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干年后,有一位打拐专家说,在所有破获的打拐案例中,没发现一起采生折割的被害人。 他说的是实话。 因为采生折割只有可能出现在七八十年代以前。 在七八十年代以前,人是不值钱的。 连拐卖人口都很少有。 各家各户随便生,都一大堆孩子。 你想要孩子,送你一个好了,不行再倒贴你两斤棒子面儿。 很多八零后九零后的孩子们都无法理解那个年代的大人,他们教育孩子的方式基本都是棍棒侍候。 好像那些大人们很没人性,很残忍粗鲁。 可大人们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 在物质贫瘠的年代里,人不可能值钱。 为了营救集体的一根木头他们都能自愿送掉性命。 拿东北来说,在八十年代中期以前,它是全国最富裕的地区。 可每年还是动不动就有成年男子为挖点红泥巴送掉性命。 或者因为买冬储大白菜被打的头破血流。 随着经济搞活,物质条件越来越好,再加上著名国策的推广。 80年代中期以后,人也越来越值钱了。 但这个时期也开始出现拐卖人口现象了。 拐走一个小孩儿,少则能卖几百块钱,多的能卖几千块钱。 谁还去摧残他干什么? 所以,现代如果真有采生折割的现象。 那也只能出现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 当然,白客只是胡乱猜测。 就算不是采生折割,这些残疾儿童出来乞讨,多半背后也有大人盯着。 白客旁观了一会儿。 两个残疾儿童可怜巴巴地乞讨,围观的大人们纷纷慷慨解囊。 在这个年代,人们是如此的单纯。 黑木耳还只是普通的菜肴,杨伟也只是一个人名。 至于乞讨者是真是假,他们更没有能力分辨。 等到围观的人渐渐稀少时,两个流浪儿童才暴露他们小二流子的本色。 他们数着讨来的钱,得意地笑了。 然后又点燃了香烟抽起来。 但突然之间,他们的笑容就凝固了,甚至有些惊恐起来。 白客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 果然,在不远处电线杆旁站着一个身形瘦削的男子。 他一只手揣在口袋里,一只手夹着烟慢悠悠地抽着。 打眼看去,他就是一个普通的男子。 面容瘦削,眼眶深陷。 走在人群里跟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可白客一旦接触到他鹰枭一般凶狠的目光时,还是忍不住不寒而栗,连忙看向一边。 他的目光不仅凶狠,而且警觉。 幸好白客穿着学生服,完全是个半大孩子的模样。 没被他注意到。 马路对面就是工人俱乐部的大楼。 白客以前经常拿着老爸的工作证来看图书杂志。 白客又偷偷打量几眼,低着头钻进俱乐部里。 正好一个书架旁就是窗户,可以看到乞讨儿童的位置。 白客就假装看书,然后偷偷观察外面。 一直等到天渐渐黑下来,路灯开始亮起来。 那两个乞儿这才收拾行囊,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了。 白客这会儿还不敢出去。 因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要是追出去,就正好被那个瘦削男子盯上了。 果然,白客稍微驻足一会儿,那个瘦削男子才出来了,跟上了前面的那两个小孩儿。 白客也连忙跟了出去。 半路上,瘦削男子也很警觉,不时停下脚步回头张望。 好在白客对这一带比较熟悉,知道哪里可以躲避视线。 一路跟着,来到一个小胡同里。 这是火车站后面的平房区。 最近两年,旅店业略微放开了。 允许个体户经营小型的家庭旅店。 瘦削男子在一个居民院门前停下来,又回头看一眼,这才推门进去。 等男子进去好一会儿了,白客低着头从院门前走过。 扫一眼记住了旅店的名字“春晓旅店”。 透过半开的院门,白客看到院子里盖着几间紧紧挨着的偏厦子,东头的两间偏厦子还是两层的。 考虑再三,白客还是决定把这事儿告诉老妈。 白客倒是自信有能力制服那个瘦削男子,也有能力救出那两个孩子。 可怎么知道那个瘦削男子就是坏人?一旦那两个孩子是他的家人呢? 至少在眼下,带着孩子乞讨也都不算犯罪。 秦咏梅听了,叹口气:“这些孩子是够可怜的,就算是自己亲爹也不能让他们出来乞讨啊。” “那个男的贼兮兮的,我感觉他不像是孩子的父亲。不如把他抓起来审一审。” “傻孩子,现在讲法制,没有证据,没有现行不能随便抓人。要不就让治安股的人去抓他们。” 白客急了:“不行的,那家伙很凶残的,治安股的人抓不了他。” 秦咏梅表情严肃起来:“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看到他殴打孩子了?” “那倒没有,可是……” 秦咏梅叹口气:“没人指证那怎么抓人家?” “可,可我感觉那家伙是采生折割!” “采生折割?什么意思?老头儿,你听说过这个词汇吗?” 大炕拆了以后,换上大床了,老爸老妈的屋子也宽阔许多了。 秦咏梅和白策各有一套办公桌椅,秦咏梅的靠着南边窗户,白策的对着北边的墙壁。 秦咏梅没事就挤兑白策说他每日面壁思过。 眼下,白策正背对着秦咏梅和白客,在办公桌前批改作业。 听到秦咏梅喊他,他转过身来,摘下老花镜:“啥?” “采什么?”秦咏梅问白客。 “采生折割。” 白策想了一下,突然就脸色大变:“什么!” “还没老就耳聋眼花了啊。” 其实,白策听懂了,但被吓到了。 “采生折割?” “怎么?看来你这个老学究名不副实啊。” 白策叹口气:“这是解放前的一种非常残忍的手段。” “怎么个残忍法,说来听听?” “就是把很小的孩子胳膊腿儿截断了,或者眼睛弄瞎了,然后带出来乞讨。” “妈的,还有这么恶毒的狗杂种。不过,万恶的旧社会什么坏人都有。” 白策叹口气:“其实,前些年也有,只不过很隐蔽。” “不要乱说啊!” “1968年夏天,我到西华铜矿支左的时候,当地农村的一个村干部亲口告诉我的。说灾荒年的时候,他们一家实在活不下去了,就把8岁大的儿子送给乞讨者了。1967春天,他的儿子又回来了,只不过是爬回来的,他两条小腿都被生生切掉了。” “兴许是他在外面不小心断掉的。” “他儿子出去的时候记事儿。说是乞讨者给截掉的。一是为了换粮食,二是为了防止他逃跑,三是乞讨的时候可以博取人们同情。那个村干部还说,得亏儿子被乞讨者领走了,不然早被人吃掉了,哪还有机会再见到。” “放屁!你个老东西!就能编瞎话!要是换前几年老子把你抓起来。” 白策有些无奈:“行了,行了,动不动就急眼。” “你们这两个老的小的,都是神经病,没事就爱编瞎话。你们这是造谣!污蔑!懂不懂?” 白客顿时后悔了。 老妈不是不信,而是吓到了。 秦咏梅内心很强大,甚至超过了大多数男性。 在面对诸多凶残、邪恶、黑暗的罪犯时,很多男警都大受触动,难以承受。 秦咏梅却都能坚持下来,不为所动。 但秦咏梅也有底限。 她是一名女性,更是一个母亲。 孩子受摧残、受折磨,就是她难以承受的边界。 这就像一个巨大的深渊。 当你向它凝视,它也在向你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