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希莱姆叹了一口气,看了看西斜的太阳,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背着一个装满矿石竹篮,继续往前行走。》在他的前后,是跟他同样身份的矿奴,他们为了保住起码的生存权利,每一天都在重复地做着同样的事情――挖矿与送矿石。 可是,希莱姆很清楚,如果不尽力改变的话,这样的生活,只会一直下去,直到他的生命尽头。可他这辈子就这样过不打紧,那他的家人呢?他的后代呢?每次背着竹篮抬着矿石,希莱姆都仿佛背着一座山。必须要设法改变现状!这不是希莱姆第一次在心里涌动着这样的念头了。 走了十公里,希莱姆在镇门口,上交了自己的矿石,然后才回到自己的家。 “哥哥,你回来了!”远远看见希莱姆的身影,久候在门口的两个妹妹,顿时喜上眉梢,几乎齐声欢道。这两个妹妹,二妹丹妮丝,十四岁;三妹芭芭拉,八岁。在这家中,除了父母,她们最依赖的,也就是她们的哥哥了,到了哥哥大概会回家的时间,这两个妹妹,都不会安生地在房间里等哥哥,反而是难不住性子地站在门口踮脚张望。 一见到家人,希莱姆心里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立刻收住苦闷的表情,微笑道:“嗯,我回来了。爸爸妈妈呢?” “爸爸回来了,可又出去了。”年龄较小的芭芭拉答道。 “嗯?这是怎么回事?”希莱姆一听,心里觉得奇怪,放下空篮子后,随即转身对二妹问道。 稍微年长的二妹丹妮丝则先是顺手把兄长的竹篮接过来,把它摆在屋檐下的固定位置。丹妮丝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她知道,哥哥每天背着回来的这个看着不起眼的竹篮,是家里维生的重要工具,自然每每都会好生保护。 然后,丹妮丝才转过来,回答希莱姆的问题:“族长召唤,说是要商讨什么重要的问题。” “希望不是加重工作量!”希莱姆闻言,点点头,而后轻轻叹了一句。而后他又摇摇头,回到家了,不想再去理会这些烦心事,便走进内屋里,看看母亲在做什么。 此时母亲正在煮菜,希莱姆见状,随即凑上去看看是否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然后顺道说了句:“妈,我回来了。” “嗯,去洗个澡吧,丹妮丝打了两桶水。还有今天晚餐不错,爸爸从菜园子里,摘了一些青菜回来。”母亲没有停下手头上的事,只轻轻地对希莱姆交代了一句。尽管母亲的话甚为简单,但希莱姆却能从中听到了关心。 “好的,我知道了。”希莱姆一边应答,一边走到房子后面的空地。 洗了个澡后,希莱姆顿时感觉身上的疲乏困顿消失了不少,懒懒地走回屋子里时,正好看见父亲回来了。 “爸爸,族长那边是有什么事情吗?”希莱姆问道。 “执政官下令,要在五个镇里选定一些有能力的人,组建一支护卫队保护矿石。据说是镇内的罗马士兵,准备要抓捕偷盗矿石的盗贼,让我们推些合适的候选人出来。”父亲说到这,脸上露出些许动容,他看了看希莱姆,眼神中深意非常,继续说道:“我举荐了你,这是你改变命运的一个机会。” 父亲的一番话,让希莱姆当下有些愣了神,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下一秒,希莱姆脑海中思绪翻涌,心里被复杂的情绪堵得紧紧的,有对父亲时时照顾的感动,但也有对命运似乎既定而无法改变感到忿忿不平。 希莱姆终究还是忍不住将心中压抑已久的话,悉数倾泻而出:“爸爸,我们为什么一定要世世代代留在这里,不是挖矿就是守矿。更加重要的是,我们挖出来的矿石,没有一块是属于我们的,这样的地方,难道还值得我们逗留在此吗?我们能不能离开这里?外面海阔天空,只要我们离开这里,我们就能过上新的生活了,何必非要留在这里仰人鼻息,受尽苦累和屈辱?” 希莱姆的话,顿时让整个家庭陷入了沉默之中!父亲眼珠滚动了几下,而厨房的母亲,也显然停下了动作,做菜的声音顿时也停住了。可许久,父母亲两人,都没人说出半句话。 正当希莱姆开始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压抑气氛而后悔自己的口没遮拦时,终究还是父亲应了声。只听父亲缓缓地叹了一口气,听似不得不屈从于命运的无奈,但他的语气却又是意外的坚定,说道:“虽然我们是战败国的俘虏,但这当然不代表,我们永远都是奴隶。这一点,我向你保证,也向这个家保证!我们目前的状况,是迫于无奈,但只要是有机会的话,我们都一定要竭尽全力,想尽方法改变这种现状。只是眼下,为了活下去,我们暂时还是不得不卑躬屈膝,忍一时之气吧,只要我们活下去,就会有希望,真正自由的一天,一定会来的。” 父亲的话,让希莱姆百感交集,也顿生愧疚之心。父亲说的道理,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说到底,正值年盛的他,只是不甘心而已。但不管心里有什么不满,他的确不应该向父亲表露出半句有怨言的话,这不是父亲希望的,也不是这个家希望的。 只是心中烦躁之感,抑郁难舒,希莱姆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气。 父亲从希莱姆的表情,便知道儿子没有释怀。不过,他也没有再说些什么。一来,儿子说的话,其实也是他心底的话,只不过是身为一家人顶梁柱的他,自然不会轻易将心底的苦楚说出来烦扰家人,儿子还年轻,本也不该承受太多,既然已经无可避免,那一两句宣泄情绪的话,只要没有给家人带来麻烦,倒是无妨的;二来,儿子年轻尚轻,男儿本该志在四方,所以,他多一些向上争取的想法,不仅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反而还该说是好事一桩。 因此,父亲没有对于希莱姆再有其他的评断。此时,正好母亲出来张罗吃饭,一家人便相继围到了饭桌旁。只是,这一顿饭,也吃得比寻常时日来得更为沉默了些。 事实上,希莱姆一家,根本不是普通人家。 曾在旧国尚未灭亡之时,他们一家也是显赫家世,家中各人,许多更不是寻常角色。首先,他们那已经过世的祖爷爷,是帝国的八级炼金师;其次,七十岁的爷爷,也是一名五级炼金师,但如今一直被关押在博朗山监狱中;而希莱姆的父亲,也曾是一名二级炼金师,但在沦为俘虏之后,他也只能成为一名富铜镇打铁的普通铁匠,每天肩负打铁重任,只要有要求,就需要快速连同其他同行人,打造相应的武器交给罗马帝国。但即便是作为一名铁匠,希莱姆的父亲在周围邻居中的声望仍是不小的。 这样的家世,如果不是今日沦落,自然不可谓不风光的。只是,命运总是难以预料,谁又能想到,帝国终究覆灭,而他们,也沦为今日的阶下囚。 自从成为俘虏之日起,希莱姆的父亲,就没有一刻忘记,自己是奴隶的身份,而不复昔日的风光。这是为了保住他的家人,只要安分守己,他们倒还能少吃些苦头。也因为这个身份,希莱姆的父亲从来没有想过培养自己的儿子,以免锋芒毕露,引来杀身之祸。非常时期,即便是自降尊严,只要能保个周全,何愁没有翻身的时候? 正是因为这样的考虑,外加环境的影响,直到现在,希莱姆都未曾学过炼金知识。 “爸爸,哥哥……今天我碰到一个好心陌生人,他拿给我一个金币。” 见大家无话可说,小妹芭芭拉忽然想起了什么,离开座位,跑到屋子一旁,拿过来一个小小的布袋子里,说道。 希莱姆一家见到芭芭拉手里的一枚金币,顿时惊讶异常。 希莱姆惊道:“芭芭拉,那个陌生人怎么会平白无故给你这个东西?他是不是有要求你做什么?”相比获得一枚金币的意外,希莱姆更为担心自己的小妹。 父亲也道:“告诉爸爸和哥哥,我们一定给你出气!” 芭芭拉奇怪道:“你们干嘛要给我出气?” 母亲与丹妮丝没有出声,但已经很有默契地相视一眼,然后先后站起身来,拉着芭芭拉走进屋子里的一个隔间。 过了几分钟,三个女人才终于从这隔间里走出来。 母亲松了一口气,说道:“芭芭拉没事!” 父亲和希莱姆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其实,他们是担心,芭芭拉是不是碰到那些个变态的罗马军官。因为他们是奴隶的身份,所以,在这个地方,就算是出事了,遇到了任何不平事,估计也没有办法报复回去,甚至是有冤无路述。 “没事就好!”父亲喃喃自语道。 “芭芭拉,他为什么给你一枚金币?”希莱姆还是很关心对方的意图,但又怕过分紧张会吓到妹妹,便谨慎地再次问道。 “因为我回答了他的问题,他就给了我一枚金币。”芭芭拉表情不安地说道。 芭芭拉年纪虽小,但其实已经因为生活环境的不寻常,早早就懂得察言观色,敏感地感受到大人们的情绪变化。她原本以为,家里人会因为多了一枚金币而开心,可是,见到爸爸妈妈,哥哥姐姐的反应,和平时很有差别,便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问了什么问题?你又是怎么回答的?”希莱姆急忙问道。 听到芭芭拉的话,希莱姆更能确定芭芭拉没有遭受到任何伤害,但他并没有因此而完全安下心。对方不惜付出一个金币而只为了问一个问题,而且是询问一个年纪这么小的小女孩,实在也有些反常。因此,希莱姆会担心,询问芭芭拉的人,是不是一名盗贼,或是什么身份不寻常的人,他更需要知道对方问了芭芭拉什么。 希莱姆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事实上,一旁没有抢先发问的父亲,也是顿时一脸严肃。父亲和希莱姆有着一样的担忧。 “我不记得了……”父兄的表情这么吓人,年纪尚幼的芭芭拉自然是无法消化的,果然顿时被吓哭了。 母亲一看两人着急过了头,失了分寸,便赶紧止住两人,然后过来抱起芭芭拉,柔声地安抚她的情绪,说道:“没事的,芭芭拉,没事的,爸爸和哥哥不是在骂你,他们只是想要知道,这陌生人说了什么,你不要着急,慢慢告诉我们吧?” 有了母亲的安慰,芭芭拉还是不安地再次看看父兄两人的表情,发现母亲的话果然属实,才渐渐安下心来,并止住了哭声。她侧着脑袋又想了想,似乎是在脑海中尝试重现当时那人的容貌和对话的画面,慢慢地才想起来,答道:“他问我是不是矿工的子女吗?我说是的,然后,他又问了我,镇里的人,谁的声望最大,我说了爸爸的声望最大,好多人都喜欢听爸爸说话。” 两个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思索着各种情况,都没想明白陌生人的目的是什么。 过了一会儿,晚餐吃完,女人收拾饭桌,两个男人坐到一旁的地板上。希莱姆的父亲劝他接受举荐,去当一名护卫。 “只要你成为了护卫,你就能与罗马人打上交道,以后就有机会摆脱奴隶的身份了。” “爸,你是要我成为罗马人的走狗吗?” “我只想改变你的命运。” “我知道了。” 两个男人交流很不顺畅,没多长时间,又进入相顾无言的状态中。 哒哒哒…… 希莱姆的家门响起。 “这么晚了,还能是谁呢?”妈妈有些惊讶道。 这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 富铜镇的居民,大多数是奴隶或者卑贱的矿工,晚上,油灯里的油太贵,他们是用不起的。所以,大多数时候,大家吃了饭,柴火灭了,就睡觉了。 晚上,突然有人敲门,实在是一件很异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