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巧云的成功不是偶然,这点从她之前还反复纠结在如何表达石涧仁的这种孙猴子气质的时候就看得出来,跳过那个纠缠在个人气质的阶段以后,她终于顺利的把石涧仁说的那套双目含珠之类观目大法真正体现在画面上,还很取巧的迎合了欧洲市场趋势,这点詹浩思没少跟她交流出主意。 所以说她在去德国以前自己心里还是有些信心的:“这个阶段我只是成功的以不错价格卖掉了一批画,对比大多数国内画家到欧洲都是赔钱赚吆喝回来再捞钱的模式,我已经走出去了,接下来就是故意冷却,让出现在欧洲市场的这些画在炒作跟倒手中抬身价,过几年我就是按单幅画面来拍卖的路子,你姐姐我从此走上阳关大道了。” 石涧仁很正式的转身:“那的确是要对你表示祝贺。” 洪巧云却懒洋洋的继续靠在沙发上指指电视:“重点还没完,我的事情最后跟你说。” 这不画都卖完了么,石涧仁有些不解的转头到画面上,赵倩明显有点激动,应该是凑近了摄像机小声:“今天是最后一天,特别有十多家专业艺术机构的贵宾过来参观,才把所有已经被收藏的画幅都重新挂上,谢绝了普通观众,还有人在外面嚷嚷说不公平呢,听戴姐说这种事情真的很少见,洪教授好棒!” 石涧仁点评:“也不知道她能学到什么,开开眼界倒是真的。” 但接下来就是赵倩当主角了。 因为看着就文质彬彬的那些专家、贵宾在这次限定人数的内部观展中那就相当认真了,几乎人人都戴着眼镜甚至有人拿放大镜抵近了观察那些眼部绘画技巧,石涧仁忍不住:“不会被人学了去?” 洪巧云悠然:“那得把你绑了去,还得跟他们解释何为观相鉴人。” 石涧仁其实有点蠢蠢欲动:“外国人难道也是一样的?” 洪巧云已经有些体会:“其实眼神、气质这些东西全世界都是共通的,只是动作、神态和语言风格因为人种和风俗习惯的差异,肯定有些不同,但对于你来说,光是中国天南海北的不同民族差异就已经跟这个差不多了,你那么好学的……来了!” 就在两人说话之间,一直拿着摄像机静静站在角落的赵倩忽然就有位女性朝着她走过来,金发眼镜高大身材,四五十岁穿着也很普通的那种,石涧仁终于能细致的观察外国人:“好像是,这位女士看起来应该就是性格比较古板,认真,但有些傲慢……” 果然,对方走到赵倩面前用的就是德语而不是大多数宾客为了跟画家交流用的英语,赵倩明显楞了一下,稍微提高点音量找翻译,这个时候她的语气还是熟悉的那种怯怯的。 结果人家是奔着她身上穿着的蓝色套裙来的,石涧仁终于听见那个外籍翻译反复用了个词……印第戈。 这当然在小布衣的词汇量之外,但赵倩显然明白了对方的意图:“您好……您说这是你们的颜色?” 金发女性有点激动,非常近的扶着自己眼镜观察,赵倩有点局促的拿着摄像机在闪躲,但对方更加认真,翻译尽量用普通话解释:“她说这是他们的印第戈,我也不知道这个词怎么用中文解释,蓝色的一种,在我们德语里面是非常特别的一种蓝色,是槐蓝属植物提炼出来的一种蓝色,这是他们巴伐利亚地区家族的传统色,没想到居然流传到中国去了,她想问这种工艺怎么会被窃取到中国的。” 老实说,这翻译的普通话都比赵倩说得好,女大学生在学校的时候说话就带点地方口音,现在跟外国人对话更是不由自主的多了些自己添加的奇怪音调:“不是的,不是的……是我们自己的……” 摄像画面中那个金发女人又蹲下去,赵倩更加惊慌的跳开来,画面已经很晃动了,但是声音很清晰,那个女人对翻译更激动的哇哩哇啦,翻译好一会儿才说出来:“她说你的裙子就是证据,那明明就是用最拙劣的工艺染出来的工业品,而上衣却是艺术品,如果真是你们的,怎么可能同时出现在你身上?你在撒谎……”说到这里,翻译的口气也有点不那么好,毕竟他也是外籍,中国人这些年经济发展得不错,但是对于科技技术的追赶,不顾一切的山寨,在欧美的确留下不少负面印象,好像远处洪巧云似乎注意到这边的情形,朝着这边走过来。 洪巧云轻声补充:“这时候赵倩对我做了个不用的手势,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这个小姑娘站出来,就好像你一直在试图打磨她,洗掉她外面那层自卑和怯懦的东西,真的,你真该跟我们一起去,不过也许你去了,她又会下意识的依赖你。” 这么一句话的时间,赵倩好像的确是在酝酿勇气,然后先感觉她拿着手里的摄像机往外走,走到了雕花铁栏杆的阳台上,摘下摄像机放在旁边的装饰罗马柱上,镜头中终于能看见她一身蓝色套裙的面对那个金发女人,在高大的欧洲女人面前,她那小小的身板显得无比单薄,但就好像她很多时候都会跟野生小白花一样坚韧似的,非常正式的拉了拉自己的衬衫,还挺了下胸,就如同石涧仁经常要求她的那样,然后面对两个外国人开始:“我是一个中国最普通的艺术大学生,我学习的专业是工业设计,所以我研究的课题也就是如何把这种蓝色用到商业中,而这种蓝色,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来自中国,是中国一个古老的民族传承数百上千年的传统。” 男性翻译有些诧异的低声在金发女人耳边快速,那女人有怒气积累的感觉,不过这时候的赵倩竟然真的学了石涧仁的派头,指指摄像机:“先听我说完,您再反驳,据说欧洲人是最文明的,我不想破坏这个印象……”前面一句还像是在背书一般的一字一顿,到这里有种赫然放松的感觉,说得越发流畅。 “刚才这位翻译先生提到了槐蓝属,我知道这是豆科植物,中国传统意义上的植物蓝印染色是蓼蓝,属于蓼科植物,这种传统技术在公元六世纪东渡去了日本,发展演变成了今天著名的日本蓝,但不可否认到今天,蓝夹缬依旧是中国非常著名的印染蓝色,一直保留在中国的南方地区,跟日本发展出来的印染工艺各有所长……我知道您要说什么,我身上这种蓝的确不是一般人知道的蓼蓝,其实到现在我还没有学习到这种蓝色植物是什么,但是我知道在中国西南地区的某个山区,成片的生长着这种植物,已经超过几百上千年,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我也很诚恳的邀请您可以到那里去参观考察……” 说到这里,她居然口齿伶俐的打了个比方:“好比几千年前青铜器在欧洲和亚洲都出现过,难道您也认为是谁剽窃了谁的技术?” 石涧仁忍不住笑起来,记得自己好像在说服阿妈变通思想的时候,用青铜器打过比方,没想到这姑娘居然也顺着这思路来了。 那位金发女性在翻译的耳语下,慢慢的展开了眉头:“那你怎么解释你这两种看起来接近,其实天差地别的蓝色?” 赵倩低头看了看:“这件衣服是在古老民族聚居区买的,裙子面料是我用普通工艺跟现代染料调整配方染出来的,因为那种古老工艺很昂贵,很费时,我也不会,就想怎么用普通廉价的方式把这种蓝色市场化,能够产生更好的经济效益。” 金发女人很明显的又怒气冲冲了,这让石涧仁不得不怀疑:“难道她把赵倩这傻孩子给扣留了?” 估计一巴掌就能把小白花抽翻在地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