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我竟然坐在椅子上打起瞌睡来。 再次醒来已是半夜两点,杨老爹依旧没有醒。 打了个盹之后,我不困了。 想找个人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但是解路也睡着了,还轻轻地打鼾。 我只得独自发呆,偶尔玩一下手机,玩累了继续发呆,就是睡不着。 天快亮的时候,解路终于醒了。 “哥们,怎么办?都没有他家里人的联系方式,要不要告诉杨金宝?” “谁?” “哦,你来得晚不知道。臻叔的儿子找到了,就是杨金宝,是杨老爹一手带大的。” “要我是他养大的,肯定会来看他。” “那我告诉他?” “他多大了?” “十五岁多。” “你还是告诉臻叔吧。” “你给他打个电话吧,我把号码给你。” “为啥不是你打?” “我不好意思打,害羞。” “……” 解路对我很无语,一边吐槽一边拨通电话,通知了臻叔。 臻叔问金宝要到了他两个姐姐的电话,发给了我们。 解路问臻叔,金宝可不可以来,他说,寒假将近,这两天在期末考试,来不了了。 也不能怪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儿子,谁不想紧紧拽在手里,免得又丢了。 杨老爹在接近中午的时候醒了过来,身体恢复得不错,除了手掌有些笨拙之外,并无大碍。 他的两个女儿都住在南宁城郊,接到通知就赶了过来,把我和解路解放出来。 傍晚的时候,我们回到店里收拾行李,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回厦门。 让我意外的是,金宝来了。 他走到饭店门口,才给我发微信,问我医院的地址。 我下楼,他站在黄昏的风中,面色有些憔悴。 他瘦了不止一点点,眼睛更大了,透过漆黑的瞳,我看到了他这个年龄本不该有的忧郁神情。 “金宝,你爸爸不是说你在期末考试,怎么一个人来了?” “嘘,小姐姐,你千万别告诉他,我偷偷来的。” “你小子胆子变肥啦!” “别提了,我爸妈逼着我去上学,我啥都听不懂就算了,还要考试。” “这么老远,你飞过来的?谁给你机票钱?” “钱是许晖哥借我的,他答应帮我保密,你也保密,行不?” “许晖?你能打通他的电话?” “是呀!他没跟你在一块吗?” “你等等。” 我本能地用我的手机拨他的电话,还是关机。 他把我拉黑了。 也就是说,他并没有换号码,而是只把我拉黑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很生气。 “金宝,你的电话借我用一下可以吗?” “你还是快告诉我,我爹的医院……” “走吧,我带你去!你电话借我一下,就现在。” 我拽过他的胳膊往外走,他总算愿意把电话借我。 “嘟……” 通了…… “喂,金宝,到南宁了吗?见到你爹了?” “我是你姑奶奶沙柏婷!” “……” 没声了,过了一会儿。 “嘟嘟嘟嘟……” 占线的声音。 他挂断了。 我再打过去。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金宝的号码也被他拉黑了…… 真是无语。 本来我已经有点儿忘记他了,但是杨金宝突然提起来,我又无法释怀了。 好气! 莫名其妙的好气! 我现在只想暴饮暴食一顿,把他从我的胃里挤走。 若他不是在我的胃里,我又怎么感觉到一阵一阵的恶心呢? 别瞎想,可不是怀孕的那种恶心! 真要描述一下,就是吃坏了肚子、晕车、便秘的所有感觉全部涌上心头,快要爆炸。 把金宝送达医院,我就开始往回走,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一个饭馆门口。 店铺的招牌有些陈旧,被风吹雨打摧残得褪了色,但那几个字仍然清晰可见——灵川大饭店。 我被火辣辣的宣传图片吸引了,这么重口味,真适合现在的我。 老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这个时候,店里已经没有什么生意,正常人都该洗完澡,窝在家里看电视了。 只有我这种孤魂野鬼仍在路上飘。 他用那种看不良少女的眼神打量了一下我,冷冷地把菜单递了过来。 “招牌菜——灵川狗肉,我想要这个。” “几个人?” “就我一个人啊!” “那不行,这是四人份的,就算给你做个小份,你一个人也吃不完,再说,这狗肉,一个人吃多了可不好……” “那我点一份小的,吃不完打包。” “那也不行,狗肉这东西,得趁热吃,吃新鲜的,带回家味道就变了。” 这个老板,真不会做生意,管得真多。 “那我不吃完,也不行吗?”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真该出个浪费食物罪,专门惩罚你们这种浮躁的小丫头。” 我就吃个饭而已,还被一番教育,本来心情就不好,但是来都来了,我只能强压住怒火,跟他周旋。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看来你开个饭店,是为了教训人的,不是赚钱的。” “嘿!你说对了。我就不卖给你咋滴?送客!” “你!哪有这样的老板!我偏要吃!你赶紧给我煮了,我这就打电话叫我朋友一起来!” “……见过倔的,没见过比我还倔的……” “我要吃!就是要吃!要这个招牌狗肉!还要这个爆炒酸辣小鱼干!越辣越好!我的朋友胃口大,他吃得完!” “个子小小,脾气真大!吃就吃!又不是不让你吃!还不是怕你吃不完,糟蹋食物!” 他一边碎碎念,一边记了下来。 “我点完了。” “先付钱吧!一共是198元。” “支付宝微信可以吗?” “老头子我只收现金,谢谢!” “谢个屁!我叫我朋友来!你等着!” 好气!本来想吃顿饭发泄一下怒火,却被这怪老头怂得没脾气了。 “喂!解路!” “干嘛!我在洗澡呢!” “洗什么洗!赶紧出来吃夜宵啊!” “你吃火药啦?” “没有啊!再不来就没得吃了!明天就走了,不来你会后悔的!” “啥好吃的?” “狗肉啊!” “狗?我爱狗,我不吃!” “不是啊!我其实已经吃了一半,没钱,老板要付现!不给钱他不放我走啊!” “早说啊!非得绕一圈!地址发我,拜!” 二十分钟后,解路被我给骗来了。 “咋滴,桌子都收拾干净啦?就差没给钱了。”解路看我坐在空空的桌子旁,一脸茫然。 “是啊!两百块,钱给我吧,我去付给他。微信已经转你了。” 老板悠哉悠哉地抽着长烟斗,目睹了我欺骗解路的全部过程,他也不拆穿,拿到钱之后,嘟哝了一句“现在的年轻人真任性”,叹了口气就去后厨了。 “坐坐坐,解路同学。” “干嘛,钱也给了饭也吃了,还不能走?” “其实我刚才是骗你的,老板说了,不给现金就不给我煮,我太想吃了,就把你给骗来了。” “……” “别生气啊!不好吃的话,我再赔你两百块。白吃还赚钱,你有啥嘈可吐?” “遇到你这种逗比,我也是没脾气了。”解路叹了一口气,一副懒得理我的表情。 从我弄丢手机那天起,他估计就认命了。 老板虽然脾气不太好,上菜的速度还是很快的。 没到十分钟,狗肉干锅和一盘爆炒鱼干就端上来了。 作为一个福建人,我从来没吃过狗肉,也没想到自己一时冲动,竟然动了吃狗肉的念头。 当这道菜被端上桌的时候,我的内心其实有一丝后悔和畏惧,想要退缩。 狗肉在燃着小火的小铁锅里发出哔哔哔的爆裂声,伴随着这声音的还有浓烈扑鼻的香。 很快,我轻薄如丝的愧疚感烟消云散,完全被眼前的美食所俘虏。 原来,灵川狗肉烹调工艺独特,从选狗、杀狗、切狗、烹调到品尝皆有讲究。 坏脾气老板家的狗肉,选狗采用狗肉中的上品——黄狗肉,肉质鲜美,营养丰富。 狗肉有滋阴补肾、祛寒健胃等大补的功效,怪不得老板不让我吃独食。 我估摸着,老板自己也是因为吃多了狗肉,阳气太盛,脾气才变得如此火爆的。 吃狗肉有多讲究?看这小铁锅加小铲子,燃烧着细小的煤气火,边吃边翻动,重口味的还可以往里面撒胡椒。 狗肉在锅中尽情跳动,等到锅内油光乍现时,熄火,开吃。 待狗肉吃了四分之三时,余下的铲到锅边,再将豆腐、酸菜等倒入锅中,与狗肉汤汁油水混合均匀。 酸菜,是事先炒干的,拌上了少许食盐,与沥干了水的豆腐,合拌进锅,待热透后,再加入小块豆腐乳,味道极佳。 一打酸菜豆腐下肚,狗肉的腻气瞬间被化解掉,再来吃残余的狗肉,万分过瘾。 解路跟我一样,他对狗那虚无缥缈的爱,被狗肉的浓香冲荡得烟消雾散,一动筷子就根本停不下来。 狗肉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我才发现差点被我遗忘的爆炒酸辣小鱼干。 这道菜的主料——小鱼干,是用桂林的漓江鱼,经炭火熏后,在太阳底下晒干而成。 居住在漓江边的渔民最擅长制作这种质量上乘的小鱼干。 所谓的酸辣,酸,不是用醋,而是采用瓷坛或玻璃坛腌制超过半月的酸豆角、酸萝卜和酸姜。 小鱼干口味鲜美、用料独特,更重要的是,辣得我心旷神怡,酸得我泪流满面,终于又找到一个感动到哭的借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