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慕安的眉头略有些微蹙,显出了一点担忧的神情来,他的声音放的很低,似乎是怕被人听到:“云漫姑娘,我知道这话可能有些奇怪,但是我认为令尊这次,可能并不是生病了。” 云漫此时依靠在走廊下的柱子上,她低着头,因为光影的问题,她有半边脸是隐藏在阴影里的,所以神色看起来有些晦暗不明:“我知道,我在你刚刚为他喂药的时候,看见了他眉心有一丝黑线闪过。” 徐慕安原本只是虚皱着的眉有了几分实意,她本不该看到这些的,普通的凡人,是与这些相隔在两个世间才对,除非……有人故意叫她看见。 云漫这几日精力消耗的厉害,这几年在国外都没有沾染过的烟,这几日却抽了几盒下去。 她疲劳的厉害,开始那会儿困的极了,拿手掐一掐,接着疼痛还能再清醒一会儿,后来却没有用了,掐的再狠,只能看着手上的印子,却怎么也觉不出疼来,只能勉强靠着着烟味提神。 云漫这会儿心里烦的厉害,从口袋里拿出烟盒倒了一支在手心,这才想起徐慕安也在身边,纤细手指夹在指间对着徐慕安晃了一晃:“介意吗?” 徐慕安对着味道倒是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一说,只是觉得这东西对身体不好,却又自觉没什么资格阻止,便只摇了摇头。 云漫松了口气,又另外取了打火机出来将烟点燃,狠狠的吸了一口,烟雾从口腔到肺腑,辛辣刺激这叫人忍不住放松了些,这才徐徐的将烟雾吐出,而她的脸在那一点烟火的照应下,也显得有几分不真实。 云漫是个处事爽利的人,仅有的几次见面,也都叫徐慕安觉得云漫的乐天与大方,这还是徐慕安第一次看到云漫的,这么脆弱疲劳的一面。 他甚至想伸手去将她那眉间的细皱抚平,可他到底是没有,修剪得当的指尖扣的掌心生疼,他的语气依然温和,清清淡淡的劝道:“这烟不大好,云漫姑娘不妨少吸一些。” 云漫没应他,只是随意的摆了摆手问他:“世间是真的有鬼吗?”她的眼神有点飘忽,语气又带着莫名的烦躁只是尽数被她压在了烟雾的后面。 这句话叫徐慕安的眼中微微闪烁了一下,他没有回答云漫的话,而是反问她:“你相信这世间有神佛吗?” 云漫顿了一下,她自小受到的教育就是无神论,但是自幼生长起来,有些科学没办法解释的事情,也见了不少,此时便略皱了眉:“我不知道。” 徐慕安垂眸笑了笑,淡声道:“所谓鬼,其实也不过是一缕执念罢了,我不过是个学医卖药的,不懂这些,我能够知道的,也只是云先生现在是阴冷气息太重,压制了体内的生机,而我开的药,是运用了至阳大补的药去与之相冲,起到一个阴阳调和,勉强可以抑制云先生如今体内衰竭的作用。” 这话若是说封建迷信倒是不算,若说是科学吧,又叫人生疑,云漫拧了一双漂亮的眉道:“你的意思是,我父亲的病只能够通过服药来进行克制,却不可能完全恢复,是吗?” 徐慕安似乎是有几分惭愧的微微欠了一下身:“抱歉,我的能力有限,而且我怕的是用药的时间长了,那些东西有了耐药性,这些药就克制不住他们了。” 这话说起来,其中意思十分明显,几乎是瞬时让云漫从之前看着云正信好转的大喜转到了大悲。 喉头涌上了一点铁锈味,分明是内心早有预料,可是这话从徐慕安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却仍是有些不免的动了情绪。 原本站立还算稳当,此时似是心中支柱被抽去一截,不由的晃了晃,险些跌倒在地。 徐慕安远没有想到这话说出来会引得云漫如此,一时间也失了分寸,上前一步将她接在怀里,单膝跪地叫云漫坐在地上,手掌细细抚慰人背,有丝丝缕缕银色气息顺他指尖落进云漫体内,云漫自己不觉,她的脸色却的确是因此而好了许多。 徐慕安难得如此失态,轻声去呼唤了她:“云漫!云漫?” 云漫此时已好了许多,情绪还在,却不如方才直接一记重拳砸在面上那般的叫人难捱,勉强点了点头道:“我没事,谢谢你。” 徐慕安的面色不佳,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隐隐有些冷意,只是语气还维持的很好,带了安慰人心的暖:“你再等等,我想想其他的办法。” 云漫苦笑了一声,却不想博人好意,便认真点了头道:“多谢你了。” 徐慕安治病救人这许多年,早已经听惯了人的道谢,只是面对云漫的道谢,他总是有几分无所适从的意思,张口几次,竟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只好静静的陪着云漫在地上坐一会儿。 云漫约摸着是过了盏茶的功夫才彻底的缓了过来,现在的天气虽不冷,可一早一晚的总是凉的很,徐慕安跪了这许久这怕也不好受,云漫心里想着,便忙撑身自人怀里脱离出来,略带歉意与人道了谢。 徐慕安腿已经发麻,却不愿云漫见了多想,勉力站了起来,难耐麻痒皆被舌尖一点血腥味压了下去,眉眼间都是关心贴切,温声出言:“云先生这里有我守着,你也休息一会去吧。” 若是云正信当真是可以治得好,那么云漫此时休息便是休息了,可云漫刚刚从徐慕安口中得知了那个消息,一时间心绪难平,自然是半步也不愿离,只道:“让我多陪他一会儿。” 云漫这话说出来,徐慕安也不好再劝,只好与云漫一并进了房间守着。 云漫之前手里的烟被徐慕安不知道什么时候接过去扔掉了,又在外面吹了这许久,身上倒是清清淡淡的没什么烟味,不怕熏着那昏睡的人,只不过这云漫没了这烟草的提神,便有些打起哈欠来了。 不过她倒是也有办法折腾自己,故意选了个四面无靠的凳子,每次一睡着,一载就醒了。 徐慕安是眼睁睁的看着云漫将这样弄醒了几回,总觉得心也跟着揪了起来,齿尖研磨着细软唇肉,几乎咬出一点血腥味的。 他是心疼云漫的,又有几分细小的不甘,云漫是什么样的人,如此的悉心在乎,竟是被一个普通的凡人拿去了,这叫他怎么能够甘心呢? 他花了这成百上千年的事情,才将自己压成了这副叫人喜欢的好模样,可是现在看着云漫如此自苦,竟是忍不住的在想,若是那云正信直接死了,云漫也就轻松了。 一点银光在指尖转来转去,似乎随时要奔着云正信奔过去了,可最终还是只化作了一点星尘消散在空气中。 徐慕安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提了个凳子坐去了云漫的身边,在她再度靠下来的时候,用自己的肩接住了她。 徐慕安常年待在药铺里,煎药抓药,身上便染上了一点淡淡的药香,云漫却是在这味道里,莫名的寻见了一点心安,竟是没醒,而是继续睡了下去。 眼见着云漫的呼吸逐渐绵长,徐慕安的心头实在是软了又软,竟是生出了一些,若是时间就此延长,将这一刻化作千秋万世,该有多好的念头来。 可想的到底是想的,徐慕安也知道这种事不可能发生,便抓紧了时间拿眼睛一寸寸描摹过云漫的面貌,那目光克制却又贪婪,几乎是要将云漫这一整个人都拓印下来,装进他的双眸里。 徐慕安这眼神太过热烈,几乎是睡梦中的云漫,也生出了一点不安来,被修的弯弯的眉毛微微的皱着,口中低声呢喃着什么。 因着话语里带了些软绵的倦音,所言听不大清,徐慕安便不得不凑近了两分,几乎可以感受到云漫那带了淡淡烟味的气息落在他面上。 “爹爹……” 两个字弄皱了徐慕安的眉,他望着云漫,脸上的神情有几分不明,几番转变后,最终只是淡淡的叹了口气,徐慕安带了一点亲昵的责怪轻声斥责:“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你永远会被感情束缚。” 云漫睡着,云正信也昏着,徐慕安这话,也只是说给自己听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漫才从梦中醒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靠到徐慕安的肩上去的了,只觉得有点尴尬,忙起身:“不好意思,我睡着了就……” 云漫这时候睡的有些面上发红,多少显出了几分健康,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你下次推开我就好了。” 肩上的温暖与重量的离开并不会让徐慕安觉得高兴,他甚至有点流连那份温度,所以他并不去接云漫的话,只是笑着道:“没事,你只靠了一会儿。” 徐慕安这样的态度,反而叫云漫不知说什么了。他这个人似乎是对谁都那么的好,好的心甘情愿,仿佛是亏欠了别人一样。 可是他这样的人,怎么会亏欠别人呢? 云漫忍不住仔细的去看了看徐慕安的神情,可徐慕安此时已经垂下了眼睛,抬手去揉自己的肩膀了,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云漫的视线似得。 云漫见徐慕安揉的正是自己方才靠着的那只肩膀,不由的多了几分紧张,近前一点去问:“怎么了,是不是被我压伤了?” 这句话问的徐慕安笑了起来,他的语气里面有一点不可察觉的温柔:“没事,有点麻。” 云漫心里有事,睡的也浅,所以自从云漫的头靠过来后,徐慕安就没敢动作,一个动作保持了几个时辰,不麻反倒是怪事了。 关心则乱这句话的意思云漫也算是体会到了,不由分说的伸手去捉了徐慕安的手腕道:“我给你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