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放着一杯叫彩虹的饮料。各色的糖浆和酒精一层层的叠加,沿着杯子边缘慢慢倒入气泡水。 赤橙黄绿青蓝紫,透明的气泡水由下至上的冒着小气泡。这样的饮料,就算不喝,放着,就能赏心悦目。 孙笑笑用搅拌棒把所有的颜色混到了一起。她对着这杯饮料已经半个小时了,再好看的东西,在人心烦意乱时也起不了旁的作用,唯有发挥它真正的用途,趁它还是冰冰凉的时候让孙笑笑喝下去,缓解一下她急躁。 店门口挂着铃铛,有客人推门进来,就会发出一串叮叮当当的声音。孙笑笑每每抱着希望看,但总是失望,看着那扇门,她都快望眼欲穿了。 饮料喝了过半,她等的人终于出现了。 又是一串铃铛的响声,井闻远从门外走了进来。 从老远就看出他的形色不悦。 井闻远在孙笑笑的对面坐下。 服务生跟了过来,把餐单放到了他的面前。“先生,请问要点些什么?” “先给我一杯冰水。”井闻远翻开餐单。 “先生,我们每张餐桌都是有最低消费的。”服务生一手拿着比巴掌小一些的本子,一手拿着笔,头也不抬的说着话。 “我看得懂字,桌子的餐牌上写着呢。我才刚坐下,餐单还没看,我怎么知道我要点什么?你先给我来一杯冰水,我看完叫你来点单。”井闻远本来就心情抱恙,这服务生的态度更是无形中火上浇油。 服务生把手里的纸笔往围兜的口袋里一塞。“我们很忙的,等会儿不一定随叫随到了。” 服务生不耐烦的走开了。 “你火气很大嘛?”刚才火急火燎的孙笑笑,见到了井闻远之后,倒是全好了。 “你非要找我出来,什么事?”井闻远想速战速决。 “叙叙旧嘛。”孙笑笑很懂得欲速则不达,和井闻远就要慢慢绕。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了。魏言龄的事情,我已经替你办妥了,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孙笑笑约井闻远见面,她约的勤快,井闻远一再拒绝。 井闻远拒之千里之外,孙笑笑则是屡败屡战,越挫越勇。最后使出杀手锏,说她知道最近井闻远升级当了爸爸,改天有空她去看看他老婆,给新手妈妈传授一下过来人的经验。 此话一出,井闻远乖乖投降,按照孙笑笑给的时间,地点出来见面。 被人胁迫的感觉很差,所以井闻远迟到加怒气冲天。 “怎么就没得谈了?我好好的过着我日子,你却来撩拨我,弄的人家心痒痒的,你就拂袖而去了?你不负责可以,但我可不会放过你。” 当时孙笑笑被井闻远问起,这辈子她真心爱过谁吗? 她从没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在她的观念里,一开始就下定决心要做一个贪婪的人,不劳而获最好。她只被爱就好,她要的是,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当被爱化作主动去爱,那将会是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孙笑笑的经历和井闻远有些相似,家庭非但没有给予他们帮助,反倒是一个大大的拖累。 本就不宽裕的家庭,父母身体连连出现状况。他们的收入只能维持最基本的开销和父母看病的医疗费。 后来父母的病情加重,工作也保不住了,母亲待业,父亲病退。家里的情况雪上加霜,孙笑笑曾一度拿着大学的入学通知书,愁苦的觉得她没钱上学了。后来父母拉下脸来,挨家挨户的问亲戚去借。 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亲戚觉得他们家是个无底洞,除了冷眼对待,更是把话说的难以入耳,巴不得断了来往才好。 后来上了大学,因为家庭背景单薄而被当时的男朋友嫌弃。 这种种的经历造就了她的独特自我的三观,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 相比她自己,井闻远负了所有人,唯独却把她放在心尖上。 那天井闻远的话蜿蜒在孙笑笑的脑海中,别说是挥散不去,每日都会不经意想起这句话。仿佛成了心魔,攻入五脏六腑中。 是啊!她何时爱过谁?她那些男人中,没有一个是为了爱,而在一起的。包括她现在的老公,魏言龄。 不谈爱不爱,她何时为自己而活过。她为了父母的医药费要活,她为了不再去向亲戚而活,她为了不再让对方轻视而活。 现在她什么都有了,她要为自己而活一把。井闻远最后一次抱着他,好像把她的魂都抱走了。 孙笑笑看着半天没出声的井闻远,心想:我要的男人,还从来没失过手。 “不表个态吗?” “表什么态,该说的话,我上次已经全对你说完了。心已经死了,无话可说了。” 井闻远的冰水送了过来,送水来的不是刚才那个服务生,井闻远点了单。 他拿起水,一口气把水都喝完了。喝的太快漏了一些在衣服上。 这样的失态没让孙笑笑反感,反而引得她咯咯笑。“你看见我很紧张吗?” “没有,天有些热,我渴了。”井闻远不承认。 孙笑笑主动换了座位,坐到井闻远身边。 井闻远借口去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又换到孙笑笑对面坐。 “怎么了?那么怕我?” “我们还是保持距离的好。”井闻远也觉得自己窝囊,他天不怕地不怕的,唯独见了孙笑笑就怂了。 “保持距离?你来惹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要保持距离?” 孙笑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里,被你弄乱了,你现在要保持距离了?有你那么自私的人吗?” 井闻远觉得孙笑笑说的有些荒唐,在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中,到底自私的是谁?她倒打一耙,还能宛如一个受害者。 “那你想怎么样?” “和你谈个恋爱呗。”孙笑笑说话的口气就好像去菜市场买了蔬菜,让老板送些葱一样,轻巧且理所当然。 她说的轻松,但井闻远却咋舌了。自从儿子出生后,他既感觉自己平淡了,也感觉升华了。每天管着儿子的吃喝拉撒睡他都觉得满足。 他觉得儿子那稚嫩的小屁股都好看极了。 他根本没心思再去算计谁。 偶尔上线打个副本,都觉得赚到了。 “谈什么恋爱?我们各自都有家庭的。” 换作是以前,井闻远到死都不会相信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今天他却说的一点也不别扭,顺理成章的就脱口而出。 “有家庭怎么了?那我们就不能谈恋爱了?” “当然不能,婚姻法有规定,这是婚内出轨,重婚!”井闻远当初为了报复孙笑笑无所不用其极,现在为了和她划清界限,不再就范,也是什么话都能说的出口。 “那就悄悄的不让人家知道嘛。”孙笑笑凑近井闻远,小声,神秘的说道。 井闻远从口袋里拿出钱包,拿出钱放在桌子上。“我没空和你玩这些,你找别人去。” “真的?没空和我玩这些?那秋季耀的未来儿媳妇,你有空和她玩这些?” 孙笑笑的这句话留住了井闻远的脚步。 “你威胁我?”井闻远觉得自己要被逼良为娼了。 “你这话说的伤感情了,我哪里舍得威胁你啊?别说,你还真厉害!这边替秋季耀上市,借着机会,惹的魏言龄一身的麻烦。忙里偷闲又瞄上了人家的儿媳妇。你现在还和我谈大家都有家庭,真把自己当好男人了?”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孙笑笑调整了自己的战略。 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原来阴谋诡计,胆识魄力长时间不用也会生疏,井闻远尽然有些慌张了。 “我和她已经很久没来往了,当初也只是我一时……”井闻远说着说着才意识到,为什么要和孙笑笑解释这些? “一时什么?一时冲动吗?你说秋季耀会信吗?你老婆会信吗?还有当初为了你岳父偷拍你,来找我帮忙。看你那么怕你岳父,就知道你岳父肯定不是个一般角色。” 孙笑笑往自己的话里加着料。 井闻远突然觉得以前他对孙笑笑了解的还不够透彻,她能多年游走在那么多男人之间,而不翻船,没两把刷子,真的不可能。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不巧呢?我们和秋季耀谈判的时候,见过他的未来儿媳妇,潘未桑。但在街上,我无意中看见秋叶景身边的女人,不是潘未桑。你猜猜是谁?” 孙笑笑满脸自信的问井闻远。 “我没兴趣猜。”井闻远被压迫的没翻身的余地。 “是李雪婷,季东礼的表妹。原先在大学里,你和季东礼一搭一档的,可干过不少投机倒把的事。每回收益可观的时候,我们都一块吃饭。他的那个表妹来跟着他和我们见过不少次,那张脸,我可记得住的。你说,怎么就那么巧,老和你在一起干坏事的人,他表妹,怎么就和秋叶景在一起了呢?你怎么又和秋叶景的未婚妻来往过密了呢?” 孙笑笑用吸管喝完杯子里的饮料,招手示意服务生,又点了一杯一样的。 “阿远,我猜来猜去的,也猜不明白你玩的什么把戏,我只知道,潘未桑可是里面最惨的人。未婚夫有被抢走的可能,就算没被抢走,还没结婚,未婚夫就在外面有人了。你又是一时兴起和她来往了段时间,现在从你说的话来看,也和她断了。她可是双失啊!” 孙笑笑把头发勾到耳后。“潘未桑是哪里得罪你了吗?至于你把她整的那么惨吗?” “这是我的事,和你没关系!”井闻远心里那些个细枝末节都被孙笑笑挖了个底朝天。 “怎么没关系,有关系的很。我对你的伤害,也许到了罄竹难书的地步了吧?你怎么就对我那么心慈手软的?说要和我一刀两断,一了百了的,心里还不是放不下我?今天是我强行约你出来的,但要是你不愿意,就凭你的功夫,三两句不就把你老婆摆平了,哪会怕我去找你老婆告状啊?” 孙笑笑的饮料被端到她的面前,喝刚才那杯一样,还是那么好看,其实论起味道来,真的不怎么样,齁甜腻人。 孙笑笑把饮料放在面前,看着。 “你既然知道我不怕,那你说那么多有意思吗?我连我老婆都不怕,潘未桑的事,我就更不放在眼里了。” “你怎么脑子也会有不好使的时候?我又不是要用这些事情制约你,我只是要你面对自己。你忘不了我的事实。” 要是唐僧当初进的是孙笑笑的盘丝洞,恐怕孙悟空也没办法救唐僧逃出生天了。 “放下了就是放下了,没什么要不要面对的。” “那你就是拒绝我咯?” 井闻远迟疑了几秒钟。“是!” 孙笑笑被井闻远明确被拒,但她依然面不改色。“那好吧。” 孙笑笑从一边的餐椅上拿出一袋东西来,放到井闻远面前。“阿远,我给你孩子买了些东西,表表我的心意。里面还有几本以前你拍的影集,现在物归原主了。” 井闻远打开袋子,拿出影集。“这些东西,你还留着干什么?又不值钱。” “我总觉得,你以后会成名成家,也许到时候这可就价值连城了。” 孙笑笑不避讳自己的想法。 井闻远冷笑。“这才是真实的你。无利不起早。找我谈恋爱?你这次又打的什么主意?” 餐厅的吊扇悠哉的转着,井闻远搁在桌上的那几张百元大钞一半被压在杯子底下,一半随着电风扇吹出的风,来回飘着。 “都和你说了,只是谈个恋爱而已。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我怎么可能信你?”井闻远不相信孙笑笑,这种不信任就好比,现在王锚和林博已经不会再信任他一样。 “我们过去什么都没有,还谈什么爱?我们两家,各自有各自的残缺和无奈。爱,这种奢侈品,我们有消费的资格吗?” 孙笑笑的软硬兼施轮番上演,把控的游刃有余。 “爱不是商品!”井闻远的情绪再次被孙笑笑点燃。 井闻远一直定位自己不是个良民,他是个有追求的坏人。 “平贱夫妻百事哀。你父亲无休止的赌债,我父母看病,这都是实际问题。我也希望无忧无虑,牵手漫步月下。我也喜欢你侬我侬,两人相依相偎。但这样就能管饱吗?一切都能解决吗?” 孙笑笑说着说着,悲从中来,突然觉得自己可怜委屈了起来。 井闻远愣住了,他一时之间分辨不出孙笑笑此时的眼泪是真心的,还是剧情需要。 “那你可以早早的就离开我。我爱着你,你却一直当我是备胎。现在你还来和我谈当初有没有爱的资格?你以为你这一套对我来说有用吗?” “你一开始就知道我的动机,为什么当初那么多年,你不拆穿我,你不离开?焉知你自虐不是另一种快乐?周瑜打黄盖,愿打愿挨,最后你反倒都说我不是,我不对。你亏不亏心?” 呆若木鸡?目瞪口呆?不!井闻远只觉得他遭雷劈了。孙笑笑不但三言两语就把她那么年的无情无义一笔带过,更是大反转了,他们之间受害者的立场。 “你要报复我,那就报复好了。为什么要把我的名字拆成你公司的名字?为什么还要说你一直爱着我?为什么要把我搞的心乱如麻?为什么当我小鹿乱撞的时候,你却说你心死了?你现在很得意是吗?这才是你报复我的,真正手段是吗?” 孙笑笑恨不得把刚才喝下去的那杯“彩虹”都哭了出来。 井闻远把桌上的面纸盒向孙笑笑面前推了推。“你收敛点,人家都看着呢!” 孙笑笑连着抽出好几张面纸。“我一直都是这样,从来没变过!你自己功力不够,引火**,还怪起我来了?你怎么不检讨一下你自己?我们两个之中,变的是你,还是我?” 井闻远叹为观止,孙笑笑的谬论怎么能说的那么理直气壮,浑然天成? 孙笑笑把眼泪抹干。“我今天就要你这一句话,是不是让我爱上你,然后对我不管不顾,就是你报复我的手段?” 孙笑笑的眼睛炯炯有神的看着井闻远。 井闻远听见孙笑笑说爱他,慌乱了心智。“不是!” “你现在一点都不爱我了?” 井闻远像是被土匪逼到了悬崖边,要么顺从,要么坠崖。 不等井闻远回答,孙笑笑又问。“我找你谈个恋爱怎么了?不行吗?” 所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对孙笑笑来说,礼义廉耻全当摆设,她只要得到自己要的就好。 井闻远哑口无言。 “算了,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了。你承不承认都好,我现在告诉你,你报复我,你成功了!你成功让我爱上你了!” “我没要报复你!”井闻远极力为自己澄清。 “我们也算相识一场,今天再见,就再也不见了。把你手机给我。” 孙笑笑向井闻远摊开手掌。 井闻远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把自己的手机给了孙笑笑。 孙笑笑操作了一番。“我加了你微信,以后我还能看看你的动向,等我对你释怀了,我就把你删了。” 孙笑笑站了起来。“再见。” 井闻远觉得自己深陷迷雾之中,他理不出明确的头绪来。 孙笑笑背对他,回眸一笑,笑的千丝万缕,意味深长。“别问我这辈子爱过别人没,我爱你,可惜错过了你爱我。” 孙笑笑走了,留下了个重磅炸弹在井闻远的怀里。 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