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陆宅的主卧阳台上,还有点点火光闪烁。 男人长身而立,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浴袍,松松垮垮裹着身躯,胸膛露了小片。 下过雨之后,空气倒是凉爽。 他手里拿着烟,火光忽明忽灭的,映照出那弥漫在他周身的雾气。 “叩叩叩。” 房门被敲响,很轻很轻的声音。 “爸爸,是我。” 小男孩脆脆的音从外头传过来,他捻熄烟蒂过去开了门,便瞧见那站在门边的小小身影。 怀里还抱着枕头。 “怎么回事?” “爸爸我想和你睡一晚上。” 陆安知比出一根食指,“就一晚。” 男人立刻蹙眉,下意识便是要拒绝的。 可话到了嘴边,想起两个小时前在这屋子里洗过澡的小女孩,和那总嚷嚷着要他抱要他亲的可怜样,便忽的心软。 “进来吧。” 陆安知嘿嘿一笑凑过去,脸上难得的出现了笑容。 他不敢凑过去,只喜滋滋地跟在他身后,格外乖巧地把枕头放在一侧,好好整理了下。 小小的人影在床边默默整理起来,小可怜的模样和苏淼淼倒有些相似。 陆长铭眯起眼打量了下。 “有话就说。” 他倒是有耐心,等到陆长铭开了口,才终于扬起晶亮的眼。 “爸爸,你知道我爸爸是怎么去世的吗?” 那双小手来回在枕头上抹着,却有些心不在焉的意思。 等了许久,等陆长铭又抽完了一支烟回来,才接着问。 “是被人害死的对么?” “嗯。” 陆长铭从未否认这件事,他盯着那道细小的身影,忽的想起了陆原。 两人不算亲,但父亲去世不久之后他就知道了自己有这么个弟弟。见面不多,却总归是关注着的。 四年前,连环车祸,陆原被杀,苏霓重伤离开。而他则在医院躺了整整三个月。 局面瞬息万变。 再醒来,他几乎被架空,只好又忙着费尽心机和老太太斗,和陆家其他人斗…… “是被谁他为什么要害我的爸爸。” 男人忽的沉默,修长的身躯朝他靠近,将那小身子抱了起来,放在床上。 自己才从另外一边绕过去,默默躺下。 “还不知道凶手是谁,警察在查。” 死在医院,人来人往的地方,的确不容易被发现。监控又正好坏了,想要找出凶手无疑是大海捞针。 显然大家都知道这个道理,这才没有人去催,案子一直悬了下来。 陆安知乖乖躺在一侧,双手搅在一起,等了许久才仰起头望着他,“妈妈说,是苏阿姨。” “别听她胡说!” 男人冷着脸反驳,浓眉紧紧蹙拢在一起。 “你该有自己的判断力。” 他冷哼,下颌紧绷,哪怕是在晕黄的床头灯下,那冷厉的线条却不曾得到任何缓解。 陆安知默默点头,可尚小的年纪,许多事还想不通透,便默默低下头,“她说,苏阿姨是你的前妻。以前和咱们家里闹的很不愉快,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她就害死了爸爸离开海城。后来才生下的淼淼。” 陆长铭轻哼,面色越发阴冷,格外安静的嗓音在夜里清晰明朗。 “总之你记着,她不是那样的人。” “那我可以继续和淼淼在同一班级,还去找她玩吗?” “可以。” 陆长铭低应,替他盖上被子,也不愿多解释。 “睡觉。” 主卧很大,两米的床也足够宽。 那小小的身子缩在一侧,呼吸很快便平稳下来。 细白的小脸格外平静,睡着的时候呼吸声小小的,也没有太多动静。 也就是陆安知,睡觉安份。 要是换做那小丫头,闹腾起来怕是会让人受不了。 陆长铭甚至已经开始想,那傲娇的小姑娘,私底下是不是真像今天那样闹腾。 四年多年苏霓拖着只剩半条命的身子,是怎么把她生下来。 又是怎么将她养大的…… 深夜,无眠。 许久之后陆长铭才闭上眼。以前偶尔也会带陆安知睡,但从未像现在这样,生出那些奇怪的思绪。 …… 第二天早上起来,苏霓醒的早,夜里没睡好,有些疲倦。 小姑娘精神倒是不错。趁着周末本还想出去郊游,昨晚那么一闹倒也没了兴致。安安分分在楼下观察蚂蚁交作业。 苏霓在打电话。 单泽奇已经回来了,自然也知道了消息。 “不是他做的,老太太估摸着一早察觉到,抢了我们的先手。现在怎么办我、我也不知道……” “还有,他知道淼淼是他女儿了。” 后面这事说出来,苏霓还迟疑了下。脱口的刹那便低下头,捂紧了脸。 格外的沮丧。 她干脆起身,打断倒一杯热水。 可一个不小心没端稳,热气腾腾的水就这么朝她手上倾倒而去。 苏霓发出一声惊呼,尽快退开,手背却还沾到了些许。 有些疼。 她咬着唇,瞧见那狼藉的地板,一时郁从心生。 …… 那边单泽奇安静了几秒,语气略凝重,“他没说什么?” “嗯……他对淼淼挺好的,暂时,没提什么要求。” 其余的事苏霓实在是不敢提,她如今是一点头绪也没了,原本想着陆长铭失忆,对她和淼淼都不会太上心。 二十多年前的案子她倒也没指望着陆长铭,这许多年过去也没见他把老太太绳之以法。 总归是自己的亲奶奶,大概是她对他不仁,他却不能不义吧。 “至少是被警方确认了他杀,终究是要开始查了。” “我知道。” 苏霓抿紧了唇,忽然想到了什么,眼底熠熠闪光,“现在网络上对这件案子的关注度很高。加上又和陆家相关,警方肯定会彻查。现在但凡有风吹草动,都会有人循线查下去,我们。另外想个法子。” …… 和单泽奇在电话里商量好之后,下午苏霓联系了桃枝,带着小姑娘暂时搬了过去。 外婆傍晚的飞机也走了,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到晚上时便漆黑一片。 男人应酬结束,特意绕了些路程过来。 黑色宾利开到楼下,却只瞧见黑沉沉一片的窗口。 他低头看了一眼腕表。 二十一点整。 这个时候,苏淼淼应该还没睡,明天又是周一,怎么也会在家的。 他点了一支烟,薄薄的一层烟雾很快就在车内弥漫开,正好遮住他的脸。从外面往里看,只隐约能瞧见那模模糊糊的一张俊脸。 又过去了半个小时。 仍没有人出现。 陆长铭眯起眼,终于捻熄了烟蒂,手指落在手机屏幕上,拨出熟悉的号码。 没人接。 “嘟嘟嘟”的声音一连响了三分钟。 他眉眼里终于染上一抹冷色,改为发送消息,“你们在哪。” 没有回应。 信息上还是显示未读,而无论是苏霓还是苏淼淼的手机,都不曾被接通过。 …… 深夜,十点。 男人站在二楼门口,用力敲了敲门。 折腾的声音大了些,隔壁邻居便发现不对,主动开门。 “找谁啊?” “外婆。” 那人上下打量了陆长铭几眼,恍惚才觉得眼熟,便挥挥手,“她们这几天不在,沈婆婆这周出去玩了。” “那其他人呢?我是说她外孙女和那小女孩。” “你说淼淼和她妈咪呀,不知道不知道,说是要去办事,前天下午走的。” 那人忍不住多打量了陆长铭几眼,正好瞧见对方冰冷的视线。 在这老旧的小区里,这样一个衣着价值不菲的男人终究是引人注目的,而此时他闭深邃的眉眼却泛着冷意,让人不敢直视。 “提了行李箱走的,不知道多久回来。” 话音刚落,邻居便“砰”的一下关了门。 男人在远处站了一会,脸色骤然变得铁青,手指捏成拳头,骨节透着分明的颜色。 周六下午就走了。 还带了行李箱。 很好。 他阴沉着面色,终于走下楼梯。 脚步飞快,在夜色中拿出手机,拨打了电话。 “查清楚后告诉我。” …… “你这叫什么事,住在我这总不是办法。这丫头太闹了!” 桃枝捏着太阳穴从房间里走出来,一边走还在一边抱怨。 那丫头自从来了自己公寓之后,就闹腾着没停过。 刚开始还好,她也有力气陪着。 到今晚,桃枝已经认栽,“我说苏大小姐,那是你亲生女儿,拜托你也管管好不啦,别早上一醒来就不见人。” 苏霓眼帘也不掀,“你是她干妈,她和你亲。” “干妈也不带这么玩的,我不管,反正明天别再让我单独和她呆在一块。” “不会的。” 苏霓打字的动作微顿,“明天白天她去学校。” 桃枝,“……” 她干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调了个喜欢的综艺,“你现在这样算什么?离家出走吗。陆长铭大概花不了半个小时就能找到这来。你躲也没用。” “我知道。” 苏霓捏着额头,手指终于停下。 桃枝默默朝她看过去,那张素净的脸上正被灯光晕染,莹白的色泽外还多了分亮色,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似乎多了一抹……决然。 “好了,慕二哥是后天回来吧。在那之前我会走的。” 桃枝脸微红,“切,又没人赶你。” 苏霓挑眉,“我怕慕二哥记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