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温良恭计划的是很美。可惜计划再好,终究还只是计划而已。 已经举家搬离了临安城的郑铭轩回来,温良恭没有料到;贾似道竟然认识郑铭轩他同样也没有料到;贾似道能说服郑铭轩帮忙而且郑铭轩还那么卖力,他更是没有料到。 还有那几个在暗中躲躲闪闪帮着贾似道筹粮的跟郑铭轩狼狈为奸的商贾,他也同样没有料到。这种种的意外,都让他的计划,频临流产的边缘。 温良恭想不明白是谁给了他们那么大的勇气,竟然敢跟自己做对。可是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如今那位朝中的贵人似乎也是手段用尽,如今似乎也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暂时退让来减少损失了。 偏偏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文山南还在其中煽风点火,温良恭怎么能不恼火? “逸轩兄,不是岁昌不愿意告诉诸位兄长,而是那位贵人不想露面,如果逸轩兄一定要知道,那么我也不是不能说出来,只是说出来之后,若是惹得那位贵人迁怒于诸位兄长……” 温良恭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不过谁都知道那留下的话是什么意思。 裘书瑜、单玉东、山德衍三人脸色齐齐一变,随即不约而同的看向依然在慢悠悠自斟自酌的文山南。 见到这一幕,温良恭的脸色却是更阴沉了几分。 原本想着借此机会,将六家都牢牢控制在手中,形成一个以温家为首的联盟,如今看来,不仅竹篮打水一场空,反而让文山南得到了机会,明显裘书瑜、单玉东、山德衍三人已经是唯文山南马首是瞻了。 堂中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剑弩拔张,钱恒铎讶然的看看悠悠然没有任何惊慌之态的文山南,随后又瞅瞅面沉如水的温良恭,垂下头似乎又将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酒案上,只是谁都没有看到,在钱恒铎低眉的那一刹那眼中露出的浓浓嘲讽之意。 能够走到今天还屹立不倒,钱恒铎又岂能真的是个只会声色犬马的庸才。 “呵呵,不知那位贵人可说如今要如何处置我等仓中存粮?” 好在文山南似乎并没有真的要跟温良恭撕破脸皮的意思,对着温良恭微微一笑。 “不知道诸位兄长仓中到底有多少存粮?”文山南没有追根究底总算是让温良恭面色稍霁,不过话说完温良恭就看到堂中几人面色齐齐一变,顿时明白是自己犯了忌讳,这些事情本就是各人的商业机密,连忙道:“小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那位贵人需要知道我等仓中存粮才好安排,小弟在这里就先抛砖引玉了,小弟粮仓中有粮食一百三十万石。” 温良恭的话一出,在座的五人无不面色一变,不过这各人脸色变的意思却是有所不同。 钱恒铎和裘书瑜四人是一脸惊讶,而文山南则是摸着两撇八字胡笑而不语。 以前还不觉得,只是不知道怎么的,在今天,温良恭是对文山南这不明意味的笑那是怎么看怎么觉得不爽快,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诡异。 也许,是应了那句老话,心中有鬼见人皆有鬼吧。 “咳咳,我文家仓中有七十万石。”文山南瞅了一眼温良恭,自顾自的道。 裘书瑜、单玉东、山德衍三人还好,温良恭和钱恒铎听到文山南的话,却是齐齐大惊。 “逸轩兄可是曾经开仓售过粮了?”温良恭看着文山南阴恻恻的道。 坐在一变的钱恒铎虽然没有说话,不过那一脸不愉之色,却是表明他显然也是跟温良恭同样的想法。 三家从年后就开始囤积粮食,再加上之前为了酿酒囤入的粮食,虽说各家都没有说明到底有多少粮食,可是在温良恭和钱恒铎想来,钱文温每家百万石粮食肯定是有的,只是看哪一家最多而已。 “呵呵,岁昌兄说的不错,前不久刘吉曾经找我买过三十万石粮食。” 文山南却似乎对温良恭的不满一点儿也不在意,出人意料的没有任何隐瞒,直言道。 “刘吉?和乐楼的刘吉?”钱恒铎疑惑的道。 “正是此人。”文山南对钱恒铎认识刘吉一点儿也不意外,毕竟钱恒铎可是各大的常客。 “那刘吉做的是金银生意,开的,他要如此多的粮食作甚?岁昌兄可曾问过那刘吉?”温良恭皱皱眉,不悦的道。 对刘吉的背景,温良恭却是清楚的。同那袁甫相交莫逆,据说当年袁甫还身无一文的时候,就是靠这刘吉资助才能有今日之前程,所以袁甫对刘吉那是很是照顾。 这是袁甫本性纯良、知恩图报的明证,所以在朝野上下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即便那刘吉还兼营那勾栏院的生意,袁甫也从来没有避讳过同刘吉之间的关系。 “那刘吉同朝中袁学士相交莫逆,而袁学士同李副相同属相爷一党,逸轩自然不好推辞。”文山南说了半天,却是只表明了一个意思,那就是大家都是一伙的,我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不是?所以什么都没有问,就将粮食卖给他了。 “……”温良恭被文山南弄的一滞,旁边还有裘书瑜、单玉东、山德衍三人在,他又不好明说什么,只得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我钱府有粮一百一十万石。”钱恒铎闷声道。 “裘某仓中有粮二十余万石。” “单某仓中有粮三十万石。” “山某仓中有粮三十万石。” 钱恒铎话落,裘书瑜、单玉东、山德衍三人也紧随其后道。 如果贾似道这个时候在这里,听到他们六人的谈话,怕是要恨不得生撕了这六个老东西。他辛辛苦苦筹粮,到处弄不到粮食,他们这六人手中尽然就控制了差不多近四百万石之多,看着城外逾百万的灾民在吃糠吃麸皮,他们却是生生将这些粮食都收刮在手中,以图谋利,国之大贼,概莫如是矣。 “如此我等六家手中就有近四百万石粮食。朝中那位贵人说,如今四川、襄阳、临安、徽州到处缺粮,他可以出面说服陛下用市价的六成买下我等手中三百万石的粮食,只是如今朝中国库空虚……” “没有银子,我文家是定然不卖粮的。” 文山南在一边打断温良恭的话,慢条斯理的道。 “逸轩兄……” “妹夫不是我不帮你啊。那贵人明显是把我等当猴耍嘛。没有银子就想要我等手中的粮食,那不是闹吗?朝中没有银子我们能体谅,可是我们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吹来的好嘛,我们的银子也都是起早贪黑一个铜子一个铜子攒起来的。逸轩兄这次我觉得说的很对,没有银子,那贵人就算是皇上,不给银子,我也是一粒粮食都不会卖。” “温公,不是我等故意为难温公,实在是我等家小业小,这身家性命可都在这几十万石粮食身上了,我等宁愿少挣些银子,也是可以的。” 一变的裘书瑜三人也是连忙接口道。 有没有搞错,这些粮食对你们三家来说,也许只是九牛一毛,可是对我们这些小卒子来说,实在是身家性命都压上了,你一句朝中需要粮食,就想将我们的身家性命都拿去,当别人都是傻子么?说到底,还不是那贵人想拿我们的钱讨好皇帝? 狠狠瞪了文山南一眼,温良恭笑着道:“诸位兄长莫急莫急,听小弟将话说完可好?” 这一刻,温良恭心中已经对文山南恼急,什么时候自己需要这般对人低三下四,什么时候还要求着你们来帮忙了? “岁昌兄慢慢说,我等听着呢。”文山南慢条斯理的道。 看着一点儿都不着急、稳坐钓鱼台的文山南,温良恭心中一动。他感觉自己似乎抓住点什么。 文山南表现的太平静了,平静的是个人都能感觉出异常。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眼见手中的粮食都快卖不出去了,那可是数百万两银子好么。就算是文家,数百万两银子也不是说拿就能拿的出来的。 可是就是这样,文山南还能这样,那么唯一的解释似乎就是,他已经胸有成竹或者说已经有把握将手中的粮食都卖出去。 “三百万石粮食,如果诸位兄长愿意要会子,朝廷会按如今的市价足额给付银钱……” “此事更不成……” “逸轩兄,你仓中粮食可是已经有人买下了?你自然不急,但是其余诸位兄长仓中粮食怎么办?那可是诸位兄长身家性命。” “岁昌兄,此话从何说起?我怎么听不明白?七十万石粮食都在仓中,岁昌兄随时可以去查验。”文山南眨眨眼睛,摊着手一脸无辜。 “哼!”他越是如此,温良恭却是更确定他文山南已经将粮食卖出了,至少是已经找到买家了,如今这大宋朝能够一口吃下那么多粮食,又愿意买那么多粮食的,也就只能是那么几个人或者说一两个人而已。 只是,文山南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难道他就认定自己等人手中的粮食就卖不出去了么?经此一事,以后就是钱温等五家联合起来挤压他文家了,他怎么敢? 到底收了什么好处让一向小心谨慎精打细算的文山南竟然在这个时候反水,温良恭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对方已经动起来了,如果他再不搞定这粮食的事情,怕是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若是不愿意要那会子,朝廷就以市价的六成给足银子,不过朝廷确实有困难,所以那贵人说,若是银子的话,首先只能给付三成,剩下的银子会在朝廷税赋解送到京之后给付。诸位兄长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