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熙二年六月初,南宋理宗赵昀下诏:六部二十四司外新设市舶总司,统辖大宋境内水路、海路商贸;广州、明州(宁波)、泉州等各地市舶司尽皆归属市舶总司下辖; 大宋境内水路船商、海路商贾,需在两月内到各地市舶司登记造册,以待核准货物税赋,逾期不报者,旦有发现船货尽没;各异邦海商进港之前,需到各地市舶司登记造册,查验货物缴纳税赋领取路引,未有路引,旦有发现船货尽没; 设市舶总司衙门,募水、陆兵卒五万,统归市舶总司衙门下辖,编练完毕负责查禁各地江、河、海各路船商;缉拿违法,军饷以各地市舶司赋税充抵; 敷文阁直学士、上轻车都尉、暂领临安府知府、国子监司业、军器监贾似道提举市舶总司衙门(从三品衔),责其修订重拟市舶司税赋律条,在此之前,各地市舶司港口继续按照以往税赋缴纳税赋,等等。 这道突如其来的诏书,如同一记闷棍一下就将朝野上下众多的朝臣无不砸的头晕眼花。 直到这个时候,那些正四处窜连准备弹劾贾似道的人才明白,贾似道那从流民中招募的五万民团是为了什么了。显然,在很早之前贾似道就已经跟皇帝商量好了这民团的来路。 据说,在听到这个诏书之后,参知李鸣复气的当场昏厥。消息传到贾似道耳中,却是让他暗叹,怎么没有将李鸣复气的呕出几十两血。 不管怎么说,赵昀这个诏令却是让朝野上下的所有人明白,除非真的有大变故发生,不然之前一直被他们看不起的贾似道,已经是大势已成,根本不容阻挡了。 市舶司是什么机构朝中不是没有人不知道,市舶司又有多大的利润,更是人尽皆知。显然,皇帝这次是真的急了,想要从市舶司上捞钱了。 不过,各地市舶司从上到下牵连到方方面面,有朝中大臣,更有地方上的巨商豪绅,如果真的有那么好伸手,怕是早就有无数的人伸手了,哪还轮的到贾似道来打主意。 所以在赵昀诏令出来后,除了李鸣复被气晕之外,朝野上下总的来说,绝大多数人都还是持着冷眼旁观之态。 市舶司是有厚利,所有人都知道。可是所有人同样也知道这市舶司里的厚利不是那么好拿的。为什么朝廷明明知道市舶司有厚利对朝廷有莫大的帮助,还一直只能保持原状?不就是因为有太多的阻力了么? 当然,话又说回来。反正贾似道看似最喜欢能人所不能,若是真的能将市舶司给拿下,对大宋朝对所有人都是有莫大好处的。 既然有人打头阵那是最好的了,拿不下各地海商这市舶总司就是那镜中花水中月,还能杀杀那贾似道的锐气,让他明白,即便是有皇帝给他撑腰,他也不是真的可以横行无忌;当然,若是贾似道真的将各地市舶司还有各路海商给拿下了,那么到时候想要伸手分一杯羹的大把的是,自然不用在这个时候跟皇帝置气不是? 唯一对这个诏令赶到欢欣鼓舞的怕是只有郑铭轩这些已经在贾似道身上投资了几百万两银子的人了。显然,在这还没有开始的市舶司商战上,他们这些关键时候拉了贾似道一把的人,已经占尽了先机。 那些朝臣所想贾似道是不清楚的,当然,想来即便他清楚,也不会放在心上。市舶司的种种,对他的计划而言太过重要,无论怎样,他也不会轻易放弃的。 而他的底气,除了同样想钱想疯了的赵昀外,自然就是那五万由民团摇身一变成为市舶总司衙门兵卒的流民武装了。 这五万人,赵昀是没有放在心上的,因为在他看来这些流民组成的市舶司衙役连厢军都算不上,因为他们都是衙役。可是对贾似道而言,这五万人却是他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笔本钱,完全属于他的五万大军。 因为,这五万人都是从流民中招募的,而对流民来说,年纪轻轻的知府大人,却已经是他们再生父母般的存在了。 有这一层关系在,天然就保证了这五万市舶司衙役的忠诚度。当然,这忠臣度也许还不太高,可是这对贾似道来说都不是问题,时间大把的是。 甚至于就连贾似道自己都没有发现,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开始在为将来做些准备了。只是他自己不愿意相信罢了。毕竟,哪个衙门会有五万衙役?而且还是按照大宋朝正规军的水步两军来划分、用禁军来编练? …… 史嵩之和余天锡联袂来见的时候,贾似道正挽着裤脚带着一帮人打井。 开垦荒山,整治梯田,这是贾似道能在临安府弄出五十多万亩农田的不二法宝。梯田是充分利用了有限的土地,可是梯田却也不利于灌溉,毕竟现在的大宋朝显然是没有抽水泵的。当然,没有抽水泵,可以有水车,而且还是人力、风力两用的。 不过即使是水车,能将水送到梯田上,那前提也是要有水不是?更何况,谁能保证不再发那旱灾?更何况,这些农田贾似道却是不打算只用一时,既然都开垦出来了,就要利用好不是? 所以,打井,打深井,干旱的时候利用地下水来灌溉就成了首选了。 这个时候没有钻井的机械,唯一可以依靠的只能是人来挖井。所以,在感觉农田都开垦的差不多之后,贾似道就停下了轰轰烈烈的垦田运动,而是集中力量开始了轰轰烈烈修沟渠、打深井的运动。 再不把赶紧把种子播下去赶上春耕,贾似道感觉自己那是真的直接要宣布破产了。虽说郑铭轩等人都没有要利息,而且他也在尽量省吃俭用,当然,就算是他不省,也要省,没有粮食可买啊。到如今,他私人已经负债超过两百万两银子大关了。 这也亏得郑铭轩等人相信他,不然早些日子这城外的逾百万流民就真的要每顿吃糠了。即便是这样,如今每天里流民的口粮也已经是一半粗粮一半麸糠混杂了。 五十万亩农田,要打多少井贾似道不清楚。好在,还有工部的专业人才,别的不说,六部中,贾似道还是能够调动不少官员的,没见后面户部、兵部、工部的吏员都是直接跑到临安府下来上班了么? “公子,史相爷和余公来了。” 贾全儿挤进人群中,扯了扯挽着裤腿赤着脚的贾似道低声道。 这小子手上还拿着个箩筐。贾似道都亲自赤膊上阵了,他这个小厮又怎么敢站在旁边看着,所以这些日子也是每日里跟着风吹日晒(老天爷没下雨),贾全儿总算是壮实了许多。 听到贾全儿的话,正在吆喝井下的人小心加固的贾似道,不由一愣。 史嵩之和余天锡是两天前回的临安城,他自然是收到消息了的。不过因为史嵩之和余天锡都是走的西城门,而他当时正忙着测定几口井的位置,也就没有去接,本想着等到事了再去见这两个出去旅游了一圈的盟友,却没有想到两人竟然直接找到这城外灾民营地了。 “请他们去营帐中,我马上就来……” 话还没说完,贾似道回头就看到百余步外史嵩之和余天锡两人在大批官吏的簇拥下大步而来。前面领路的不是同样穿着小衣挽着裤腿赤着脚浑身是泥的余赐又是谁? 随手拉过身边勘定打井位置的工部匠师,贾似道吩咐了几句,整了整衣衫却发现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整的,只得苦笑着迎了上去。 “下官,见过史相、余公。”隔着老远贾似道就高声呼道。 “师宪何须如此?” 史嵩之和余天锡看到同样打着赤脚跟个泥腿子似得的贾似道,却是同时震惊了一下,随即释然。史嵩之疾走几步一把扶起贾似道,嗔怪道。 “师宪实在是没有想到史相和余公会到这地里来,本想着等这井出水了再登门拜访……” “师宪,你这话就不对了。你此番以一己之力挽救百万灾民,更身先士卒垦出两天五十余万亩,为我大宋朝为圣上立下不世之功,老夫和余公虽说老了可是却也还没到走不动路的时候。不过说实话,亲眼看到这一望无际的良田,还有这百余万的灾民,老夫才知道,师宪这些时日当真是受苦了。” 史嵩之丝毫没有因为贾似道浑身是泥而嫌弃,亲热的挽起贾似道的手臂正色道。 史嵩之有些羞愧。 从心底来说,他们两人同时离京,其实除了真的要赈灾和运送粮食到鄂州给孟珙顺带清剿流寇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想要避开临安城即将发生的漩涡。 逾百万流民围城,国库空虚,既没粮食又没钱,无论谁接手这赈灾重担,都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局面,一个弄不好丢官也许只是最好的结果的局面。 这样一种情况下,余天锡和史嵩之两人毅然决定离开临安城这个漩涡,将事情都丢给乔行简等人去折腾。反正,朝中四明一系的官吏实在是没有多少了,即便有,也远远不够资历和资格去接手那临安知府的重担。 对贾似道会破格擢升为临安府知府的事情,两人事先确实不知道。不过,这也正好给了两人看看贾似道能耐的机会,所以两人很干脆的拍拍屁股就走了。 结果就是,贾似道在没有依靠两人任何的帮助下,不仅成功的将一场让朝野上下都束手无策的大灾给解决了,更是在临安周围垦出数十万亩良田,让灾民自救,同时在朝中更是凭借着一己之力将李鸣复给打的直接卧病在床,种种手段,即便是他们两人也是叹为观止,只能叹一声后生可畏。 “史相严重了,若不是有圣上,师宪怕是早就跑路了。” “……你啊……”听到贾似道这句话,史嵩之和余天锡先是一愣,遂即苦笑着道:“那乔行简还是当朝宰执,又有何能?说到底,还是师宪你能人所不能。” “两位大人不要恭维下官了,下官可是欠了一屁股的债,那些银子就算把下官卖了,怕是也还不清了。即便如此,也只能保证这些灾民每天里不饿肚子罢了,唉!” 史嵩之和余天锡对视一眼。 “老夫和余公今日来此,不就是来给师宪送粮了么?” “哦?送粮?” “师宪不是早有准备么?” “嘿嘿,下官就知道瞒不过两位大人。只是……” “师宪,老夫和余公先前一直没有帮到你什么,如今回来临安,莫非你还在生老夫和余公的气不成?有什么打算你就直接说吧,老夫和余公都听你安排。” 贾似道看着一脸正色的史嵩之,扭头瞥了一眼低头不语的余赐一眼,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他是一直在等着史嵩之和余天锡回来收拾钱、温、文这三家到如今还忍着不卖粮的奸商的。这个事情余赐却是最清楚的。虽然计划也许还不清楚。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余赐直接将史嵩之和余天锡带到这工地上来了。 史嵩之和余天锡两人借着赈灾和剿匪的由头逃开这灾民漩涡,将他一个人丢在这临安城顶缸,贾似道自然心中很是有数的。 说生气,他在最初的时候那是肯定生气的。毕竟,盟友的关系刚刚确立,两个老家伙见势不妙就直接跑了,这的确让他对两人的行径很是有些失望。 见势不妙就走人,这还是小事儿好么?要是关系到生死,那不直接把自己整个人都给卖了? 不过随着事情各项的进展,贾似道倒也慢慢看开了。趋利避害本就是人之常情,更何况史嵩之的势力早就不如往日,他先图自保,也是应该的。 毕竟如果没有他参与,没有他被乔行简拉出来顶缸,那么史嵩之离开之后唯一能够顶缸的人,只能是乔行简或者理学一派的人,更何况史嵩之事先并不知道乔行简等人会将他推出来,更没有想到赵昀竟然还答应了乔行简的请求,所以这些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如今,更是亲自上门来给自己表示歉意,以他堂堂宰相的身份,实在是已经够了。更何况,袁甫他都能妥协,史嵩之本来就是他的盟友,对他也很是不薄,倒是实在没有必要因为一件已经过去的小事儿抓住不放。 “如此,师宪就谢过史相和余公,来请到帐中说话。” 想明白这点儿,贾似道不动声色的笑着道。 见到贾似道如此,史嵩之和余天锡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经此一事,贾似道不仅没有被乔行简打落尘埃,反而是越挫越勇大势已现,两人自然希望能够将盟友的关系打造的更牢固。 “对那还囤积粮食的三家师宪打算如何?“ “唔……还不到时候啊……” “哦?此话怎讲……” 一行人说着渐渐远去。 …… 时间过的很快。 嘉熙二年六月中,襄阳战场再传捷报。 孟珙部将张俊收复郢州(今湖北钟祥),贺顺收复荆门,刘全在冢头、樊城、郎神山三次击败蒙军,收复信阳军,攻占光州(今河南潢川),蒙古大将张柔援救不及,见宋军势大,只得收拢数万残兵退守蔡州。 捷报传来,赵昀龙颜大悦,当天即下诏:擢升孟珙为都督行府参谋官(类似总参谋长),张俊、贺顺、刘全皆授轻车都尉衔(从四品),其余各部将兵尽皆有各类赏赐不等;光州守臣董篧臣投敌卖国被处以死刑,司户柳臣举流放雷州。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大理国的消息终于传来。十余万蒙古大军在进入大理国近半载之后,终于在酷夏即将到来之前退兵而去,即至蒙古人退去,大理国半壁江山已经是满目苍夷。 不日之后,赵昀再次下诏:四川各州县盐酒榷额从明年开始再次减免三年,四川各路应该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