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后的声音和以往大不相同,没有百般讨好的娇媚,没有母仪天下的威仪,只有一个寻常妻子的无尽温柔。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灵皇轻轻地摆摆手道:“赵光怡这个人不可不防,但也不可大防!他空有问鼎天下的能力,却并没有问鼎天下的野心。他这辈子最高的追求,就是打打仗,钓钓鱼,当个王爷,仅此而已,把他逼急了,逼上绝路了,朕担心他心里的那股问鼎天下的野心觉醒过来,那时候……咱们可就是受到两个哈兰玄奇的夹击了!大祸临头啊!所以,这次赵光叔跳梁小丑跳出来闹事,正好,是朕,和他缓和关系,再次将他扔到温水里煮着去,让他安心当王爷的好机会,他若不反,社稷就稳定多了。” 灵皇这样说着,言辞诚恳,可他自己知道这都是虚的,他真正的打算是临终传位给赵光怡,这个想法,凌华皇后肯定不知道,事实上全世界只有他和戴荃还有一位隐形的顾命大臣三人知道。他想要瞒过天下! “皇上,臣妾担心的不是他,是他的儿子,赵勿忘!”凌华皇后犹豫了再三,才将这句话说出来,他知道评论皇族子侄辈一直都是灵皇的禁忌,也不知道这样的禁忌是怎么养出来的。 果然,赵光灵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脸色立马黑了:“凌华,不要逼朕做出什么残酷的决定!” 凌华皇后狠狠颤抖了一下,她了解眼前这个男人对待忠贵妃时的那种残暴也绝情,而忠贵妃不过是想在皇储这件事上逼迫皇上就范而已。任何人,在他面前表现出但凡一点点“押注皇储人选”的想法,铁定没有好果子吃,而谈论赵家子侄,会被灵皇误认为押宝未来皇帝人选的行为。 “赵勿忘可是魔胎之子,哪怕是一个毫无能力的普通人,其野心也无人能及,臣妾怕您宠信赵光怡,会让那魔人借助其父权势,图谋不轨!”凌华皇后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将这样冲撞皇上的话说出来了,,她此时考量问题的出发点只有一个,就是保住灵皇的位子,之后保住灵皇和自己所生的儿子继承这个位子。这是一个妻子和母亲最不可改变的本能。 “放肆!”灵皇爆吼一声,差点将凌华皇后吓得跳起来,之后,他听到了灵皇重重地一声叹息。 “皇上——” “你不懂。”灵皇的语气十分沉重:“你也没有必要明白。这是朕,作为朕,必须要面对的宿命。朕是一国之君,却是第七王朝千秋万代中的一员,很普通的一员而已。所以,朕,不能意气用事!”灵皇温言宽慰着受惊了的凌华皇后,却将自己的想法,埋藏在心底: “那赵勿忘若真有天大的野心,那就让他去吞没北国那个伪朝吧!第七王朝恢复千年前的大一统荣光,岂非列祖列宗都含笑于九泉?!那时就算他当了皇帝又如何?祖宗牌位前,没人可以叛变!” 他的想法就是如此简单而直接,他作为皇上,早已在执政生涯中奖自己变成了维护一家一姓永享国祚的工具了,围着国号长存,他可以牺牲任何东西,哪怕是常理之中不能牺牲的东西。 “皇上,请恕臣妾胡言乱语之罪。”凌华皇后此时也冷静下来了,真想给自己一个耳光,赵光怡和凌月之间的故事,如今以成为内市井传唱的佳话,同时也是皇上心中最不可碰触的伤口,是他唯一一件开口承认后悔的事情,虽然说,当时无论是凌华皇后还是赵光灵的决断都是对的……她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提及这件事情,更不该摆出一副要将凌月的骨肉赶尽杀绝的架势来。 那是皇上的愧,是真王的恨,是北国伪朝硬生生导演出来的一桩人间惨剧。凌华皇后知道分寸,若在平时,她绝对不敢冒冒失失地就去破坏灵皇和他兄弟之间的情分,那是拆散别人兄弟的罪恶事情,和挖别人祖坟一样。凌华皇后一生之中唯一做过的类似事情,就是处死尹山峦……那个恃才傲物的疯子,说出的话已经有点毁谤先皇了! “无妨,但是下次不要再说这些了。”灵皇仿佛缓过劲儿来一样轻声说道:“何况啊,我们还有个银尘呢!这个小后生,我们可以好好培养一下,如同当年的武陵王一样,制衡着赵勿忘就行了,不过,赵勿忘有了反心的证据,这次可要做得非常像样才行啊!不要像以前王朝的几个皇帝一样,捏造证据都捏造不出来个像样的!银尘那小子可不是一般的精明,可就是太精明了,像那最难对付的鱼儿一样,轻易不上钩,而一旦被荣华富贵和兄弟背弃钩住了,那厮死也不会松口的,让他出卖别的任何东西都可以……” “皇上是想再次请出【定魂铁牌】?”凌华皇后马上明白了灵皇的意思:“这样可使得么?”她知道那是一件非常可怕的圣器。 “铁牌祭出的时候,只怕我们已经可以和他摊牌了。”灵皇轻笑道:“目前谈论这些都还太早了,怎么也要再过十五年,等赵勿忘和银尘而立之后再说,目前,先是要拉拢银尘,然后逐步离间他和赵光怡之间的光系,这样才稳妥,你说是不是啊?” 灵皇慢悠悠地说着,眼底闪过的一丝黑色利芒被很好地隐藏起来,没有让凌华皇后看到,他真实的想法,并不是离间银尘,而是利用离间银尘这种做法,给赵光怡和赵勿忘足够的压力,让他们不敢因为得到太多权力而信心膨胀,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 “皇上圣明。”凌华皇后轻笑道:“十五年啊,足够改变一个人了,何况他们现在还是毛头小子!只是皇上,臣妾倒是知道,银尘这个小子,要拉拢到咱们这边来也不是多难的事情,因为臣妾恰好就通过兰波斯菊知道了,他喜欢……”凌华皇后贴近了灵皇的耳朵,轻轻说出了一个名字。 “哦?他们说起来还真般配的,一文一武,一内一外,不过,直接点了鸳鸯谱,银尘那小子会起疑的。”灵皇觉得坐得久了不舒服,从宝座上站起来,揉揉自己肥大的屁股:“华华你也知道,若让一个人死心塌地地效忠,首先得让他绝望,再赏赐给他希望。”灵皇说着,突然间想起了一件事情:“对了,如果赵光怡那老小子沦落到为银尘那个小子提亲讨媳妇的份儿上,我们就得让卫所和美王的人从中作梗了!你记住,最后,必须是我们力转乾坤,一锤定音,将她许配给银尘!这么一来,赵光怡,赵勿忘和银尘之间的联盟就破了,而且是随时可以修复的破,将来是否修复,全凭朕一言裁决,当然同样的,美王一派,那就是把银尘彻底得罪死了,最后银尘也只能投奔我们。” “皇上果然妙计,那臣妾斗胆一问,需要将那姑娘请进‘兰波斯菊’么?” “当然需要,这样可以稳妥一些,小心才能使得万年船呢。不过,这只能你亲自上阵了,交给别人,朕担心吓着那孩子,听说那女孩从小病弱,最是柔弱不堪,别把事情搞砸了。” “臣妾遵命!”凌华皇后欣然领命,她知道兰波斯菊里的手段可多的是,进来的人,起初可能有点反抗,但是最后,一个个都欲罢不能呢!兰波斯菊,可没有市面上传言的,如同阴阳和合宗一样不堪呢! 【北国临时边境城市飞燕城】 昭和九年七月廿五傍晚时分 聂挽留此时没有工夫去管“南国伪帝”赵光灵的狩猎行程,没有工夫去管“前废太子”赵光叔的野心与谋略,更没工夫计较韩饮冰的后人还有没有活着的可能,当然此时他也不知道南国的权力中心处在怎样的漩涡之中,他此时,正战战兢兢地跪在新占领的都护府大堂里,听候一个人的发落。 给聂挽留一百个胆子,也绝对不会想到,这世上还能有这么一号胆大到发疯的皇帝,居然敢冒着被敌人的红衣大炮轰死的危险,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人家南国的皇帝没事了南巡,狩猎,游山玩水,巡视自己的国土,而这位确实很有才华的皇帝,没事了居然直接跑来巡查前线,战争前线! 在这个地方! 聂挽留很清楚,南国第一猛将杨无敌可是金丹巅峰的高手,秒秒钟潜入进来,就能将这位万岁爷刺杀当场,毕竟这里是飞燕城,刚刚从南国手里抢来的飞燕城啊,城中的叛乱分子还没有肃清,城外的南国防线甚至还没有退却到“合理”的距离外,聂挽留呆在这里,其实也是冒了生命危险的,毕竟,南国才是这个天下真正的神功殿堂,在北国还以返虚巅峰作为个人武力极限的时候,南国,已经确定出现了金丹境界的高手了。 也就是说,北帝国大小将领一直处在南国顶级神功武士的刺杀威胁下。这种威胁平时不算什么,北国大将,出了天剑关从来都是死生自负,否则如何对得起军人的荣耀!可是现在,堂堂帝国皇帝,也将自己置于这样的危险下。 聂挽留头上一层冷汗,他此时正在不停祈祷着,祈祷着驻防别处的金刀杨无敌别没事抽风来飞燕城“参观”。 “陛下,您这次,难道打算御驾亲征?!”聂挽留说道,声音都在颤抖。 “不!”年轻的北国武帝哈兰玄奇直爽地否定道:“朕就是来劳军的,这次你们科室立了大功了,居然将韩饮冰的防线给捅了个大窟窿出来!好!好!很好!朕估么着,韩饮冰现在蹲在伪帝的大牢里,也该想明白自己怎么失败的了吧?兵者诡道是没错,可是真正的兵法,是兵贵神速!那么一群目无军纪的南国农民,能受得了几多频繁的调动呢?你说是不是?” “陛下,根据线报,韩饮冰已经瘐毙在南国的牢房里了……”聂挽留轻声提醒道,他悄悄抬头,看到北武帝尴尬的摸摸鼻子。 “朕就知道,南国的那帮子犬儒文人都该统统被活埋!什么文人治国,那简直就是文人误国!朕现在倒要看看,他们就一个杨无敌,能守得住整条浮血河的防线不能!这种节骨眼儿上也能将自家的大将给清算掉了!简直自毁防线!” 北武帝慷慨激昂地说了一通,满意地微微合上眼睛,似乎将自己郁积多年的悲愤发泄出来了,感觉倍儿清爽。下面跪着的聂挽留一声不吭,知道自家的主子素来喜欢谈论,而且每次都能谈论到点子上,只不过,有些时候说出的话有点太操蛋。 就比如刚刚,说文人治国变成的犬儒误国,这话有点过分了。聂挽留这么一个武将都知道,没有文人治国,北国不可能有今天的繁盛,在如今的天下,文人治国是一个国家长存的唯一的选项,不过究竟怎么治理,那就是考验君臣写作能力的大问题了,文人治国是绝对不会有错的,但是文人治国治理成南国伪朝那么腐朽的样子,那就是南国伪帝的智商问题了。 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君臣之间都没有言语,北武帝眯着眼睛,似乎要打盹儿,实际上,他在用罡风感应着周围,似乎真的怕这间大堂之上,藏着第三个人。聂挽留不禁有点紧张起来,心想:“陛下难道怀疑四周有刺客潜伏?”自己也下意识地运起神功感应周围但是一无所获。 沉默大约持续了十秒钟,北武帝慢慢睁开眼睛,坐直身子,他那一双天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某种深暗又模糊的决绝。 他下定决心了,尽管这个决定之前无人知晓,尽管这个决定可能触及到许多人的利益,但是为了帝国,为了帝国中大多数还活着的人,为了帝国中大多数死去的人不会白白死去,他毅然决然。 这决定其实早就该下了,他今天特意将聂挽留单独留下,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聂挽留,如今的你,已经算是朕最重要的能臣之一了,虽然不过是十八万禁军教头,职位暂时不会变动,但是朕,这次回到京城就要发起行兵改制了,改制之后,像你这样集操练,漕运,征战为一体的大将,是正一品,和前线大将一个品级,以后操练,后勤只能管好一处的,就是正二品,反正能力越大,官阶越高,当然足责任也是越重的,你,以后要能者多劳,平时不打仗的时候,要多养生啊。”年轻的北武帝板起脸来,十分严肃认真地说道,而跪在下面的聂挽留,却被这短短的几句话里的大量信息震住了,甚至连自己即将从三品三命的先锋大将升格为一品一命的人臣之极的喜悦都暂时跑在脑后。 “陛下,您是打算以武立国?官制却要仿效那可笑的南国?”聂挽留战战兢兢地说道,他知道天下分为难比两个帝国,都是文人治国,也就是说除了皇帝以外,最大的官员就是文官,天下最高的封号就是文正,其次才是武陵,官阶上,文人最高做到宰相,一品一命或者正一品,武将呢,北国最高做到二品一命,突破常规可以做到一品九命甚至一品八命(哈兰玄冥),而南国,最高也只有从四品的小官,四品以上的“面圣之臣”,只有文人可以当,当然,亲王这种只要活下来就是正一品的特例可以不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