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尘快速走到了那里,却无论如何站不稳脚,几乎全凭一双手抓住锁链才没有让自己摔下去,暴风之中,他身上的悬浮术和左手手镯里的飞行术都无法使用,只能使用黄金魂雾将风速减慢,才勉强保证自己不被吹走,而他身后的万剑心哈拜狱,还有拜狱后面的赵凌云却都健步如飞地走过来,这些神功战士的身体仿佛和狂风有着相同的频率,甚至他们身上的罡风能够超威影响到空气中流散着的无主罡风的特性,让他们在狂风之中占尽优势。这些从小就修炼风属性神功的战士,在这从下就修炼水属性魔法的法师面前,用行动展示了什么叫做战士,什么叫做战士的耐力和身体协调性。 银尘被困在悬索桥中间,然后被从后面追上的万剑心用一根绳子拴住腰,强拖硬拽地拉到了对岸,后面的人在拜狱的带领下,沉默又迅速地通过了摇荡得如同海盗船一样的桥面。银尘被万剑心拖着下了对岸的山峰,倒在地上看那百人跨过百米长桥的壮观场面。铁索震颤,钢板扭曲,然而在上面攀援的人们,每一个动作都坚定无比,迅捷非常,罡风起,浊浪排空,缓缓移动的黑山峰顶颠,白色的浪花化作蚕豆大小的钝头子弹,飞溅出来击穿了钢板,将原本油绿色的厚实桥面大臣网眼,却依然没法撼动高空之中,那排成一线的人身上最坚实的护体罡罩。他们如同走过天路的朝圣者,他们如同攀援世界第三极的勇士,艰难又坚定地走过百米天桥。 银尘仰躺在冰冷潮湿的土地上,瞳孔巨颤地看着他们一个个攀上孤峰,走过天桥,然后走下来,他们每人间隔一米,步调一致,在无声无息没有任何口号的前提下,每个人都自发地调动着罡风,帮助前面的人稳定桥面,抵挡子弹般的浪花。他们每个人的罡风几乎刚刚发出体外,就和前一位的罡风融合,变成军势级别的强大力量,而后面的人,自觉地将罡风汇入,使整座军势更加强大,一百一十五个人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地融入到了军势之中,没有口令,没有号角,没有鼓点,没有任何可以凭借的统一调度的提示,一切都发自于每个人的内心,甘愿地将自身的一切防御力量献给前面一人,而不是自私自利地用最大限度的罡风防护住自身。 走下孤峰的人,全部挂彩带伤,手脚骨折的人鳞次栉比,甚至有些人的躯干都被雨点穿透,只有要害脏器在最低限度的罡风防护下完好如初。他们流着血,步履蹒跚,有些人甚至就在走下孤峰的瞬间倒地不起,只能靠着那些实力强劲一些的同门兄弟手忙脚乱地救治,然而即便是看到了前面的人因为罡风输送给更前面的人而变得血肉模糊,后面的人依然全力朝前面输送着罡风,甚至有人干脆动摇了根基,进入狂暴状态,全身散发着血色风刃朝前走。他们中间没有人发号施令,所以一切都是自发的,自觉的,自愿了,他们每一个人都心甘情愿地舍弃自身的防护来挽救前面那人的生命,无论那个人是不是自己的同门,是不是江湖侠士,是不是平日里好吃懒做的金甲禁军,或者是不是神神秘秘又急功近利的王府暗卫,他们都毫无二致地奉献出自己所有的神功,所有的元气,为前面一个人保驾护航。 而结果,就是一百一十八个人,个个重伤却毫无减员地走过这条不可能通过的路。重伤的人,在轻伤的人喂到嘴里的丹药之下可以很快恢复,轻伤的人,在上好的金疮药包扎之下也将平安无事。 “明明自己都快放弃了呀!”银尘感慨着,就在自己困在桥面上的某一瞬间,他都想直接发动醉蛛手段,将这里的所有人整个打包传送回潘兴城,然后对随之而来的皇室问责不管不顾,可他没有想到,万剑心他们,或者说这些并没有什么退路的星球原住民,居然真的能走完这条路,真的能将法师先生认为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完成。 这一刻,他不知不觉地对这些神功武士们,产生了深刻的归属感和认同感。 他再一次认识到,这个世界上的人,不仅仅归类为“土著”。 赵光怡是最后一个走过桥面的,他的肚子上拴着一根绳索,连接着前面的何老何时休。当他走过桥面,双脚踏上孤峰顶端的安全地带时,他若有所感地回头看了一眼。 对岸,也就是他们刚刚呆过的那个地方,已经站满了魔威阁的人,梁云峰已经到了对岸的孤峰顶上,而一味魔威阁的弟子已经到了桥面上。 “真是谢谢你们了!”梁云峰身边,明泉俏生生地迎风而立,靠着令人艳羡的分神境界的修为,将那满含讽刺与与颐指气使的声音准确地送到了银尘的耳朵里:“你看,其实你可以接受奴家的嘛,你若是接受了奴家,又怎么会让你在乎的人落到如此田地呢?过个桥都伤成这样呢——” 明泉尖声笑着,那笑声完全就是女王范儿,她的声音本身就让一众正道愤怒非常,可又毫无办法,因为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是魔威阁弟子的对手,被锁定在培元十三重的力量,撑不起尊严,只能跪迎屈辱。 “不客气。”银尘懒洋洋地回应了一句,也不管明泉听到了没有,就猛然间熄灭了持续燃烧着的魔法力。 那最雄伟的,在修为精湛的魔威阁弟子看来貌似很容易通过的铁索悬桥,就在那一秒钟轰然断裂,然后变成无数碎片落入河中,那位桥上的魔威阁弟子,也在尖叫声中大头朝下地落入河中,和铁索桥一起,在一个山峰一样的大浪之后,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你!”明泉的笑容猛然僵住了,然后她脸上的肌肉开始切换成愤怒的表情:“你还想不想解毒了?” “我没力气了呀?只有培元十二重的修为还能怎样?”银尘的声音里不知道添加了什么,居然在震耳欲聋的浪涛声中极具穿透力,直接抵达了明泉的耳边:“你看,你就不该给我们都下毒,如果你当初不这么做,我不是就有更多的力气维持住桥面了吗?”他说完支起半截手臂,有气无力地摇一摇,好让明前看清楚自己脱力后的悲惨形象。 明泉此刻只能咬碎了牙齿往肚里咽,可是她又十分不情愿,于是,她再次提起那尖锐如同防空警报的嗓子,仿佛泼妇骂街一样冲所有正道喊道:“你信不信本宫下令用连击弩加上破元箭——” “你信不信,我让这条河直接改道……”她的叫嚣立马被银尘冷冰冰的声音打断了,因为银尘身上,已经散发出一阵激烈的,让人恐惧的圣光。 那是华夏神魂,那是被称为信仰附魔的终极禁咒,当银尘身上的那些光芒彻底融入到河岸或者河水中的时候,一切不可能都将成为可能。 明泉沉默了,流着泪沉默了,她再一次发现,自己对这个银发男孩机关算尽,却依然是一场空梦。 她站在孤峰之上,颓丧地停顿了片刻,就一言不发地下去了,独留梁云峰在上面吹冷风放哨。另外一边,银尘躺在地上呼了半天气,感觉好些了,便坐起身子来,拖着疲惫的身躯仿佛教皇巡视教区一样溜达过真王的领地。 “凌云,有没有人感觉不舒服或者不太对劲的?”银尘用捕魂之眼看了每个人身上的伤口,没有一处是致命伤,有些甚至在金疮药之下开始慢慢恢复,便招来现任真王询问,他是在有点不放心,作为一个完美主义者,而且是法系的完美主义者,他如今最大的愿望就是完全不减员地带着这支队伍通关。 “我去问问。”赵凌云赶紧跑开,却又被杨紫依提溜回来:“妾身已经给每个人看过,没有谁受了不得了的伤势呢。” 银尘谈起眼,有点惊讶地看着杨紫依,她不仅毫发无伤,身上的罡风甚至已经超过了培元境界的极限,达到了入体一重的程度:“你的身体?” “哎?”杨紫依有点惊讶地看看银尘,又看了看自己:“我身上怎么了?” “你怎么就到了入体一重了?”银尘问道,让他感觉到更加奇怪的是,他周围的人,无论是赵凌云,还是万剑心,拜狱,甚至鬼厉名,河老,都没有一个人对她能够突破朵兰特斯之毒的限制表示过任何惊讶。 “这是杀道呀?杀道奥义,妙用无穷,区区朵兰特斯之毒,不过眼前的一道坎儿而已,假以时日,我们所有人都能从其中走出来,连解药都省了。银尘,妾身听河老前辈说你在杀道之上见解颇深,难道你自己没有意识到吗?” “意识到什么?解毒吗?好吧,我可能领悟了假的杀道——”银尘尴尬地摸摸鼻子。他其实早就用了各种魔法来给自己解毒,但是都只能做到一时缓解,能让功力恢复三到十分钟而已,并不能彻底见效,他对杀道的理解其实还不如万剑心呢,因为他的道是【魔法道】,并不等同于“杀道”。 “怎么可能是假的杀道?你先前救我的时候,撒发出来的那种气息,就是最纯正的杀道呀?”杨紫依温柔地笑着,她那纯美又成熟的身影在身后徐徐推挤过的巨大“山峰”背景下,更显出一种名为“善良”的美:“你还真是谦虚的。” “我没有谦虚,我对所谓杀道的理解,目前到这里就是极限了。”银尘说着,白银色的瞳孔伸出闪现出无尽的黑色齿轮状光圈,他身后的空地上一阵暴动,一排排瘦精悍的钢铁傀儡仿佛竹笋一样冒出来,然后同时点亮盘子一样的头部中间的红外瞄准具和普通照明灯,仿佛瞬息间就睁开了三只眼睛,这些傀儡身后没有巨大的弹药箱,手臂上也没有多余的枪管,只有一双如同成人双手放大了许多倍的机械手臂,手臂上,四个指头尖端长出了凿子和铲子,食指尖伸出一根带着金刚石的钻头。 黑色的傀儡们列阵行礼,紧接着分散开来,在真王府暗卫和金甲士兵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快速挖掘工事,建造房屋,甚至就地取材,用那诡异大河里的水合着地上的泥沙,通过手心喷射出来的超高温等离子火焰烧制混凝土之类,几乎是赶在赵光怡和几位老人商议妥了布置营地的细节之前,就建造出一大片简易住房,同时在河岸一侧筑起一道宽一百厘米,高九百厘米的水泥墙,不仅隔音,还能将床弩甚至弩车发出来的箭矢挡下来。 所有人都被银尘的这一手搞的措手不及,赵家父子更是完全吓呆了。“傀儡宗?!”赵光怡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就在此时,万剑心已经挡在了他的面前。 “有些事我想我现在能将给您听了……”他的声音很诚恳,然而表情非常严肃,甚至冷冰冰的。赵光怡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了太多的情感,仿佛经历过整个世界的毁灭与重生一般。 赵光怡摇摇头:“不必了,傀儡宗就傀儡宗吧……”他的反应让万剑心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赵先生,他甚至没有防备好赵光怡会拒绝他。“你真的不好奇吗?”他想这么问,却因为顾及到银尘的感受,没法问出口来。 “本座相信银尘。”赵光怡言简意赅地说出这样六个字之后,就砖头看别处去了,他不希望万剑心能看到他眼睛里流淌过的纷繁又轰烈的悲伤。在他心里,对与错,善与恶,都不是所谓的宗门,家族,势力,归属能够决定或者概括的,人之善恶功过荣辱,不过系于一身所为,而不是那所谓的风评或者立场。他赵光怡经过了人生巨变之后,看起来似乎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可实际上,他早已不是原来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