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冥界的预告,早已拉响宿命的警报,不要犹豫,不能蹉跎,阿尔特雷该亚姆·银尘明白,他已经没有时间浪费下去了。若果不想让那冥告成为血色的现实,她就必须采取行动,立刻,马上!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奴收葬,未卜奴身何日亡?” 晶钻色的泪水,从女孩的脸颊上滑落,滴在花瓣上,氤氲出刺目的血色。 真正刺目的血红色泪水,从男孩的脸上滑落,还未落地呢,就被内里喷薄的感情与魔法力点燃,化作一道道惊人的火焰。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凄美的歌哭,达到顶峰,眼见着即将曲中,然而不远处,亮紫色的袖口中风暴涌动,白净的指尖上,爆炸般轰鸣起一代传奇的伟岸,与磅礴。 狂风暴起,满地落红,倒卷着冲上天空,哪怕是那小小的精致的哀伤的锦囊,也在刀刃般的厉风之中碎裂,里面已经安葬着的花瓣,轰然间纷纷扬扬,仿佛从地面卷向天空的深红色的风雪。林绚尘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悲切又惊慌的哭喊:“怎么了!难道奴好心安葬它们都不可得么!难道奴注定要污淖陷渠沟?!”她惊慌地扑击着那些飞扬的花瓣,小小的手心里不过能装下三五片,还被身上的罡风弄得碎裂了,她于漫天飞花之中,却不能保卫住任意一片花瓣,恰好就是她心中对自己宿命的写照,与纷繁乱流之间,连最后的一点点值得珍惜的东西,都守护不住。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与长风之中,也哭不出声了,只能怔怔地看着那冲天的花瓣儿被风吹着,似乎要落到那水榭底下去,落进那表面清澈,内里十分肮脏的水中去,却陡然惊觉,暗一池碧水,早已冻结成蓝色的寒冰,比刀剑锋刃上的钢铁,更加坚硬。 她马上醒觉过来,六月天气,湖水结冰,这哪里能正常呀!小小的女孩在越发放肆地狂风之中转动的身体,茫然四顾,却只能看到无尽飞花,漫天落红,在眼前不停地打着转儿,却连那些近处的树啊草啊都辨别不清了。 无尽缤纷,狂风中翻卷沉浮,却不飘飞,更不下落,级不沾泥土,更不能染上污秽,只能在这一股异常的怪风之中,舞蹈飞旋,越发放肆地绽放着,渲染着生命的红艳。 那是放肆的美,那是嚣张的美,狂风将附近枝头上一切落下的还没有落下的花瓣全部卷向空中,回旋着,完全就是一场天地异象。林绚尘的眼泪儿止住了,呆呆看着这一幕平生仅见的奇美景色,不觉喃喃道:“难道我奴葬花痴情,还真的惊动了着花神花魂不成?”她正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这世上,只怕没有比奴更痴傻的了吧?!别人家的雀儿死了,尚且免不了下锅炖了的命运,哪里有愿意埋的,何况葬这些花瓣呢?” 她悲切切地自嘲着笑着,冷不防看到那些红艳艳的花瓣,陡然间红的异常,红得刺眼,红得失去了原来的娇嫩柔弱,爆发出一股英烈的红,决绝的红,舍身的红。 花瓣化成火焰,狂风化为流云,流岚的炎爆在远处爆炸,大火,冲天而起。 林绚尘呆呆看着花瓣一片片变成火焰,心中似乎起了什么明悟。是啊,质本洁来还洁去,既然不肯身陷淤泥,那么为何就不能化身火焰呢?那凄美的红,那壮烈的红,不比那飘然落下的残红更美吗? 花瓣落尽,大地焚烧,好好一片桃林,居然就在在前化作焦土。 “缤纷千华葬,万军辟易狂,既已海誓山盟后,举世皆敌又何妨?”低沉沙哑的声音,猛然从身后传来,是那么陌生。林绚尘慌不迭地转过身来,一眼看到的,是那魂牵梦索的身影。 白银的发,白银的瞳,这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男子,能有这样白银色的纯粹。 “你……你可知道我们如今……”她本能地想扑上前去,却又硬生生停下脚步,隔着一丈远,痴痴怨怨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老太君的话,言犹在耳。 “我不相信如今,我只相信承诺和未来。”银尘说着,手指间爆发出一道道深沉的黑暗,他现在不希望被打扰,便用千手蹈天卍禁大封闭锁住周围的时空,这个时候,任何胆敢破了封锁闯进来的人,不论是谁,都会遭到他的狂暴攻击。 林绚尘听了,不觉痴住。意识尤未觉察,身子就自动向前走,直接走到了银尘的怀里了。 “银尘哥哥!”林绚尘哭道:“绚尘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怎么可能!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傻了?我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吗?”银尘抚摸着她的秀发,笑容温和。 “你不放弃,可是媒人恐怕要放弃了!”林绚尘凄然道:“奴曾想哥哥能影响到老太君或者舅父,明媒正娶……” “因为老太君席上的一句话,就把你气成这样?”银尘笑着,语气温柔,表情温柔,只有白银色的瞳孔中,闪烁着黑暗的勇武与残酷。 “不是的,是……”林绚尘靠在银尘的怀里,轻轻诉说着,尽管已经尽量精简了语言,却依然说了许久,她在银尘的怀里,才终于将她这许多年来的孤苦,哀伤,惊恐,愤怒,不甘,愧疚倾诉出来,她说着,真想让这时间永固,永远停留在这样一个芒种节的黄昏之中,尽管她周围的时空都凝固了,可是太阳,终究要落山的呀。 “你不要担心了,担心多了身子就会不好,连带着我的身子也不好了。”银尘静静听完她的倾诉,没有说什么愤世嫉俗的话,也没有做出什么海誓山盟的样子来,只是用最平淡,最平常的语气轻声安慰着:“不要担心,忘掉恐惧,不要听那些有的没的,乱了方寸。这个世上,我阿尔特雷该亚姆·银尘必须得到的,还没有谁能够抢走,无论是崇王也好,皇帝也罢,甚至神灵都不行。林绚尘,你记住,为了你,我什么都做得出来的,无论是召唤傀儡将这座城市推平也好,还是掠夺整个帝国作为家财也罢,都干得出来的,为了你,我不惜与世界为敌。”银尘轻轻说出了一直潜藏于心灵深处的话语,他其实早就知道,林绚尘,并不仅仅是他喜欢的女孩而已。 她是他的亲人,她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觉得自己有了家,有了根的存在,没了她,银尘就是孤魂野鬼,就是掠夺天地的侵入者,就是外星怪物。没了她,银尘很难保证自己不会踏上毁灭世界的魔王大道。 没有了林绚尘,整个世界对银尘而言不过游戏,世人不过npc,就算杀光全人类,毁掉这个世界的一切文明,不过一个badengding而已,值得什么?只有挂念着林绚尘,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银尘才感觉自己是真实存在的,整个世界,是真实的。 “银尘哥哥,不要!,不要伤害他们!”林绚尘的身子猛烈颤抖起来,这个时候,她才想起来眼前的男子是个何等可怕的人物,连傀儡宗都敢挑衅,还有什么做不出来?老太君或者王夫人真的要是将他逼急了,一把火将整座王府烧成白地都是轻的。 “我知道,你留在这里,也是为了略尽孝道,真正是个好乖巧的女孩呢!不过,小绚儿,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有时候闪闪发光的金子,比起闪闪发光的刀剑更容易逼人就范,将人劫持。”银尘亲昵地摸着林绚尘的小脸,女孩的皮肤软软的,比楚粉儿软多了。不对!楚粉儿那样的渣滓,怎么能和怀里的天仙相比? 林绚尘静静地趴在银尘怀里,任由他轻薄,这样的事情要是发生在寻常女儿身上,早就羞愧地要自尽了,可是林绚尘只觉得这样很舒服,一种很安全,很温暖的舒服,仿佛家一样,等等,家? “银尘哥哥,小绚儿这个称呼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林绚尘身子猛然一颤,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我倒是有个姑姑在江湖上……” “你只要回到潇湘馆,就能见到了吧?”银尘说着,笑眯眯地看着林绚尘高兴地跳起来,他的笑容是那样温柔,十年来,几乎从未有人见过冷酷森寒的法师先生有这样的笑容。 “太好了!就知道只要见了哥哥,就会开心起来了!”小女孩原地转了个圈儿,浑身上下衣带飘飘,晶钻饰品闪闪发光,像仙子一样美。 “小绚儿。”银尘这次主动拥抱了一下可爱的林妹妹,轻声说道:“不要担心,不要乱想,你想要的生活,我一定会一点不遗漏地全部给你的,我们之间的事情,不是两个人的事情,是两个文明之间的事情,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阻止的,要开开心心地在这里过每一天,等我的消息,好么?”银尘最后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脸,终究没有亲上一口,那样做就太激进了。他放开了林绚尘,转身离去,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他也最终还是要回去的,否则不仅赵凌风着急了,林绚尘这边,那些个什么夫人也会起疑心的吧? 林绚尘看着他的背影,很甜蜜很放松地笑一下,然后转过身,将花锄和空着的锦囊拿起来,飞也似地跑掉了,她她没能发现,一位王夫人手底下的小丫头鬼头鬼脑地从远处的一丛绿叶中钻出来,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天啊!和男人私会!”她转过身,骇然看到一脸冷漠的银尘从时空门里走出来。 魔法师的眼睛里,暴雪弥漫。 “这位先生,我……”女孩慌忙地后退着,惊慌错乱地解释着,她怕,她害怕这个男人会对他做出什么不堪的事情来,她听过一些坊间传闻,男女私会被人发现的时候,为了保密,倒不会杀人灭口,可是一定会污辱那发现秘密的人,这样那发现秘密的人也就必须三缄其口了,只是小丫头,还没有准备好,在这露天环境里给……她胡思乱想着,看到银尘抬起的手。 “阿瓦达索命!”他的声音远远地传了开去。 异世界的人恐怕不会知道,死人才是魔法师们看得上眼的保密方式。 …… 林绚尘回到潇湘馆的时候,觉得整个身子都轻了许多。她把花锄和锦囊放在门口,转身看着潇湘馆外面越发沉凝的天色:“虽然奴得了超脱,可是那些花儿的魂魄,终究还是要奴去祭奠告慰的,明日少不得要出来一趟,将百花园里其他地方的落红,也归葬一处才好。” 她进了门,看到紫鹃正在谨慎小心地伺候一个人,那人见她进来,先一愣,接着猛然扑上来,直接就将她往怀里抱了,林绚尘见着那人,第一反应居然是:“姑姑这么几年没变多少呀?看来过得还不错么?”却是连最起码的反抗都不做。 两人五年多没见了,唏嘘感伤不提,林绚尘却是知道自己也做了姐姐,底下有两个可爱的弟弟妹妹了,便执意想寻个机会出门一趟,抱抱小弟弟,小妹妹们,林彩衣这几年当了娘亲,自然更会照顾人起来,居然也不管其他人怎么想,就忙忙帮着林绚尘将屋子整理一新,许多紫鹃都不知道养生法子注意细节,都被她提点到了,果然比那些伺候小姐的嬷嬷奶妈要尽心尽力,紫鹃服了,小铃铛却是一早就从魔天使那知道这么回事,也没有太多表示,只有绫罗一个人提心吊胆的,抱怨说万一明天被下人告诉了太太老太太,只怕他们这些人个个该罚了。林绚尘却是不以为意,真的见到了银尘哥哥,听到了他的保证,林绚尘是整个放下心来,索性连病症都不打算“装”下去了,便一直提着神功,让自己看起来好生健康可爱,在林彩衣眼里,愈发心疼起来了。