得个至亲相残的骂名。” “此事,暂缓吧。” 李隆基不好明说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他父亲相王李旦未必会同意彻底钉死两位公主的罪名。 前次率军入宫诛杀诸韦,李隆基就没事先询问相王的意见,而是直接跟姑姑太平公主联手促成了此事;他这次若是再越过相王直接做事,大概率会使得父子反目。 而李隆基在朝堂上根基薄弱,这时候离开相王的庇护,依旧是弊大于利。 那毕竟是他亲爹,现在反目成仇,李隆基也有点......不忍心。 “就让臣去做吧。” 王镇要的也不是李隆基的支持,而是希望能得到他的默认,在李隆基迟疑的时候,他开口解释道:“两位公主和谯王谋反,若殿下将其平定,自然不是手足相残,而是实实在在地为朝廷做事,相王殿下也说不出什么。 而且殿下若是这时候能摁死两位殿下,才算是在朝堂上有了立足之地,以后才能有人愿意跟随殿下做大事。” 天子坐朝堂如坐钓鱼台,讲究的是一个四平八稳,而李隆基现在只是个屡次越权做事的皇子,他如今在朝中特殊的地位全来自于这场宫变。 打掉一批人,清洗一批人,扶起一批人。 相王肯定不会同意这么激进的做法,但李隆基心里其实也是隐隐想要这么做的,要不然他刚才也不会做出带兵逼宫的“莽撞之举”。 他也在不断试探各方的反应。 “你想怎么做?” “太平殿下,如今明面上还是站在您这边的。” 李隆基犹豫了一下,点头承认。 “咱们就照事做事,定安公主、宜城公主和谯王谋反,谯王那是什么东西,他想要什么?” 王镇抬手指了指宫中,道:“谯王重福是先帝庶长子,而当今少帝是先帝的幼子,所以谯王心里想的是天子之位,他要的是龙椅!” 李隆基听到这话早已明白了王镇话语里的意思。 如果说当今少帝只不过是个傀儡,但么,谁接下来最有资格去坐龙椅? 自然是他父亲相王。 相王以前就做过天子,这时候朝野动荡,除非少帝能一直稳稳坐着龙椅,要不然,一旦神器更替,马上就会有人推举相王登基。 但少帝是不可能坐稳龙椅的,他本就是韦后立的一个傀儡,韦后一死,太平公主迅速吞掉了她的大半朝堂势力,相王也在朝堂上站稳脚跟,唯独少帝自始至终没捞到任何好处。 所以说,现在稳住少帝,甚至是保少帝坐稳皇位,这事对相王来说好处最大,只要时机成熟,一切都是顺水推舟的事情,相反,谯王李重福那边才是不稳定的因素,毕竟一个外来人不好掌控,天知道他能在外面带起多少势力。 如果不好理解,后世朱棣的靖难之役就是一个相仿的例子。 “这事,相王会高兴的。” 弄死谯王,对相王来说好处无穷。 见李隆基沉默着,王镇继续道,李隆基当即抬起头,警告道:“这话少说!” “是,臣明白。不过大王你才带兵入宫,虽说是为了护驾,但朝中难免有人在这时候想要推波助澜一把,万一栽赃你一个......不好的罪名,或者离间大王父子关系,不也是不好么?” “......王镇,你说的这么仔细,那你怎么看?” “避避。” 王镇竖起三根指头: “现在谋反一事大家都知道,但谯王李重福远在均州,任何消息都没传过来,所以哪怕在京中找到了罪证,也没人愿意主动派人去均州问罪,甚至是没人愿意把近在眼前的几位公主法办,无非怕落人口实。 那大王您主动请命去做事,一来可以避开朝堂议论,躲开闲言碎语。 二来,相王殿下心里是知道轻重的,您出门时替他做事,大王父子之间关系也能缓和许多。 三来......大王也没必要直说自己是出去平叛或是查什么谋反罪证的,您就对他们说......” 王镇看着神情变化的李隆基,轻声道:“大王就说昨夜做了个梦,梦到您母亲在九泉之下向您哭诉寒冷,求您去东都寻找她的尸身,您到时候就这么说,没人敢在这事上不准大王去。 毕竟,这是孝道,相王也是重情重义之人,更不会因此拒绝你。 等到了洛阳,那里离均州很近,谯王但凡想要起事,肯定会选在东都,您那时候,是‘恰好’在东都坐镇,他但凡敢过来,必然就......” 王镇捻了捻手指,话头到此结束。 李隆基默默思忖片刻,叹了口气道:“也确实,孤只是担心母妃,现在放下这儿的一切远赴东都,无论是我父王还是其他人都没话说。” 他随即就又道:“若真要去东都,临行前须得做件大事,要不然未必走的安稳。” “臣明白大王的意思。” 王镇当即躬身抱拳,沉声道:“臣这就去把定安、宜城公主全府上下抓捕入狱,臣,一定让她们走的安安稳稳。” 两人又聊了几句,敲定今天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后,李隆基拔腿向外走去,见王镇站着不动,不由得纳闷道:“你还不跟我走?” “臣还想起一件事。” 王镇也叹了口气,道:“安乐公主应该还知道不少私密消息,臣呢,这时候趁机再去问问她,看她知不知道其他消息,或是手上有什么重要物件,顺带着就替大王取过来。 就譬如说先前的遗诏,就是从安乐公主府找到的,若是还有其他重要东西,自然全都应该归大王所有。” “也是......” 李隆基思考了一下,拍拍王镇的肩膀,叹息道: “定同,你替孤做了这么多事,孤还没好好赏过你什么,现在又让你去套安乐的话,着实是......” 王镇摇摇头,回答道:“为大王做事,臣,不累。” “那就这样吧,孤带兵去抓定安和宜城,你呢,就去安乐那儿一趟。” 李隆基按住王镇的肩膀,再度叹息道: “辛苦你了,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