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晃晃的顶灯,惨白的墙壁。 千子挣扎着抬起眼皮,第一眼便是这一片肃杀和沉沉的死气。想到自己还活着,却不知道接下来该不该庆幸这“意外之喜”。千子本能地想从床上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手脚已经被四条锁链牢牢地束缚在四个床角。 “看来你比我预计的要醒得早”这个神憎鬼厌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费利克斯手里掐着一个精致的秒表,不知在一旁已经等待了多久。但他仍然很有耐心地拉过椅子,坐到千子的床边,颇感怜香惜玉地伸手弹了弹千子苍白的脸颊。 “如果知道你还会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宁愿醒得再晚一些。”千子侧过头,不甘示弱地回击道。 费利克斯毫不介意一个“阶下囚”对他这般猖狂无礼。他从床头柜上端起一杯红酒,微微地摇晃着玻璃杯中殷红的液体,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记得,之前躺在这张床上的也是你们中情局一个不自量力的前探员,再之前是一个好奇心太盛的警署警员,再往前推,是一个国际刑警,再前面一个好像是联合国的调查专员。” 听到这一连串的名单,千子在惊讶的同时,也感到十分的疑惑:这些背景强大的组织难道没有一个能揭穿费利克斯的伪装,哪怕是一点点的蛛丝马迹? 费利克斯抿了一口红酒,得意地笑道:“不过,你是第一个躺在这里的女人,还是一个身材火辣的女特工。” 千子冷哼一声:“我可不会为此而感到荣幸。” 费利克斯又抿了一口红酒,又轻轻地咂了咂嘴,似乎对杯中的红酒感到满意。这时,他原本正视着酒杯的眼神突然直斜而下,像两把斜劈下的刀锋,抖着凛冽的寒光斩向千子的双眼。在一刹那间,千子只感到眼前一片空白,一股不可名状的寒意开始从四肢百骸里一点一滴地渗出。 “我~我这是怎么了?”千子惊慌地绷紧全身的肌肉,挣扎着收拢正在溃散的心神。 等她回过神时,只见费利克斯正直勾勾地看着她的双眼,嘴角上挂着一抹说不出的诡谲。 “看来你和那些人没有什么不同,表面凶悍得像太平洋里的大白鲨,内心却脆弱地像一根芦苇。”费利克斯似乎很满意方才的“杰作”。 他收回眼神,漫不经心地欣赏着杯中摇晃的液体,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别有所指:“人的内心就像是这杯78年的红酒。如果就打开橡木塞子一饮而尽,不仅暴殄天物,还十分无趣。而是应该倒在一个酒杯,先静置十分钟,然后拿捏好力道,从不同的角度用不同的力度轻摇,才能真正地催发它深藏的酒性。” 千子似乎听懂了什么:“你费劲心思把我绑到这儿,难道就是为了展示你高超的醒酒技术?但如果你是想靠严刑拷打来撬开我的嘴,很遗憾,你抓错人了。” 费利克斯看了一眼千子,嘴里不禁发出怪异的笑声。他对着千子嘲笑道:“可怜的艾利克,你竟然会为这种女人丢掉性命,看来你根本不值得我珍贵的悼念。” 听到艾利克的名字,千子的心里不由地感到一阵悲伤,不得不承认,她不仅搞砸了任务,还让一个年轻的侦探丢掉了性命,即便她仍然十分讨厌他那头乱七八杂的卷毛 费利克斯似乎看穿了千子的心思,一边从床边拿出一个银色的手提箱,一边故作惋惜地叹道:“你想得没有错,一个将来可以媲美福尔摩斯的侦探,因为一个连敌人是谁都分不清楚的天真女人而英年早逝,你的确应该内疚一下。” “卑鄙!”千子愤恨得咬牙切齿。 “噢~真是奇闻,这个词竟然会出自一个中情局特工之口,难道你们的教官没有告诉你们,卑鄙也是特工的一把武器,而且你们用过的卑鄙手段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费利克斯开始转动银箱上的密码。 对于这一点,千子无法否认,据她所知,中情局确实常以各种名义做出一些极端的举动,甚至“偶尔”会累及无辜。千子甚至还听闻,一些饱受争议的过激行动还是由卡斯特局长直接批示,而理由就是“任何事由都要为K国安全让位。” 不一会儿,费利克斯打开了银箱,从箱中取出一支注射针筒和一剂鲜红的药水。他一边拿着药剂瓶轻轻地在千子的左脸上蹭来蹭去,一边戏谑地问道:“如果你能猜出这是什么,我就放了你。” “无非就是一些精神药物。可惜,即便我意识混乱,你也问不出什么!”千子侧过头想要挣脱费利克斯的戏弄。 “我根本就没打算从一个新兵的嘴里挖出些什么惊天动地的信息。”说着,费利克斯将针头插进药剂瓶,轻轻地抽出活塞芯杆,鲜红的液体沿着针管的刻度线冉冉升起。“恰恰相反,我对于中情局的了解远胜于你。就拿这支红色妖姬来说……” “红色妖姬?” 听到药剂的代号,千子猛然想起,她曾经在入营训练的课程中听教官简要介绍过这种药剂。这曾是中情局的刑讯部门为了提高刑讯效率而开发的一种能让人意识产生错乱的注射药剂。与她戒指上的“审问剂”不同,这种药剂的药性非常猛烈持久,即便是久经训练的金牌特工也难以抵抗。但是由于会导致犯人不可逆的精神错乱的副作用,被前任总统杰斐逊以违背人道主义为由而禁止销毁。据说卡斯特局长也曾为此大发脾气。 “你是怎么得到的!”千子怔怔地望着那支不该存在的红色药剂。 “看来你还是记起一些来了。”费利克斯用手指弹了弹针管,几滴诡异的药剂被溅射到洁白的床单上,立刻化作几点猩红的印记。 千子隐隐地感到,眼前这个男人似乎和中情局有着不可名状的关系。她不禁激动地问道:“你到底是谁!你和中情局到底什么关系!还有,还有那个侦探!” 费利克斯笑了笑:“看来你终于察觉到什么了,我能告诉你的就是关于那个令你憎厌的侦探,艾利克。他是我遇见过的最强劲的对手,但是因为你,我才有机会漂亮地解决他,也只有你,才有可能让他铜墙铁壁般的绝对理智出现一丝裂缝。” 什么?千子不可思议地睁大了双眼,她和艾利克就像两条平行线,在这之前素未谋面,自己怎么可能会对他产生如此大的影响。 “不用惊讶,他和你确实没有什么关联,但是和你那早亡的父亲有着莫大的联系。”费利克斯极为娴熟地按压着千子的前臂,寻找着合适的注射静脉,“你还要我说出你伟大的父亲的名字吗?” 千子打了一个激灵,在她的童年,她对父亲的印象除了是一个终日让母亲流泪的渣男以外,其余的都是一个巨大的谜团。直到母亲临终前告诉她,这个可恨的男人就是…… 不!千子用力地摇了摇头。即便在屈辱的死亡面前,她也不愿提及这个肮脏的名字。 “好了,我倔强的小野马,停止你的思考,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深呼吸,放松身体,你是第一个试验这种药物的高素质混血儿,因此你身体的任何反应都是我宝贵的数据。当然作为奖励,如果你能熬过这一针,我就告诉你全部的真相。”费利克斯找准了静脉的位置,毫不留情地扎了进去。 随着前臂一阵刺痛,千子知道这一切都将结束。她将终身失去理智、失去意识,或许会变得疯狂,或许会成为痴呆。单想到就这样如此不明不白地结束,想到自己犹如刀俎之下的鱼肉任人摆布,她似乎更愿意让这一针把自己变成一个没有感想和思想的行尸走肉。 千子绝望地闭上双眼。一秒,两秒,三秒,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时间滴滴答答地慢跑着,除了因为令人无法自拔的绝望,千子并没有感到任何异样。 难道是已经产生了幻觉? 千子睁开眼,映入眼帘的还是那盏白晃晃的顶灯,那片惨白的墙壁。但是看到费利克斯吃惊的表情,千子便确信这并不是红色妖姬造成的幻觉。 难道自己真的如此侥幸,天生就对这种药物免疫?费利克斯似乎察觉了什么。他的脸色非常难看,目不转睛地盯着千子。 此时,就连千子也感到不可思议,费利克斯如此周密的布局,竟然会出现这样的纰漏。 “奇迹?你们的内心是在呼唤我吗?” “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地推开了。这个熟悉的声音,犹如一块吸附力强劲的磁铁,不容抗拒地拉过费利克斯和千子的注意力。 千子能感到自己的心跳正突突地撞击着胸膛,她急切地盯着门口,恨不得能盯穿了这面碍眼的房门和墙壁。不一会儿,一个头戴着猎鹿帽、手里转着一把*的男人赫然出现在门口。 “艾利克!你……”千子顿时激动不已。 与千子相反,费利克斯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后背紧紧地贴在椅子的靠背上,阴阳怪气地说道:“嘿,名侦探,下次来,能不能先提前打个招呼。” 艾利克笑着说道:“那你得先跪下来认真地做个弥撒,祈祷你还能有下一次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